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域内,骷髅和魂官们正各司其职,突然间虚空裂开一阵巨响,只见它们的王上赫然从撕破的缝隙处走了进来。
“拜见王上!”
几乎所有骷髅和魂魄都感受到了自家王上喷薄的怒气,忙不迭放下手中的事,毕规毕矩下跪行礼。
要知道它们王上久居上位,素来散漫淡漠,很少有真正生气的时候,事实上,也着实没几人有本事惹他生气,敢同王上作对的基本都被送去炼狱了,那可是整个冥界的噩梦,哪怕最坚韧的魂魄,在炼狱都会被锤锻成骷髅傀儡。
可最近,王上情绪似乎颇为不稳,连着炼狱也不得安生,里头的服罪的魂魄无不战战兢兢,生怕王上一个不高兴拿它们撒气。
谁让王上既诞生于炼狱,亦是炼狱都主人呢,这是其他王族无法企及的,否则,王上也不会成为近万年来第二任无可争议的冥王。
“王上,自炼狱中出来骷髅大军已初步锻成,您要去看看吗?”
卿良一手提携上来的骷髅乌晓,默默上前一步建议道。
他深得卿良信任,平日里替卿良管着冥域各项事宜,可谓手握大权,甚至超越不少王族,算得上冥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只不过一向视他为心腹的卿良,此刻表情却分外冷戾,只敛眉扫过他一眼,也不说话,下一刻便捏着骨箫径直往炼狱飞去了。
世人皆知,炼狱一共分十九层,每一层皆是极端酷刑,愈往下便愈为惨烈,任何魂魄在此,都无所遁形,要么主动服役,要么被锻造成无意识的骷髅,充抵冥界大军。
然而为人所不知的是,在炼狱的每一层,皆盛开着一朵镂空的金色奇花,圣洁摇曳,熠熠生辉,与周围残忍格格不入。
卿良负手立于最顶端,垂眸俯瞰着底下饱受艰熬的魂魄,眼前第无数次闪过那人将他面具扯下的那一幕,周身气息陡然暴戾起来。
只见他甫一挥袖,纯黑色的魂石凭空出现,边旋转边吐出从勿忘渊吸进来的厉鬼,本就被削了几层魂的鬼怪尖叫着掉入炼狱之中,开始接受漫无止尽的锤炼,直至彻底变成受人操控的骷髅。
卿良猛地收回魂石,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圆石“咯咯”作响,他现在恨不得立刻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也抓过来,让她好生受一受炼狱的毒打!
生平第一次,居然有人敢动他的脸!
最可恨的是,她在看过他的脸之后,竟还能若无其事将面具重新还给他,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她当他是傻子么?
这女人分明就是蓄意为之!
她当时心中肯定在嘲笑他,说不定还会与旁人大肆议论,令他成为六界笑柄!
卿良五指越绷越紧……不行,无论如何,他也要将那女人捉到手,哪怕是与仙界开战……
“卿良,你敢动她,本尊不会放过你……”
神识中复又传来隐约的声响,这回卿良却只转动骨箫,冷冷一笑:
“好啊,本王拭目以待。”
元衿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在水吟居了,潺潺流水伴随着鸟叫莺啼,一派岁月静好之象。
她撑着床板起身,试着调动自己体内的灵气,却发现原本蓄积了许多水源之力的内丹现下正呈现出丝丝裂痕,问题竟比闭关前还要严重。
这便是过度释放水源灵力的后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再加上勿忘渊怨魂的侵蚀,若不好好调养生息,只怕日后难以抵抗住阴冥之气的干扰。
元衿早知自己会面临这样的困境,虽有些惋惜,到底冷静下来,依目前来看,这些伤势只能用时间来消化弥补了,最坏的打算便是再度闭关,希望日后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清丽容颜染上些许忧愁,元衿黛眉紧锁,也不知爹爹那边的情况如何,怨魂叶应当能发挥一些作用吧?
思及此处,她忽然似想起什么,忙凝神查看自己的储物玉镯,发现怨魂叶正完好无损地躺在里头,心中浅浅松了口气,撑着床沿起身向外走去。
她打算即刻便将这怨魂叶还给容辞,然后……当面与他谈一谈,好好把他们之间的事情说清楚。
毕竟,一直逃避也不是个办法,长痛不如短痛,他负情也好,变心也罢,无论什么结果,她都接受,只盼着早些做个了断,莫要误人误己。
“嫂嫂,你终于醒啦!”刚进院门的苏颜颜见她自己扶墙走了出来,高兴地跑上前道。跟着她一同进来的白轻泉亦紧随其后:
“师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元衿轻轻摇头,略为急切道,:“颜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爹爹怎么样,他还好么?”
苏颜颜忙握住元衿双手,连连笑着安抚:“放心吧嫂嫂,元城主吉人天相,已经安全渡劫了!”
