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幼清再醒来之时,已是二日清晨,阿荷察觉了她的动静,赶忙将宋幼清扶了起来,“娘娘,你醒了。”
“什么时辰了?”
“辰时。”
“扶我起来梳洗一番。”
阿荷一愣,全然忘了该做些什么。
“怎么了?”宋幼清反倒是一脸惊异地望着她。
阿荷不敢多说,只得低着头忙碌。她不知娘娘这是怎么了,分明昨日哭得昏厥,今日醒来却恍若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一言一行与往日别无二致,阿荷都以为自己瞧错了。
“无南如何了?”
阿荷回神,“回娘娘,无南侍卫已经醒了,不过伤势严重,许大夫一直跟在身侧,娘娘可是要去见见?”
宋幼清摆了摆手,“罢了,让他好好歇着吧。”
如今与李承珺有关之人,她一个都不想见。
宋幼清刚出得院子,便瞧见沈安迎面走来。
“你要去哪?”沈安往宋幼清所在一侧微微挪了挪,似是有意挡住她去路。
“只是去前厅瞧瞧。”
“你身子不好,回去歇着。”
宋幼清眉目清寒,“沈安,你怕我瞧见什么?”
“我有什么不敢让你瞧的,你可知你昨日都哭昏过去,身子差就别逞能,如今王府还需要你,你可不能再倒下去了。”
毕竟两人相识多年,沈安一有事瞒着她,她一眼便能瞧出,“让开。”
宋幼清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开,径直往前厅走。
沈安瞧着她的背影,只是叹了口气。
他本以为宋幼清变了,变得知失知痛,他一夜未眠,想着宋幼清醒来后该如何宽慰她,可不想她醒来之时又成了那个理智而决然的宋幼清,他也不知自己该怅然还该欣慰。
于他来说许是一件好事,而对她来说,并非如此。
……
一阵风拂来,将院子里的诵经念佛之声携过,凄凉而又绝望,又似声声悲鸣。
宋幼清罥烟之眉微蹙,步子更快了些,见着前厅之象,她厉声呵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谁许你们摆这些忌讳的东西,都给我扯下来!”
厅堂前挂着白色灯笼,两旁白色丧幡随风微摆,甚为刺目,风声呼啸,裹挟着众人的悲怆与凄凉。
“娘娘。”婢子嬷嬷见宋幼清来,暗道不好,纷纷跪下。
一个个一身素白,头戴丧帕,便是在一次次昭告着宋幼清,李承珺死了……
“模样倒是做的好。”宋幼清冷笑了一声,看着厅中摆在的一口棺,一把便将棺盖给掀了,“是谁摆在这儿的!昨日本宫的话都当做耳旁风吗?”
婢女们低着头默不作声。
宋幼清往里头瞧了一眼,棺中只摆着一件李承珺平日里常穿的玄色外袍,还有一只发簪,“呵,空棺,怎么,是要替他建衣冠冢吗?”
有胆子大的婢女唯唯道:“娘娘,是——”
宋幼清呵斥,“给你们半日工夫,将这些都给我撤干净!谁再让本宫瞧见一丝一毫素白之物,就都给我收拾东西滚出晋王府!”
众人哪里见过这般厉声正色的侧妃,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
“皇婶这么大火气做什么。”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宋幼清咬了咬牙,转过身去,“太子殿下倒是难得来一趟晋王府。”
李驿昀一愣,宋幼清不似平日,今日的她目光毅然,锋芒毕露,叫人忽视不得。
“平日里不来,可如今这样的日子怎能不来。”李驿昀作悲痛状,“毕竟是本宫皇叔,还是得来送送他的。”
李承珺说罢,便摆了摆手,身后的王公公便将前厅的一种婢子嬷嬷都遣了出去。
宋幼清并未阻拦,她知晓李驿昀这是有话要对她说。
“本宫想着,操办丧事实为繁琐冗杂,皇婶身子弱,怕是难以操劳,本宫便得了父皇应允,来替皇婶操办。”
宋幼清毫不客气,“不劳太子殿下操心,晋王府的事自有妾身来打点。”
“皇婶今日可是与平日大相径庭呢。”李驿昀哪里还有方才的悲痛惋惜,目光寒惬,“看来这死了夫婿的女人就是不一般,也是能独当一面。”
宋幼清不说话,只是浑身如数月冰寒,让人近不得身。
李承珺嗤笑一声,愈发肆无忌惮起来,“皇婶心中气恼,本宫自是明白,这不论换作是谁,新婚不过半月之余便要守寡怕是都受不住。”
李驿昀是什么人宋幼清怎么不知,既然他口下不留德,那也就怨不得她了,“太子殿下也得惜命一些才是,倒时若是让太子妃也守了寡,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李驿昀脸色一沉,他哪能想到这女人竟能这般伶牙俐齿,往日还当真小瞧了她。
李驿昀往前走了两步,似要贴近宋幼清,宋幼清一阵厌恶,往后又退了退。
李驿昀看了一眼身旁的空棺,不怒反笑,“皇婶相信他死了吗?”
