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冰终究是应允与唐冷凌见上一面,将此事彻底了结,凤白梅与寒铁衣俱松了一口气。
寒铁衣因天机阁还有事赶着回去,凤白梅则绕道凤家老宅,将墨冰同意见面的事告诉了唐冷凌,带着他回凤府养伤。回到凤府时天已黄昏,灿灿晚霞照着凤府门口立着的小胖身影,显出几分清寂。
凤小公子双手将戒尺捧过头顶,面对大门扎着马步,眼中湾着泪花,却倔强地扁着小嘴,委屈到了极点。
“你做了什么?”凤白梅好笑地转到凤臻正面,负手问他。
“姑姑!”见到姑姑的瞬间,委屈冲破了凤小公子倾尽全力垒砌起来的坚强堡垒,两行青泪顺流而下,带着哭腔道:“母亲让我去寻你,但我中途跑到酒楼听书把这件事混忘记了。”
“确实该罚。”凤白梅点着头道:“那你还委屈个什么劲儿?”
见姑姑不站自己这边,凤臻识情识趣地收起了泪水,吸溜着鼻子说:“可去酒楼是小麻雀提出的,母亲偏只罚我!”
凤白梅抬手替他擦了擦泪痕,笑说:“建议是小麻雀提的,但做主采纳的是你,他要讨你开心本没有错。所以你母亲做的没错,你应该受罚。”
凤臻想了一想,有些不服气:“我总说不过姑姑。”
凤白梅问他:“罚了多久?”
凤臻扁扁嘴道:“还剩下半个时辰。”又摸摸圆滚滚的肚子:“我都还没吃饭呢。”
凤白梅道:“站满吧,我给你留俩馒头。”说着便招呼唐冷凌进门。
凤臻忽然一拍脑袋道:“我差点又忘了,母亲让我告诉姑姑先别回府,那杨大人还在咱们府上呢!”
凤白梅回身瞅他一眼:“你说说你,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多站半个时辰长长记性!”
凤臻欲哭无泪。
凤白梅瞧瞧天色,心知躲不过去,便带着唐冷凌入府去,先找管家将人安顿在外院客房,吩咐请大夫上门为他养伤,方前往西院去。
杨标新状元出身,一步步从县令做到神都府尹,与牛鬼蛇神打的交道多了,自有一套办案的法子。因权家的人一直在府衙闹着,凤白梅又迟迟不肯回府,他索性叫人将公文送来,就在东院到西院的凉亭里办公。
凉亭的石桌上摆满了公文,杨标新没穿官服,伏在石桌上写写画画,连凤白梅到了凉亭外也不知。凤白梅也不去扰他,转身靠着凉亭外一竿修竹,看着漫天晚霞,不知思量什么。
因天色渐暗,湘竹带着小丫头送来了灯与晚饭,老人起身道谢,方见凉亭外的凤白梅,笑道:“凤将军让本官好等啊!”
凤白梅弓腰揖礼,微微一笑说:“杂务缠身,实不知大人等候,见谅。”
杨标新又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哪里信她的话?但也不拆穿,将桌上公文整理到一旁,请凤白梅坐下说话。
凤白梅落座后便开门见山地道:“昙花手不是我杀的。”
杨标新不解其意:“昙花手是谁?”
凤白梅奇道:“大人不是为权府命案来的?”
提及命案,杨标新神色肃然地道:“不错,权府小姐的贴身婢女樱儿被人割喉,死前用血在地上写下一个‘凤’字。权小姐称曾在权府附近见你同一男子出现,本官特意前来调查此事。”
凤白梅闻言松了一口气,既然不是昙花手的事,与她就没多大的关系:“人不是我杀的。”
杨标新问:“深更半夜,凤小姐去权府附近做什么?”
凤白梅道:“散步。”
杨标新抽了抽嘴角:“凤府在摇光坊,权府在天璇坊,中间隔着偌大的开阳坊,凤小姐这步散的未免太远了点。”
凤白梅随口应道:“我腿长,脚程快。”
杨府尹这次彻底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理智:“昨夜与凤将军在一起的男子是谁?”
凤白梅想也不想地说:“天机阁弟子,至于名姓我不方便透露,杨大人可以去问天机阁主。”
她应答的如此爽快,杨标新反而不大信:“你二人去权府做什么?”
“我是去散步,至于他去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凤白梅笑吟吟地说:“毕竟天机阁行事,没有向我汇报的义务。”
杨标新算是听出来了,凤将军这是将一切都推给天机阁!
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凤将军,本官是真心实意要解决此事的。”
凤白梅道:“我相信大人一定会查明真相,还我一个清白。”
杨标新看着她满脸微笑,唯有苦笑的份儿。他沉吟半晌,斟酌着词句说:“当年凤将军伤宋公子一事,本官也曾力保,难道凭现在凤府的实力,将军还担心本官会害你不成?”
