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既了,琴声渐歇,余音袅袅。
黑衣男子拊掌笑道:“好!”他其实并不懂如何品评琴艺,不过乐理相通,也知这女子弹得确实不错,亦为了给年轻公子面子,他随手解下一块玉佩掷于案上:“赏!”灯光下,那玉佩莹润通透,竟是一块难寻的美玉。
虽然如此,这绝色美人却是被人捧惯了的,此玉纵然难求,她并不放在眼里,所谓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不过如此而已,时至今日她也只为一人俯首低眉过,闻言她明眸掠过一丝薄怒,抬头看了一眼黑衣男子,却在接触到他的眼神后心神剧颤,不敢直视,不由微微低头,仿若含羞。那男子与大齐人不同,长着一双淡蓝色的眼眸,虽然温和含笑,却利如锋刃,气势逼人。
黑衣男子虽然笑着,眼神中却含着揶揄:“也是,宫......前儿宴上见了你心心念念的人,确是倾国倾城,让我好笑的是,一晚上,你这心上人的眼神何曾分给你半分,再看看你,用你们大齐戏文唱的词儿来说,真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年轻男子摇了摇头,杯中酒一饮而尽。绝色美人的眼中不经意闪过一丝黯然,抬头时笑容已楚楚绽放,如幽兰盛开,她起身,跪坐在年轻公子身旁,婉声道:“怀袖为公子斟酒。”说罢,纤纤素手执壶,为年轻公子满上了一杯,却被年轻公子握住了柔荑,不由娇呼:“公子.....”
黑衣男子看着两人的互动,讽刺地笑了一声,一仰头,一杯酒已入喉,他把酒杯放在案上,如刀般的目光划过怀袖的娇颜,最终伫留在她的眼睛上,皱眉思索,像是想起了什么:“单论眼睛,倒是有几分相似,通身气质,也有那么几分相近,只是,这环境不同,终究是落了.....”
“这岂可相提并论?”年轻公子闻言,一改刚才的懒散,坐直身子,怫然不悦地打断他的话,显然他的心上人在他心目中位置特殊,生怕与旁人相比玷污了她。身旁的怀袖手被松开,面色依然从容,心口却仿佛被狠狠戳了一刀,若不是自幼训练,无论何时都能保持完美的笑容,几乎要潸然泪下。
黑衣男子并未因他的话被打断而恼怒,啧啧道:“我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你不像是这样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人啊?”年轻男子的眼眸中闪过犀利光芒,并不预备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把玩着手中的玉杯:“算起来,你这次也住了不少时日了,也该回去了罢,再不回去?”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就不怕你的好兄弟.....”
黑衣男子却颇为自负,傲然道:“谁敢?”又转而笑了,他这一笑,一双蓝色眼眸仿佛盛满着粼粼水光,极为动人,“这不是还有事儿未了吗?既然话已出口,不带一个回去,岂不打脸?”
这回轮到那年轻公子语含讽刺了:“怎么?诸多贵女,竟没有一个你看上的?”黑衣男子摇了摇头,难掩失望:“不过如此,再说,还要人家自愿,我能有什么挑选余地?”年轻公子扬眉,莞尔道:“你心虽冷血,皮囊却还能哄哄人,她也是用心挑选了,约莫给我续娶,也就这样了。”
黑衣男子想了想,忽然露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你所言,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既见了她,就觉得旁人不过庸脂俗粉了,这样的美色当前,哪个男人不动心呢?不如”他笑容更深:“我把她掠回大漠怎样?反正她对你无意,再者你们这儿规矩大,你也没什么机会。”
“呵呵,那你试试能不能出得了这京都?正好,也便宜了你那些个好兄弟。”年轻公子冷笑了一声,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周身仿佛如浸寒冰,直与刚才判若两人。
“玩笑而已,何必当真?”黑衣男子却并不惧怕,只淡淡道。
怀袖在旁,听着他们于风花雪月中隐含着对彼此的试探,亦隐晦地谈些正事,并不以为异,年轻公子以此地障眼,邀人谈事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她习以为常,并隐隐欢喜,因为,这何尝不是他予她信任的一种表现?只是今晚,她的心里,听着他们口中的“她”,不免好奇说的究竟是谁?她自负容颜绝世,自幼所见无人能比,两人的一番话亦激起她的一番好胜之心。年轻公子身份不凡,能被他看在眼里,念念不忘的人,必然也是名门贵女,她才艺冠绝京城,与年轻公子相识前亦经常出入侯门王府,满京城的贵女夫人她也差不多都见了,能与她容貌不相上下的,又是谁呢?她不由陷入了沉思。
两人的话题又谈到玩乐上,聊起了赛马,黑衣男子显然是此中行家,且说起赛马,明显比对女人更有兴趣,年轻公子亦深谙此道,一时两人似乎找到了共同话题,谈笑风声,颇为投合。怀袖只在一旁微笑倾听,并不插言,时不时眼含仰慕,看着侃侃而谈的年轻公子。
约莫夜已深沉,黑衣男子停下了话,从怀里摸了一只怀表出来看了看,挑眉:“果然是酒逢知己千杯少。都已经这个时辰了。”他邪笑:“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就不打扰两位了。”年轻公子已然薄醉,闻言只挥了挥手:“一路小心,慢走不送。”黑衣男子嗤笑一声:“省得。”一推窗,人已掠出窗外,只听屋顶上亦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显然跟随的人不止一个,却一直未露出任何端倪,细思此人身份,不免令人心惊。
怀袖面无异色,只笑道:“秋夜生凉,还是关上窗户吧。”说着自己便去把窗户关了,复又跪坐到年轻公子身边,一双玉手轻轻揉按着他的头,软软问道:“夜已深了,怀袖服侍公子就寝?”
年轻公子醉眸微醺,斜斜看了她一眼,嘴中含糊道:“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不求连城璧,但求杀人剑。”又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却带了几分萧瑟之意。
怀袖一边服侍着年轻公子进了内室,除去外服,一边不经意地笑道:“能让公子挂在心头的人,必然是极为高雅脱俗的,令怀袖心向往之,只盼着哪天也能见上一面。”年轻公子懒懒道:“你可见不着她。”这句话年轻公子只是自自然然随口而出,怀袖心中却不由酸涩:“公子所思之人必是名门淑女,怀袖身份与之确是天壤之别,是怀袖妄想了。”年轻公子轻笑了一声,原本醉意朦胧的眼睛忽然变得清明,他蓦地伸出手,轻抬起怀袖的下巴,看着她那双明媚的眼睛,问道:“知道本公子为什么喜欢你吗?”直视着他的眼睛,怀袖心中忽然有些不确定与害怕,就像是原来自己以为的事情,并不如想象一样,她一阵恍惚,没有说话,却听到年轻公子一字一字地说道:“因为你识实务,嘴巴也紧,不要问你不该问的,嗯?”怀袖一阵失神,眼中闪过受伤的神色,在年轻公子的醉眼中,神态与那人是真的有几分相似,年轻公子的醉意又涌了上来,恍若她就站在面前,不由抱住她,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