听到这个消息,元衿整颗心总算安定下来,爹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也不枉她为怨魂叶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颜颜,容辞在何处,我想见见他。”元衿渐渐平复下自身情绪,望着她定定道。
“额,这……”苏颜颜和白轻泉对视一眼,纠结片刻后道:
“嫂嫂有所不知,师兄自救你回来后便开始闭关,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元衿微微一愣,她失去意识之前的确隐隐见到一袭白衣,不由皱了皱眉,无端有些膈应。
“师娘不必忧虑,”白轻泉见她面有异色,接着苏颜颜的话道:“师尊近日时常闭关,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出来了。”
“是啊,哦对了,”苏颜颜说着拿出一叠蓝绫:“嫂嫂,这是你留下的法器,我给你带回来啦。”
元衿挥手收回妄空绫,想了想后又从储物玉镯中取出怨魂叶,道:“既如此,那便劳烦你们替我将此物送去瑶光殿……待他闭关结束,还望及时告知我一声。”
总归爹爹已脱离险境,不妨再等上几日,待彻底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她便也能安心回秦阳了。
苏颜颜看着元衿手中的怨魂叶愣了愣:“嫂嫂,原来你真去了勿忘渊啊?”
师兄抱着嫂嫂回来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只浑身沾染骇人戾气,当真叫人遍体生寒。
“嗯,”元衿点头:“我答应过会尽快还上的。”
苏颜颜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不该伸手去接,倒是白轻泉一言不发地收下宝物,低眉道:“师娘放心,弟子回瑶光殿时候顺道递进去便是。”
“多谢泉儿了。”
“嫂嫂跟她还客气什么,”苏颜颜见事已至此,只能由着两人去,转头熟练地挽上元衿手臂,试图缓解缓解气氛:
“嫂嫂,你是不知道,最近真可谓多事之秋,冥族侵扰也就算了,连魔族也蠢蠢欲动起来,还有宁宁那孩子,她居然为了一个外门弟子……”
“颜颜,”元衿忽而顿住脚步,兀然打断了她的叽叽喳喳,偏首疑惑道:“真儿呢?它没随你一起来么?”
苏颜颜登时一噎,所有话卡在嗓子眼儿,而后心虚地低下头,磨磨蹭蹭好半晌才弱弱开口:
“嫂嫂对不起,我把真真弄丢了……”
一望无垠的魔域中,浓黑魔气四处乱窜,翻飞涌动,以至于整个魔域都有些躁乱不稳,驻守在魔域外的仙门弟子瞧见这一幕后慌忙向上禀告,纷纷猜测魔族是否会卷土重来。
如果他们派人去内里一探究竟,便会发现一红衣少年正凌驾于无数魔物之上,一团又一团黑气争先恐后往他额心印记中吸附而去,与那白皙美艳的脸庞形成鲜明对比。
已经从他神识中飘出来的纸人见识到这一幕,无不感慨神魔之心的强大,与这里相比起来,上次在赤炎魔域中吸收的那点魔气就是个渣渣,难怪珏珏一脸的瞧不上。
“叮铃铃,叮铃铃……”
忽然,坠挂在少年锁骨间的蓝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尽管很快又静默下去,却惹得少年遽然睁眼。
“珏珏,怎么啦?”纸人飘过去关心地问道,前不久珏珏为救灵兽耗费过多精血,现下正值虚弱之际,它可巴不得大魔王多吸些魔气增强实力,不然碰上冥王那样不问缘由的仇家,就真是死路一条了。
“她在找我。”
霍珏面露喜色,断然停止对魔气的吸纳,缓缓飞身落地。
“那我们现在回去吗?”纸人听懂了大魔王的意思,顺着他的话说道。
原本珏珏放心不下元衿,想要暗地跟着她,谁知灵气流失太多,连人形都难以维持,不得不想办法弥补。
无论怎样,他们在魔域待了这么久,大魔王先前损失的那些精血应该是补回来了的。
“当然得回去,”霍珏眉尾挑了挑:“不过在此之前,本君还有一件事要办。”
按照前世的轨迹,他会为了莫宁指引群魔进攻容连,然后莫宁便是在这一次战役中毅然跃入万魔之窟,顺理成章从容连死遁脱身,再然后……
那群人就会追悔莫及,癫了一样救她找她,尤其是江一岑,直接把账全算到了元衿头上,不仅在接管容连后将元衿当作休战筹码换给魔族,而且后来对秦阳实施□□,秦阳城几近覆灭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在里面。
霍珏手指慢慢抚上脖颈前的蓝铃铛,深深吸进一口气,幸而前世主人自始至终都在他手里,否则,他会一刻也忍不住地扒了江一岑筋骨。
至于容辞……
自然也毫不意外地踏上“火葬场”之途,结果被困于神渊秘境近百载,出来的时候整个容连都成了江家的,而最可笑的是,他看着已然物是人非的容连城,问的第一句话竟是:
“阿衿现在何处?”
啧啧啧,再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了。
还阿衿,他配喊吗?他配替她报仇吗?他配发疯吗?他配吗!
显然,他不配。
所以啊,神座大人,本君这次便送你一份顺水人情,祝你早日叛离所爱……
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