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白梅将头懒洋洋地撑在案上,玩味地看着体格健硕的男子。
这些日子,她观赵彪行事,不欺老弱,不凌妇孺,且极重义气,这样的人,心中自有一杆是非秤。
“彪哥,赵二虎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竟令你对他如此死心塌地?”
赵彪眼中露了一抹伤感。
他很清楚,不论自己再怎么不愿承认,二爷是真的回不来了。
“铁妙妙有句话说的对,能在赌场输得倾家荡产的,都不是人。”
“豺狼虎豹的规矩,要进赌场,先要交押金……因为越穷的人赌起来越不要命,他们太想一夜暴富……我爹就是穷人,也好赌,赌场进不来,便去混街边的小摊子,被人仙人跳骗光了仅有的银两……”
“二爷替他追回了银子,断了他右手,也保住了我们一家老小的命。”
凤白梅悠悠一叹:“滴水之恩须得涌泉相报,救命之恩,确实值得你如此拥戴他。”
她话音落下,外头人来传:“天机阁主来了。”
寒铁衣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着寻芳和十三,进屋还没打招呼,寻芳已经朝巳蛇扑过去。
“属下有负……”
巳蛇看了眼赵彪,连忙将她一把拉起,打断她的话,“寻芳,峰主在这里,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寻芳看看自家正统峰主,再看看峰主所看的女子,立刻明白过来,收了哭声,“那林森森防备极严格,我们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属下无法进入林宅,打探不到消息,此番还被送了出来,再想进长宁府恐怕没指望了。”
“没事。”
巳蛇拍拍她的头安慰,眉眼一垂,看到她用丝帕包着的右手,怒上眉梢,“手怎么回事儿?”
寻芳便将前后的事一说。
巳蛇听完,咬牙切齿到五官扭曲,“峰主,下令吧,我去宰了那王八羔子。”
听二人对话,几人已知寻芳是拈花教的人。
凤白梅凉幽幽地道:“不着急,王八得慢火细炖,才能炖稀烂出好汤。”
巳蛇虽然恨,但也知道林森森不是那么好应对的,只得压下满腔的怒火,先带寻芳去包扎。
二人走后,凤白梅若有所思,“你觉得,林森森知道寻芳是拈花教的人吗?”
寒铁衣道:“很难说,他若知道,还把人送给我,就表明他不想和拈花教起太大冲突;他若不知道,也许只是想给个顺手人情,亦或者把人放到我身边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所以,这姑娘你得带在身边。”凤白梅含笑看着他,“寒阁主但真艳福不浅。”
寒铁衣无语地看着她,“寒二福薄,这艳福怕是没命消受。”
他说话时,目光一个劲儿地往赵彪身上看。
凤白梅知他意思,“彪哥是自己人,消息不用瞒他。”
寒铁衣便将林森森托人讲和的事说了,而后道:“看来这几日的折腾起效了,林森森开始意识到你的手段,想要拉拢你,又怕给你太多权力。”
凤白梅道:“他能反应过来,确实比那两个草包聪明点,不过已经晚了。”
寒铁衣笑问:“你又安排了什么?”
凤白梅眸中冷笑,“陌多的淡巴菰种植地,我毁定了。”
返魂香对国人的危害,寒铁衣自然也清楚,他担忧道:“林森森抛出了橄榄枝,你不接,他一定会先礼而后兵。”
凤白梅道:“正好,他忌惮拈花教,明面上不敢拿我怎么样,想要拿我的命,除非让那位隐藏在暗中江湖高手出面,其他人,来一个我宰一个,来两个我剁一双。”
寒铁衣听这话很不对劲,凤白梅打算用自己当诱饵,引出林森森身边的人!
“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林森森身边没有那位高手,他还有数百人的机关弩箭队,我们现在连林宅的图纸都没有,万俊被关在何处也不知,能够出入长宁府的也只有一个杨素安。即便你把人引开,以杨素安的能力,别说就回万俊,他能跑出来都不错了!”
他还有一丝忧虑藏在心底。那人身手既然在花雁回之上,一旦出手,谁能护她?
