疏蕊的声音很是高亢,不但内殿,外殿等候的一众嫔妃也都听到了。正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只听一个娇脆的声音道:“既是事出有因,不如让这丫头说个清楚,也省的在咱们心里留下影儿,皇上,您说是不是呢?”正是婉婕妤过来了。
近日西戎在西北挑起了几场不大不小的战役,忠武侯似要一雪前耻,表现极为勇猛,看在忠武侯的面子上,陆澜也翻了一两次婉婕妤的牌子,故婉婕妤自觉已是慧妃之下,后宫中得宠的第二人了。
疏蕊像是受到了鼓励,痛心疾首道:“娘娘,您忍心就这么失去小皇子吗?”慧妃闻言,眼中涌出清泪,伏在陆澜身上,哽咽不能言语,陆澜伸手拍了拍她的背,以作安抚。婉婕妤也似被她情绪感染,同情道:“慧妃姐姐,皇上面前,您有话直说就是了,皇上必会主持公道的。”
婉婕妤与慧妃主仆这一唱一和,顾清玥便已明白是针对谁而来,心中叹道:闭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面上却神色不动,静观事态发展。
德妃嘴角抽了一抽,终是没有说话。
疏蕊似是下了决心:“娘娘,您不想说,奴婢便替您说了!其实娘娘之前胎相便有些不稳,刘太医说是用了什么活血之物,可是娘娘一食一用奴婢们都倍加小心,断不可能出现此类物品,但刘太医这样说,奴婢们没法子了,便把长乐宫翻了一遍,四处找了好几日,但万万没想到.....”她悲愤地看向顾清玥,“是皇后娘娘所送之物!”
顾清玥皱眉,慧妃有孕后陆澜就免了她的请安,因此除上次雨中偶遇后,她并没有再见过慧妃,且除了份例外,她没有给予过慧妃格外的赏赐或另眼相待,这是阖宫共睹的。便是这些份例之物,也不是她挑的,都是各尚宫局按例挑好送到宫中各处的,以她的身份,根本就没有经手过。因此她面色沉静地听着疏蕊叙说,心里颇有一种人生如戏的感觉。
陆澜一听牵扯到顾清玥,更是不愉,刚要开口,却听婉婕妤掩口惊呼:“这怎么可能呢?若说是别人,嫔妾还可相信一二分,若说是皇后娘娘,嫔妾是万万不信的!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最是贤良大度,你这奴才,可是有证据?”她口口声声为顾清玥分辨,却又为疏蕊做了过渡。
顾清玥叹了口气,因为实践机会过少,陆澜这后宫宫斗水平整体不在线,表现太过刻意拙劣,这要放在后世,豆瓣评分应该不会超过四分。
有了婉婕妤的接茬,疏蕊接着说道:“没有证据,借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污蔑皇后娘娘!我们娘娘初初诊知有孕,皇后娘娘便送来一尊水月观音玉像,雕工精美,我们娘娘细细观摩,竟是前朝玉器大师雷震之作,娘娘感谢皇后娘娘一番心意,倍加珍惜,当下便吩咐奴婢们好好供奉在殿内,早晚三柱香,虔诚许愿,希望能得到观世音菩萨的庇佑,早日为皇上诞下龙子。”
顾清玥想起貌似有这么回事,但紫韵翻出来后道寓意颇好,她只粗略瞄了一眼,并不甚在意,闻言长睫微闪,不禁有些肉疼,可惜了传世名品。
“皇上与诸位娘娘一看便知。”疏蕊的语气极有把握,稍顷即有宫人恭恭敬敬向陆澜奉上一个一尺多长的木匣子,顾清玥回头看了一眼紫韵,紫韵目光严肃,冲她点了点头,看来匣子出自凤仪宫是没错了。
陆澜接过,打开匣子,只看了一眼,未发一言,便示意宫人交给顾清玥。
素绫双手接过,奉于顾清玥。这匣子系用上好的小叶紫檀雕制而成,泛着犀牛角般乌黑光润的色泽,香气沉幽清冽宛如百花初放,且用巧思雕成波浪莲花形状的观音坐台,可谓一物两用。顾清玥敛目,轻轻打开匣子,入眼的是一尊和田玉观音雕像,玉色洁白晶莹,质地光滑流畅,观音衣饰繁复,身姿优美,神态温柔,左手托净瓶,右手持柳枝,一双垂视苍生的凤眼尤为传神,隐含普渡众生的怜悯,但最妙的是那净瓶中隐隐光华流转,似有甘露,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精品。
“不过一尊玉雕而已。”德妃侧头看了一眼,显是见惯了好物,并不以为奇。
“娘娘有所不知,这玉像是没问题,可是这巧夺天工的匣子,却是掺杂了大量的麝香和藏红花粉,用小叶紫檀的天然香气掩盖了麝香的味道!”疏蕊语音哽咽,“我们娘娘日日拜,早晚拜,殊不知越拜胎气越是不稳,心情愈是焦躁!”
慧妃未发一言,仍依在陆澜怀里,只是无声地流泪,一身素色寝衣单薄,更显弱质堪怜。
“这可说不通呢,皇后娘娘何至于此?慧妃娘娘纵然生了皇子,前面也已有了大皇子和二皇子,更别说李昭容的公主,自怀孕到出生都极为平安呢!”一片寂静中,自来时一直沉默的丽昭仪忽然轻笑了一声,懒懒地道,很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这怎么能一样?若论圣心,我们娘娘.....”疏蕊本意想说“若论圣心,我们娘娘可是独一份的,阖宫谁能比得上呢。”总算记得皇后、德妃一众嫔妃都在座,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过她的未尽之意,众人也都听懂了。
顾清玥忽然觉得素锦就算嘴快,职业素养还是有的,至少从没有过给她拉仇恨。
“哦,这么说来,疏蕊姑娘是觉得我们娘娘担忧慧妃娘娘因有孕而更得圣心,故而,费尽心思要除去龙胎吗?”紫韵仪态沉稳,声音冷静。
“难道不是吗?众所周知,雷震的玉雕之所以出名,不唯因其雕工精致,更因其构思巧妙。这尊玉雕,较之其他,不同之处便在于其与匣子的合二为一,不可分离。”疏蕊侃侃而谈,真真令人刮目相看。
“这.....雷大师做匣子的时候就掺杂了麝香?”李昭容颇觉不可思议,不禁问道。
“自然不是,”疏蕊的眼光撇过李昭容,隐含一丝轻视,她指着匣子:“皇上请看,这玉质洁白中隐隐透出黄色,可见年份,但这匣子,却是新制!因原匣子已在流离辗转中破损。奴婢所言真假,有经验的工匠一看便知。”疏蕊虽然跪着,腰却笔直。
众人的眼神转到那匣子上,虽然看不出来,但隐隐觉得疏蕊说的应是没错。婉婕妤喃喃道:“皇后娘娘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她虽是自言自语,声音却足以让在座的每个人都听见
怎么以前没发现婉婕妤这么沉不住气?顾清玥冷冷撇了婉婕妤一眼,意态悠然,对着窗户比了比春葱似的纤纤食指:“慧妃果然出自书香门第,强将手下无弱兵,连一个贴身伺候的宫人,竟然也是博古通今,真是让本宫意外呢。”
“娘娘谬赞,不过耳濡目染。”疏蕊不卑不亢中不失恭敬。
顾清玥淡淡一笑:“那,这可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