提起陈年旧事,凤白梅容色微敛,正色道:“六月二十二日,昭化宫外,我与权小姐发生龃龉,此事人尽皆知,她要说我怀恨在心我总不能把心刨给她看吧!既然解释不清,那便对薄公堂吧,大人公事公办即可。”
“凤将军怎么就听不懂本官的话呢?”杨标新急的起身一跺脚,忽的脸色一变,痛苦地抬手捶着后腰,龇牙咧嘴地道:“那权家背后是谁你不是不知道,眼下他们要咬死你,这桩事要闹大了,就算是本官有心维护,也难以……”
凤白梅轻笑出声,抬手往桌上一靠,支着头懒懒地说:“这次还真不是他们要咬死我,而是我凤白梅,要断了她权容歆入宫之路!大人的好意凤白梅承了,将来一定回报。”
“唉……”见她油盐不进,杨标新也实在没办法:“明日一早,衙门的签文会到凤府,牵涉到两府待字闺中的小姐,此案不会公开审理,到时候还请凤将军安安静静地上堂。”
他话说完,已经抱起公文出了凉亭。
凤白梅招呼湘竹:“派马车送杨大人回府。”
凤白梅在凉亭中坐了半晌,终究没理出什么头绪。她刚才在杨标新的面前夸下海口,可心里也没底。
权容歆既然闹到这个份儿上,便没打算善了此事,还不知她背后准备了多少阴招。
她闷头想了半晌,便想着去找花雁回聊聊,一起身便看到老花环着双手从主道那头行来。
她笑道:“你好不容易勤快一回,便招来这么大一祸害!”
花雁回表示这口锅他不背:“他们又不是因昙花手找上门来的,与我何干?”
凤白梅道:“你若不带我去权府,权容歆能拿住我的把柄嘛?”
花雁回进了凉亭,闲闲地说:“倒也是这个理,所以我让人往衙门的停尸房走了一趟,翻了翻死者的尸体。”
“不愧是花教主!”凤白梅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所以发现了什么?”
花雁回一挑嘴角,嗤笑道:“那女人被人一剑割断咽喉,当场毙命,别说写一个凤字,恐怕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凤白梅好笑道:“我们都知道她不可能自己写,问题是杀她的人是谁?”
“自杀。”见凤白梅一脸不可置信,花雁回笑了:“我也不大信,可世间的事本就如此奇特,由不得你不信。”
凤白梅当然相信花雁回的判断,只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既然是自杀,衙门的仵作不可能验不出来!”不等花雁回说,她自己便得出了结论:“除非,仵作是权府的人!”
花雁回道:“严格来说,仵作是廉亲王府的人。”
凤白梅有些头疼地敲敲桌:“这么看来,这桩案子的关键还在这个仵作身上。”
花雁回道:“他的妻儿都在廉亲王手上,巧的是看守的人正是昙花手。”
“嘶……”凤白梅感叹道:“老花,这里可是洛阳,不是雁回山,你这么搞,不怕被人发现身份吗?”
花雁回认真地想了一下,说:“我现在的身份是天机阁弟子,出事寒铁衣负责。”
凤白梅咧着嘴道:“我突然有些心疼二公子了。”
花雁回不理会她的调侃,认真地说道:“仵作只是不会在公堂上乱说,并不会为你提供有利的报告,权家一口咬定是你逼迫那女人自尽,你也很难说清楚。”
凤白梅嗤笑道:“谁说我要同他们说清楚?既然凭的是嘴皮子,当谁不会瞎扯?”
第二天一早,凤白梅将将吃了饭,令尹府的签文便递到她手上。抵达府衙时,远远见一人歪靠在门前那樽高大威武的石狮子上,手里一柄纯白折扇上‘天机阁’三个字格外显眼。
看到凤白梅来,寒铁衣起身迎着她,压低声音道:“你和老花搞什么?”
凤白梅笑道:“他被发现了,总要有个身份嘛,毕竟我也是个女子,要脸面的。”
寒铁衣少见地觑着她:“太假了,这个理由太假了。”
凤白梅道:“这么说我应该如实把老花供出来?”
寒铁衣无语。
二人进入府衙,见杨标新头戴乌纱身着绯色四品文官袍,高坐公案后,头上悬着‘厚德载物’的牌匾。当堂还坐了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因头戴及膝的帷帽,不见容颜。
旁边有做笔录的文书,及衙门仵作,再无其他人。
见人已到齐,杨标新醒木轻拍,肃然道:“此案特殊,本官便特办了,原告被告双方各做陈述,本官自做判断。几位,需要本官向你们陈述各自的权利和义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