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第五百七十三章舍命陪君子
暖阁之中,茶香氤氲。
景仁将新煮好的一盏茶奉上,柴言却冷冷清清道:“不喝茶了,喝酒吧。”
宫灯明亮,映照着柴言清俊的面容,在灯光下说不出的冷清,萧湛抬眸看他一眼,感受到他的不悦,转头吩咐道:“听侯爷的,拿酒来。”
“是。”
景仁恭恭敬敬应了一声,将茶盏端下去,很快便端来一壶酒。
柴言一瞧便蹙了眉,“打发叫花子呢?搬一坛子来!”
景仁朝萧湛看了一眼,萧湛朝他打了个手势,景仁会意,将酒壶和酒杯放下,低头退下,搬酒去了。
柴言拿起酒杯,摆在萧湛面前,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紧接着提起酒壶,给他斟了满满一杯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碰了一下,“喝。”
说着,仰头便饮了个干净。
萧湛默默看了他一眼,执起青色酒杯,陪他共饮。
柴言一连喝了三杯。
萧湛抬起一双眸子,静静瞧着他,陪他干了三杯,一口烈酒喝下去,驱散了寒意,似乎全身的血脉都跟着沸腾起来。
景仁很快搬来一坛酒,景义跟在后头,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两个黑色的瓷碗,两双筷子,还有几碟小菜。
“你们下去吧。”萧湛屏退下人,暖阁里便只剩下了他和柴言两个人。
萧湛方才问道:“怎么,和风一阵吵架了?”
柴言脾气并不好,又冷又爆,却早已锻炼得处变不惊,鲜少有这样压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多半是因为风一阵。
“别跟我提他!”
柴言将酒杯掷于桌上,将碗拿了过来,打开酒封,就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
一听这话,萧湛心里就有数了,忐忑的心稍微放下来一些。
他还以为,这火气是冲他来的呢。
心刚刚放松下来一瞬,柴言就立马抬起头,凝着一双清眸冷冷地瞧着他,“皇上怎么这么轻易就把你和明溪放了?不像他的风格啊。”
萧湛没跟他卖关子,直接了当地说,“他知道当年的真相了。”
柴言拧眉,“什么真相?”
“先帝驾崩的真相。”萧湛抬起头来,眸色沉沉。
柴言脸色微变,很是惊讶,“你说的?”
萧湛低头,又饮下一杯酒,“算是吧。和母后争吵的时候,说漏嘴了。”
柴言表情顿时变得疏朗了些,唇角轻轻勾起,“早跟你说让你把真相告诉他,你不听,平白背了这么多年的黑锅。”
萧湛不置可否。
当年皇上还是个孩子,真相太过残酷,他从江钰大哥那里得知之时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怎么能草率地告诉皇上呢?
皇上刚登基之时,他处处提防着太皇太后和殷相,生怕他们会欺负小孩子,却没想到到头来他成了被提防的那一个,自然就更没机会说了。
“难怪今天皇上从慈宁宫出来后就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合着是因为知道了当年真相。他跟太皇太后翻脸了吗?”
柴言有些兴致勃勃地问。
萧湛抬头,凉凉地睨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刚从宫里出来吗?怎么会不知道?”
柴言挑了挑眉,身子往萧湛面前凑了凑,“皇上得知真相,知道冤枉了你,是不是后悔不迭?你呢,是打算原谅他,还是计划照旧?”
萧湛对上他的一双眼睛,眼瞧着那一双眼睛危险地眯了眯,他盯着他,“你觉得呢,我应该怎么做。”
柴言神情微微一滞,身子退了回去,抬眼望着萧湛,“别怪我没提醒你,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一步,退无可退。你退一步,不代表别人也会退。一旦你心软,退了这一步,很有可能就中了对方的计谋,落得万劫不复的境地。你可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对他,他又是怎么对你的。”
萧湛神色微顿,默然垂眼,饮下一杯酒。
“我只是在反思。”
柴言一愕,“反思什么?”
萧湛沉沉说道:“自古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又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好像君王、父母,无论对臣子和儿女做什么,都是正确的。可今天溪儿告诉我,这两句话根本就是错的。君王有可能犯错,父母也是从孩童长起来的,为何孩童会犯错,父母就无不是了?难道年龄一长,就自然而然成为圣贤了?”
他说的已经足够委婉,明溪的原话是——
“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完全就是霸权主义!还有什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根本就是在放屁!愚忠、愚孝!”
柴言听了这话,眸光立时闪了闪。
他一直觉得明溪挺离经叛道的,但这两句话,却完完全全说到了他的心坎上,真真是同道中人!
