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二,窗外莺飞草长,鸟语花香。
沈时葶斜倚在窗边,桃因递上一碗参汤道:“夫人,二姑娘来看您了。”
沈时葶眉梢轻扬,笑道:“你让她进来。”
陆九霄此时想起孟景恒的话,他说贺家的这位三姑娘是老天派来救他的,眼下他却以为不然,她这分明是老天派来治他的。
终于,一个月后,仲春时节,沈时葶的孕吐期在怀胎三月半时,终于止住了。
自打孕吐期过去后,她便又恢复了去梅苑晨昏定省的规矩,自也听闻了不少事。近日府上可谓是鸡飞狗跳,闹得袁氏眼底的乌青都深了几分。
还是那桩事,陆菀的婚事。
她泪眼汪汪地说:“我难受。”
“我知道。”他轻抚着她的背脊,一勺子抵在她唇边,“我喂你,行不行?”
小姑娘犹豫半响,在陆世子手都举酸时终于张了嘴。
陆九霄皱眉,“你给我。”他拿过桃因手中的托盘。
进到内室时,便见沈时葶几近奄奄一息地趴在床榻边沿,犹如一朵垂垂欲凋的美人蕉。
见着陆九霄,她忙恹恹道:“世子。”
“少夫人的晚膳?”
短短半个月,她肚子没大,人倒是瘦了一圈。
晨间孕吐,用膳孕吐,夜里孕吐。见荤的吐,见素的也吐,总之一日不折腾个三四次不能好,这肚子里揣着仿佛不是个娃,而是支炮-仗。
《芙蓉帐》番外06
“是,可少夫人一闻见味儿便难受,用了两口后再不肯动筷,让奴婢去拿些羊奶来。”
她仰头,杏眸如含了层朦朦的雾气,可怜兮兮地道:“夫君。”
然,沈时葶一听这话,便又捂着唇呕了两声。
陆九霄搁下托盘,走上前将她抱了过来,掂量掂量重量,竟是还轻了。
“你多少再吃两口。”
陆九霄问过郎中,可这孕吐期却只能靠自个儿生生熬过去,没了法子,他又换了厨娘,短短半月换了八位,却没有哪个能做出让沈时葶好生咽下去的膳食。
夜里回府,正逢桃因愁眉苦脸地端着楠木托盘出来。
老远,沈时葶便听到拨浪鼓的声音。
陆菀进到内室,仔细盯着沈时葶的小腹瞧,“阿嫂肚子好似大了些。”
沈时葶伸手抚上,笑问她:“你今日怎么来了?”
二姑娘递上一只拨浪鼓,道:“我给我未来侄子送小玩意,待他出生后,可要与我交情好。”
沈时葶笑着与她胡扯几句,倏地轻咳一声,探过身子,好奇道:“对了,阿娘近来给你选的郎君,你都不喜欢?”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陆菀直接垮了脸。
“陆家家大业大,怎么就不能多养我一阵呢……”
沈时葶失笑,“那你同我说说,那个宁安伯家的世子,和柏杨侯家的二公子,哪里不好了?”
闻言,陆菀细细地眉头一蹙,“那个世子……我不喜文弱书生,生得比我还白皙,说起话来拿腔拿调的,念得人脑子疼,那个二公子,是个娘宝,他阿娘说甚他都听,阿爹还说人这是孝顺呢,我瞧就是没主见。”
“那你喜欢个怎么样的,你仔细说说,阿娘才好给你相看。”
陆菀支着脑袋,思忖半响,“门第不要太高,最好比陆家次一点,这样我嫁过去,婆母也不敢刁难我。郎君人要俊,要有主见,要会疼人,最好我说一,他不说二。”
沈时葶默然,捧起茶盏抿了一口水,好脾气地问:“还有呢?”
“饱腹诗书,谈吐生风,但不能是个书呆子,得会些功夫,遇着歹人,他能救我。最好还是个爱热闹的,每逢节日能与我游街赏景。虽然要比陆家次一些,但也不能太次,锦衣玉食还是要的,虽从侯府嫁出去,但也不能过苦日子。得是京都人,不好嫁太远的,否则阿娘都来不及给我撑腰。还有别的,我得想想。”
沈时葶又抿了一口茶,还要再想……
正这时,棠梨挑帘进来,“姑娘,郑娘子又来了。”
这个郑娘子便是京都有名的喜娘之一,近来侯府的门槛都要让她踏破了,偏袁氏很是乐意接待她。
是以,陆菀条件反射地瞪大眼,“这回又是来给哪家说亲的?”
棠梨为难道:“奴婢也不知……”
郑娘子手头的郎君名册,可是比山还高呢。
陆菀恨恨地握紧拳头,随即她侧身,“阿嫂,你去帮我打听打听,还能帮我掌掌眼,好不好?”她晃着沈时葶的小臂哀求道。
姑娘咬唇,抽回手一板一眼道:“我去打听,你明儿好好与阿娘说话,别再惹她了。”
陆菀连连点头。
前厅。
郑娘子一身桃红长裙坐于堂前右下手的位置,手里捏着桃色绢帕,发髻上一朵明晃晃的海棠花,这打扮,妥妥的喜娘装束。
她品了一口茶,道:“今儿啊,我是替礼部郎中王家来的。”
袁氏顿了顿,礼部郎中……这门第与陆家差得着实有些远。
一瞧袁氏的神情,郑娘子便知她误会了,忙道:“陆夫人误会了,事情是这样,我——”
“阿娘。”沈时葶进了厅堂。
袁氏忙道:“你来得正好,这郑娘子是京都有名的喜娘,各家未婚的儿女,她都门清儿呢,你帮我一并掌掌眼。”
沈时葶忙应下。
然,郑娘子却僵住了身子。她不自在地低头揉了揉鼻尖,又抿了两口茶。
袁氏道:“郑娘子,你方才说甚?”