宋幼清缄默,眉目一沉。
“昨日本宫想着,皇叔那样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了呢。”李驿昀抚摸着棺身,“可你猜今日本宫得知了什么消息?”
李驿昀看了宋幼清一眼,凑过身,“本宫的人已经找到了他的尸体。”
宋幼清偏过头去不看他,李驿昀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会信,昨日沈安已与她说了,他已将李承珺的尸体埋在悬马坡,李驿昀又怎可能找的到。
李驿昀见宋幼清作此反应,亦为意料之中,“皇婶再猜猜,本宫的人是在哪儿找着他的?”
见宋幼清不作答,李驿昀突然大笑起来,“堂堂大梁晋王,竟也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说起来也是唏嘘得紧啊。”
宋幼清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收紧,手心嵌出皙白的印子。
“本宫怕他身死他乡魂不得归,特派人将他尸首从悬马坡的一处坟堆里挖了出来带回,好让皇婶再见见他最后一面。”
宋幼清怒目切齿,随之反笑,“那当真是有劳太子殿下了。”
“不劳烦,这是皇侄应当做的。”
“既然如此,太子殿下便再操劳些,将这口棺再抬回去罢。”
李驿昀山眉一蹙,不知她这话何意。
“晋王府太小,摆不上这口棺,哪里比得了东宫气派恢宏,这棺……太子殿下自己留着便是,总有用得上的那一日。”
“大胆!”王公公呵斥,“竟敢对太子殿下出言不逊。”
李驿昀摆了摆手,示意王公公退下,他不在意地笑了笑,“也不是不可,不过到时候这棺里说不准躺着的可不止皇叔一人了。”
宋幼清似笑非笑,“妾身好奇得紧,也想知晓到时躺着的人是谁。”
李驿昀挑了挑眉,意为赞同,“本宫得先回宫了,宫中还有要事,不可耽搁。”
宋幼清福了福身,施舍给了李驿昀一个礼,“恭送太子殿下。”
“皇婶不必送了,在府里好生养着身子,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哈哈哈……”
宋幼清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眼见着越行越远。
“我的日子还长着,可你的日子不长了。”
……
李驿昀刚迈出晋王府,便命自己的侍卫守在晋王府外,“如今晋王不在了,府中妇孺安危切不可怠慢,都给本宫小心护着,若有差池,你们都别回来见本宫了。”
“是。”
王公公跟在李驿昀身后,“太子殿下,奴才竟不知,这晋王侧妃着实太凌厉了些,为何不将她——”
“不必,一介女流,与她一般见识做什么,刚死了夫婿,若不在本宫面前硬气些,这晋王府怕是也保不住了。”
“是,太子殿下说得是。”
“瞧着人都死了,她却还能当做个没事人一般,这般心境本宫也是钦佩啊,你说李承珺也是,千方百计从本宫身边将人抢走,到头来竟也不知枕边的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真是令人为之叹息啊。”
“殿下所言极是,当初所幸没让这苏澜入东宫。”
李驿昀轻哼了一声,“不过本宫还是遗憾,并未能亲手杀了李承珺,想想他跪在本宫脚边求饶,当真是快意的紧啊。”
李驿昀回身望了晋王府一眼,“待本宫回宫后,你便派人前来,就算把晋王府翻了个底朝天,也要将那东西给本宫找出来。”
“是,太子殿下。”
李驿昀望着阴郁的天色,心中却无此刻这般畅然快意过,“等了那么多年,终是让本宫等到这一刻了。”
“是啊,到时太子殿下便能一统天下了。”
“一统天下。”李驿昀低声呢喃着,忽而肆意大笑,“哈哈哈,有意思极了,有意思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因为太忙了,没更,不好意思,明天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