凤白梅也不是莽撞人,寒铁衣所虑不无道理。她的五指快速地敲击着桌面,思绪随之转动。
“唐冷凌知晓机关弩的特性,给他点时间,他应该能设法毁掉弩箭队……现在最大问题是万俊关押的消息,和林森森身边那人……”
她低眉沉吟,百思无解,最终缓缓呼出一口气,“先议和吧,等查到那人身份再说。”
寒铁衣松了口气。
旁边赵彪越听越心惊。
这两人对话的神态、语气,实在与他们各自的身份不符,且听他们话中的意思,似乎是冲着林森森去的。
他心里无端地涌上一股恐惧,“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凤白梅定定地看着他,“我要整个长宁。”
“我以为你指的是天上人间和福帘洞天的生意!”
赵彪声音微颤,“你们不知道林森森有多狠毒,逼急了他,会拉着整个长宁的人陪葬!”
说到这里,他猛地站了起来,目光在凤白梅和寒铁衣身上来回打转,“你们有天机阁和拈花教撑腰,但长宁的人什么都没有……你们不能这样做!”
凤白梅冷冷一笑,“我敬你是条好汉,才喊一声彪哥,却不曾想,堂堂七尺之躯,被个林森森吓成这幅样子!”
“你到时候转身一走倒是干脆,可为外面那些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考虑过?”
赵彪情绪激动,一张脸涨的通红,满眼血丝明显,“也对,你是魔教中人,本就没什么人性,我竟然还企盼你和铁妙妙、陌多那样的人不同!”
“江湖上那些流言是你们放出去的吧?花雁回在长宁府的消息是雁回楼给出去的吧?你知道这两日死了多少人吗?那些因为你们的谎言冲进长宁府的人,即便有幸活命,身体也是残缺的!他们何其无辜,要为你们的野心付出代价?”
赵彪冲着凤白梅吼完,又看向寒铁衣。
“寒阁主……寒二公子!令尊乃堂堂礼部尚书,令姐是大夏国后,与国君齐眉比肩!纵然您生性纨绔,到底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人,至少该怀一丝仁义之心!你如今与魔教勾结,让整个长宁生灵涂炭……”
他说的唾沫横飞,被说的两个人皆面无表情。
凤白梅向来是说风凉话的好手,懒懒地道:“你一个开赌场的混混,和魔教中人有何区别?说白了,你就是胆子小,被林森森吓破了胆,不敢奋力一搏!林森森手上沾了多少鲜血?他多活一天,便可能多一个人死在他手上,这么多年你对他的恶行避而不见,如今才死了两个人,你便在这里同我们跳脚!”
赵彪被她一激,更怒了,“若能杀了那畜生,哪怕赔上我这条性命又何妨?可杀了他之后呢?长宁乱成一锅粥,像陌多和铁妙妙那样的人蜂拥而起,他们连外城的居民都不会放过!林森森死有余辜,但他不值得那么多人为他陪葬!”
凤白梅被他陡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翻了他一个白眼,“你怎么不直接去林森森面前吼?”
赵彪满腔愤怒被她一句话浇灭,一时无言,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他无话可说了,凤白梅这才慢悠悠地开口。
“林子里长了一棵参天树,吸光了所有养分,挡住了阳光,其他的树木在它的阴影里奄奄一息。你想把它砍了,却担心它倒下来砸着周围的树,又担心它根深蒂固死而复生……所以就只能任由它长啊长啊……直到所有的树都死光了,它还在疯狂地长!”
她看着赵彪,好笑地问:“你为什么不想办法,一点点修剪掉树枝,将它连根拔起呢?”
她的意思赵彪懂。
他颓然地跌坐在张椅里,面露苦笑,“既已参天,如何修剪?更遑论蕨根了!”
林森森身边有高手保护,手下更有数百人的护卫队,而他的根,更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朝野上翻手云雨的廉亲王!
“所以我们来了。”
凤白梅笑的满面自信,指了指自己,“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教。”
又一指寒铁衣,“带着皇命而来的天机阁主,还怕砍不倒一棵树吗?”
赵彪看看她,再看看寒阁主,不知道为什么,被逗乐了。
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眼前这两个人,或许但真能改变长宁府的现状,将横亘在内城和外城间的那堵墙彻底摧毁。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凤白梅浅浅一笑。她果然没有看错,这个男人,到底还是输给了仁心侠气。
“这里是你的地盘,需要彪哥帮忙的地方还有很多。”
凤白梅一句话落下,巳蛇已经带着寻芳出来。
峰主大人火爆脾气,怒气未消,“迟早我要宰了那只王八!”
众人皆不理会,天色不早,寒铁衣带着寻芳和十三从后门溜回甄府,却见甄羽坐在门前阶上,呆呆地望着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