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铁衣想起那日在朝花楼,她依偎在他怀中,泪落衣襟,沉沉睡去……
他总说她不解风情,可她从未掩饰过对他的感情。
从一开始的冷淡疏离,连不经意的碰触都会引起她的戒备和敌意,到后来吃醉了酒跑到天机阁与他同榻而眠。
一开始拿那些没心没肺的恶毒话吓唬他,后来在他面前捧出一腔真情……
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连何曾惧都看出了他的左右摇摆,她是镇魂军师所敬重的主帅,又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小肚鸡肠?
她同他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她说不想让他为难,她说愿同他做夫妻……
在他站在那条独木桥上左右摇摆时,她一次一次地把定心丸塞到他耳里。
是他对她不够了解,不够信任,还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
多可笑!多荒唐!
二公子觉得自己混账极了,比那些欺骗她利用她的人,还要混账。
他撩拨的她动了心生了情,为了他退而求其次,而他却退缩、逃避……
立冬后,下了足两天的雨,不大,但缠缠绵绵,整个天色都是阴郁的,飘飘洒洒地往下落,像冰棱子似的,沾了满脸的料峭。
但冬日的到来,并未令洛阳城的喧嚣消退。
秋收冬藏,辛苦劳作的人们仓禀丰实,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去茶馆酒肆,一杯茶、二两酒、三五好友,或是闲话家常,或是针砭时弊。
眼下这洛阳城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正则皇帝终于宣了列罗使臣团入宫,先在崇明殿接见了,而后移驾兴庆宫,大摆筵席,直闹了一日一夜。
“听说,使臣团提出和亲一事,被皇上一口回绝了,说即便要和亲,也得列罗把公主送来大夏,咱们大夏还有两位郡王未曾许亲,吓得醇郡王翻了酒盏,再三表示自己未建寸功不敢思成家事。”
摘星楼的大堂里,金爷吊着两条胳膊,一点没影响他两片嘴皮子嘚吧嘚吧。
“再提这互市一事,皇上也说了,互市可以有,但得修订律法建立秩序,保障两国往来商人的利益与人身安全,且大夏律法为最高标准,在我大夏国禁止私售之物,也不允许在互市上流通。”
金万两的声音虽装的老,但她很会抓住人们八卦心理,将一件寻常小事也讲的抑扬顿挫,听的人津津有味。
有人问:“我怎么听说,皇上打算用矿料换战马?”
金万两道:“那是军需用品,同咱们小老百姓什么干系?不过,就算真要换,皇上也定不会便宜列罗的。”
“可十三年前,落魂关就因……”人群里一个声音说了一半,便被同桌捂住了嘴。
“你不要命啦?十三年前的事,是现在能提的吗?”
“就是,官府早已下令,正值关键时刻,不允许市面上有一丝一毫挑拨两国关系的话,否则,罪同叛国!”
见气氛压抑,金万两娴熟地把话题往娱乐的方向带。
“诸位,近些时日,可曾见过寒阁主和凤家将军吗?”
提起寒家二公子,众人浑身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
“说起来,是有好些日子没见这两位了。”
“听说,义宾出了桩人命案子,寒阁主要去调查,凤将军不准,又拦不住他,把自己关在家里生闷气呢。”
众人耳朵皆竖了起来。
“凤将军可不像那等小肚鸡肠的人。”
“那是从前,诸位可知道义宾死的人是谁?就是那峨嵋青霞掌门的关门弟子,宴姝!”
吃瓜群众纷纷自主地在记忆里扒拉宴姝两个字。
“就是那个传闻中,对寒阁主一见钟情,七月份还当街拦车的女子?她怎么就死啦?当时看她和凤将军打了一架,身手还不错呀。”
“听说,她回到峨嵋就被关了起来,又背着师门的人下山,执意要来洛阳,路过义宾被几个流氓欺辱,打不过,为保名节自尽了。”
众人一阵惋惜,又把陈年旧事扒拉出来品论一番,到底还是更爱听些风花雪月。
成功将话题挑起来,金万两起身,款步出了摘星楼。
十三等在门外,见她出来,说:“多谢。”
那张贴满了皱纹的老脸露出笑容,“你欠我一个人情。”
李文昭一宿没睡好觉。
神天菩萨啊!初九晚上,她还拽着列罗的地图,计划着从哪里逃跑,活下来的几率更大,这过一夜的功夫,怎么就变了天?
那感觉就好像,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奔赴地狱,结果拐个角发现自己到了天堂?
从兴庆宫回来,她很平静,平静地睁着一双眼到天明,实在忍不住跑到明辉宫抱着皇帝的小腿,哭的吱哇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