郑娘子抬眸,在袁氏与沈时葶的灼灼目光之下,破罐子破摔地闭了闭眼,拽着绢帕拍了拍大腿肉,“嗐,既然少夫人在此,那我也就直说了。”
沈时葶微怔,这事还与她有关?
郑娘子道:“少夫人这不是怀了三个多月的身子么,想来,也是不便伺候人……”
话说到这,傻子都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沈时葶呼吸一滞,保持镇定地看她。
就听郑娘子继续道:“世子爷左右都要纳妾,少夫人,我可是为了您好,这礼部郎中王大人家的四姑娘是个庶女,亲娘不在了,在府中也是个没人疼的,性子软和好拿捏,做妾室再合适不过了,总比……总比世子爷自个儿挑人好,是不是?”
自个儿挑人……
沈时心脏一紧,攥了攥手心,“阿娘,毕竟是给夫君纳妾,我想晚些与他商量商量。”
袁氏自己也是个女人,遇着这种事,哪能不知她难过。
她宽慰地道:“也是,你怀着身子,别在这陪着了,回去把。”
沈时葶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离开了厅堂。
人一走,郑娘子浑身都得劲了,这事对着正室说,还真有些开不了口。
她朝袁氏道:“夫人,子嗣可是大事,光夫人肚子里一个,哪能叫陆家人丁兴旺?”
袁氏扫了扫衣袖上沾染的尘灰,面色平静道:“郑娘子,往后府上纳妾的事,你就不必操这个心了,他们两口子的事,他们自己拿主意。”
郑娘子一滞,讪讪住了嘴。
这单生意,是黄了……
夜里,春风缓缓拂过,窗外树叶簌簌作响,时不时晃下两片嫩红的花瓣。
沈时葶低头替陆九霄宽衣,熟稔地解掉了环在他腰间的鞶带。
她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面上不显,心里装的却都是纳妾之事。
入了朝为了官的男人,是沉稳许多。成了婚后,沈时葶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很疼她。
她当初介意他的风流行迹,可如今却不能介意他正经纳个良家妾,这也太善妒了。她想。
可这人吶,尤其是女人,不都是善妒的吗……
一想要将他分给旁人,要在松苑给别的姑娘备一间房,她就难受得喘不上气来。
这一瞬沈时葶才知,自己竟是如此自私。
是以到最后,她都没开口问他要不要那位王家四姑娘,她生怕陆九霄点头。
二人躺到榻上,陆九霄侧身揽着她,垂眸问:“你老看我作甚?”
“没,我在想明日请个绣娘来,给夫君做两身新衣裳吧。”
陆九霄颔首,“这种小事别想了,交给嬷嬷,你安心养胎。”
小姑娘应了声“嗯”。
然,又两刻钟过去,沈时葶还没睡下。
她攀着男人的臂膀,一手环在他腰间,蹬脚往上挪。
陆九霄睁了眼,眉梢轻提,“你作甚?”
“夫君,你亲亲我。”
陆九霄讶异地看她,这种要求,她还从来没提过呢……
叫他迟迟不动,小姑娘羞红了脸,执意道:“你亲亲我……”
陆九霄看她一眼,倾身亲了亲她的额间、鼻梁、唇珠,噙住那两片甘甜的唇,轻轻吮了起来,去触碰姑娘柔软的舌。
说来,他好久不曾碰她了。
前阵子她呕吐得像个瓷器,陆九霄动都不敢动她,眼下这一亲,便有些收不住心思。
唇瓣间的“嘬嘬”声中,他逐渐支起身子,撑在她两侧,一只手习惯性地垫在她后颈下,轻轻捏了捏。
沈时葶嘴角溢出一声娇哼,双手环着他的脖颈。
陆九霄退开来看她,又低头看了看她小小隆起的孕肚,眼里的火苗忽明忽灭,最后还是理智胜了,他翻身坐起来,整了整她的衣裳,哑着声音道:“早点睡,我去沐浴。”
“我可以帮你。”他的小夫人拉住他的衣袖,小脸通红。
男人的气血几乎都冲上头顶了,红着眼看她拽住他的白皙小手,喉结微动,移开目光,掀起被褥盖在她脸上,“别胡闹,睡你的。”
沈时葶埋在被褥里的小脸红了个彻底,她将整个脑袋都闷住。
两个深呼吸后,恢复了正常。
陆九霄回来时与她对视一眼,二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笔直地平躺着。
“夫君,你不难受吗?”
陆九霄:“……”
没等来人应话,沈时葶又问:“你真的不难受吗?”
就见男人幽幽地盯她一眼,“你最好是把眼和嘴都闭上,要不然我让你一整晚用手,明日连碗都端不起来,你若不信,可以试试。”
沈时葶讪讪闭上了眼,也闭上了嘴。
陆九霄无声叹息,这张床榻好似没法呆了……
憋死他事小,伤了她,那就真真事大了。
春日,又是骊国招兵买马的时节。
陆九霄接管了一批新兵,接连三日住在了营地。
郑娘子的话她还是往心里去了,思忖了两日后,沈时葶闷闷不乐地向桃因打听了王家四姑娘的事。然陆九霄三日未回府,她便也将此事耽搁了下来。
直至二月十八,桃因推门进来: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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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经历过一番喜悦之后,沈时葶便迎来了孕中妇人都难过的日子,孕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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