“人之初,性本善。什么环境养什么孩子,不管孩子先天习性如何,后天的教育对个人的成长也至关重要。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变坏,说到底,还是父母长辈没有给到良好的教导。”萧湛声音涩然,“皇上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有我一半的责任。如果当初我能早点将他接到王府教养,兴许也不会变成这样。”
对于他的自责,柴言却抱之以冷笑。
“你什么时候变的这般多愁善感、优柔寡断了?”
萧湛将酒杯缓缓放下,抬头看着柴言。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
柴言没好气地说,“说白了,你只是他的叔叔,不是他的亲爹,没有教养他的义务。皇上从小在宫中过的是怎样的生活,被你接到王府后过的又是怎样的生活?你怕别人说闲话,怕他孤单,一向最喜欢清静的你却把萧婴和江淮他们几个都接到了府里,就为了让他们陪太子读书。同样是受了你多年教导,萧婴和江淮是怎么对你的,皇上又是怎么对你的?一目了然。可见教育固然重要,但也分人。有些白眼狼,天生薄情寡义,你把心肺都掏出来,也感化不了他。”
他字字扎心,听得萧湛的神色一寸寸地冷下来。
“阿湛,咱们多年兄弟,你听我一句劝。我知道你是因为对先帝心怀感恩和愧疚,所以爱屋及乌,理所应当地觉得对皇上有一份责任。可你别忘了,当年浣衣局的那个宫女是使的什么狐媚手段勾.引到的先帝,若非先帝仁慈,早就将她处死了,没想到她竟珠胎暗结,闷不吭声地生下了龙胎。”
柴言沉着眼眸,冷冷道:“先帝见此女心术不正,才将她赐死,却还是一时心软将那个孩子留了下来,养在宫里,任由其自生自灭,却还是养虎为患。”
“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提起来做什么?”萧湛微微蹙眉。
柴言道:“我是想告诉你,有其母必有其子,血缘上有些东西是无法摆脱的,都说皇上是孽种,此言不虚。若没有他,这个皇位早就是你的!”
“够了!”萧湛冷冷一喝,将酒杯掷于桌上,打断了他的话。
柴言不受他的威吓,冷冷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部署了这么久的事,到了紧要关头,你绝不能因为心慈手软就放弃。你就算不顾我侯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死活,总要顾念俊王府,还有明溪以及你一双孩儿的性命吧,从我们开始筹谋的那天起,就再也没有退路了,我赌上了一切,绝不允许你当逃兵!”
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声音也变得冷沉尖利起来。
萧湛沉默地抬眼望他,看着这个从小到大一直站在他身旁,义无反顾支持他的好兄弟,几乎要跟他翻脸,他不由得叹了口气,“你急什么。”
“废话,我能不急吗?”
柴言气得不行,脸色铁青,“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越来越妇人之仁,婆婆妈妈的!”
萧湛脸上闪过一丝无语。
普天之下,敢说他婆妈的,恐怕也只有眼前之人了。
“你不婆妈?那刚才一直唠唠叨叨的是谁?”萧湛冷冷呛他一句。
柴言不由瞪起眼睛,“你……你有没有良心!这也就是在你面前,要是换做别人,我一句废话都懒得说!不知好歹!”
他气得就差指着萧湛的鼻子骂了。
萧湛看着他气得炸毛的样子,活像一只被惹怒的猫,不由得笑了出来。
见他突然笑了,柴言怔了怔,只觉得像是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一口浊气就这样收了回去,憋得他半死,瞪起眼睛,“你……逗我玩是不是!”
“没有。我只是觉得庆幸,这辈子何德何能,能有你这么一个好兄弟。”
萧湛说着,单手端起酒坛,往面前的黑色瓷碗里倒了满满一大碗,自顾与柴言碰了碰,敬了他一碗。
这峰回路转的,都给柴言搞懵了,一颗心却是沉定了下来,笑骂一句,“有病。”
放下酒碗,萧湛淡淡道:“你放心吧,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说撤就撤,如此任性,置兄弟们于何地?何况现在形势远远没到万无一失的时候。”
柴言眯了眯眸,“你指的是慕容轶,还是西楚两位公主?”
“我已经跟燕王谈过了,我想他应该有数,便是看在溪儿和淳儿的面子上,他也不会轻易与我们为敌。”
萧湛声音沉了几分,“现在唯一的变数,是在夕夏身上。”
柴言顿时会意,“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放心吧,我会派人盯紧她的。”
“你办事,我放心。”
柴言“嘁”了一声,“就会说好听的。是兄弟,今晚就陪我大醉一场,不醉不归。”
萧湛微微一笑,“舍命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