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完人(1 / 1)

第一百零九章完人

车子一路驶入私人医院,方棠才渐渐有了回归现实的感觉。

白落言自上车便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他从没有这么狼狈,整个人裹在染血的外套下,一只受伤的胳膊无力垂落一侧,仿佛没有知觉。

送入急救室后,迟若馨给简铃打了个电话。不多时,简铃匆匆跑进了走廊。

“出什么事了?需要我帮忙吗?”简铃着急地问。

她看到方棠满身是血,差点吓得魂飞魄散:“怎么回事……小棠怎么了?”

迟若馨急忙拉住她,说:“没事啦……事情很复杂,我慢慢再跟你解释。现在落言受了伤,可能需要输血,你不也是熊猫血吗,你先待在这里,一会儿可能会需要你的帮忙。”

闻言,简铃也不多问了,只连连地点头道:“好,好。”

方棠坐在长椅上,抬头望着走廊上暖色的灯光。他的思绪还陷在冰凉的山洞里,现在看什么都还是恍恍惚惚的,没有一点真实感。

林谦带他去换了干净衣服,也简单梳洗了一下。方棠全程配合,只是始终一言不发。

白落言进了急救室,仿佛把他的魂也一起勾走了。林谦热了牛奶他也不喝,送来食物他也不吃。等到急救室外的红灯熄灭,宋医生走了出来,方棠眼底才终于有了些微光。

宋医生告诉他们,白落言的右肩被子弹贯穿,如今弹头已经顺利取出,不过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有些行动不便。至于别的外伤也经过了妥善的包扎,虽然失了些血,好在没到危及生命的地步,只要好好休养就可以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迟若馨感叹白落言福大命大,抱着简铃又哭又笑。

白落言这一睡,过了一天才醒过来。病房内特意调好了不刺眼的暖光,照得周围温馨异常。

他手背上扎着针,冰冷的液体正顺着输液管缓缓流进他的体内。白落言面色有所恢复,只是整个右臂都没有知觉,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

他睁着眼打量了四处,又将目光垂下。

此刻方棠正趴在床边,闭上眼小憩着。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处圈下一层阴影,蝴蝶似的可爱,让人不禁想要伸手逗弄。

白落言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用食指抚摸过他脸上的每一处。眉毛,眼睛,鼻梁,还有薄薄的,有些干燥与苍白的嘴唇。他在他的唇上反复摩挲,带着痴恋,仿佛着了魔入了迷,根本无法自拔。

感受到温度,方棠身子敏锐地抖了一下。他迅速睁开眼,坐了起来。

“言言……你醒了?”

模模糊糊间,他脱口而出。

白落言笑着看他:“你叫我什么?”

“我……”方棠稍顿一下,意识逐渐清醒:“你什么时候醒的?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倒杯水吧……”

白落言摁住他的手,定定地凝视他:“哪也别去。就在这陪着我。”

方棠看了看他,不知为何,一阵酸意冲上大脑,让他的声音变得又哑又轻:“我还以为……你会醒不过来。”

“那你又会哭的。”

白落言低声道,“我舍不得你哭。”

方棠笑了,说:“幸好你做事周到,知道给迟小姐留下我们的线索。你昏睡的时候,把他们也吓坏了,知道你脱离了生命危险,他们才放心离开的。”

“是吗?”白落言半坐起来靠在柔软的床头,笑着感叹:“我还以为像我这样的人,人人都巴不得我死,没想到,我也有被人牵挂担心的一天,也算额外收获了吧。”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方棠说,“你别忘了,你已经答应过我了,以后,不准再干那些让人讨厌的混账事。”

“嗯。”白落言收拢五指,将方棠的掌心更紧地握住,任掌温氤氲,笑意渐浓,“都听你的,你是我的宝,就算为了你,我也要惜命。”

“嗯……”方棠低下了头,在短暂的沉默中左顾右盼了会儿,忽然看到床头柜上的水果,抬眸问:“你不想喝水,那吃点水果吧。”

这一次,白落言倒是没有拒绝,不过,他有个要求:“我的手不方便,你喂我吃吧。”

方棠瞪了他一眼。

白落言无辜状:“我不是故意的,你不是亲眼看到我的肩膀被子弹打穿了吗?”

“……那你别乱动,好好坐着。”

方棠起了身,到柜子上拿了个青桔过来。他利落地剥开了桔皮,又把桔瓣上的白色脉络也仔仔细细地撕下来,然后才递到白落言嘴边。

白落言乖乖地吃下。过程里,他看着方棠的脸,目光一错不错,刻骨铭心。

方棠虽然苍白,五官却是小巧而精致,皮肤在暖光中浮着可爱的绒毛。那双眼因为常常哭,含了点儿血丝,眼尾也是潮红的,瞳仁上时刻沾着朦胧的水汽,有种脆弱的美感,让人想欺负他,也想把他抱在怀里,呵护疼爱。

“咱们这次能死里逃生,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方棠一边喂他吃桔子,一边轻声道:“如果那粒子弹不是打穿了你的右肩,而是打穿了你的胸膛……”

“没有如果。他没有打穿,我们活下来了,现在你在我身旁。”白落言笑着摸摸他的脸,说:“而我也能继续爱你。”

方棠身子僵了僵。

一股暖流涌上他的耳垂,让他有些躲无可躲。他垂下握着桔子的手,而白落言倾身靠近他,专注地与他对视着,看他脸颊微红一片,忍不住笑道:“怎么还害羞了,我以为,我的这些话,你都听习惯了。”

方棠胸口起伏着,微微侧开了脸,说:“……怎么可能习惯。”

白落言捏着他发热的耳垂,额头与他相抵,用一丝炽热的气音呢喃:“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方棠小声地道,“以前不懂事,现在胆子变小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比较好,感觉……像做梦一样。”

“我才像做梦一样。”白落言用一只手抱住他,轻声确认:“例如此刻我就在想,你真的愿意重新回到我身边吗,我真的还能得到你的谅解吗?”

方棠回抱住他,手里剥到一半的桔子落到了床边。他把头埋进他的衣服里,半晌才用鼻音沉沉地“嗯”了一声。

白落言把他的脑袋微微拖出来,稍一低头,便顺理成章地俘获了那让他难以自持的嘴唇。

“等下,你还在输液……”

方棠闪躲了两下,呼吸就被彻底侵占了。

口腔中满是桔子的甜味。这是个充满了柔情蜜意的吻,没有生死离别时的凶猛和掠夺,只有温柔的品尝与安抚。

方棠紧绷的弦在这一刻松了。他从来不知道白落言的怀抱这么温暖,热意能从嘴唇直达他的四肢百骸。

白落言贪婪地,迷恋地汲取着方棠身上的味道。那是他思念的,即使在梦中也从未忘记过的让他疯狂的气息。此刻这味道萦绕着他,无比真实。他再也不用活在浑浑噩噩的幻觉里,再也不用像一具行尸走肉那般生活。

他真的回来了。

回到他身边了。

方棠从隔着的衣衫中感受到了白落言近乎紊乱的心跳。

他身上的味道还是清冷的雪松香,此刻染了点消毒水的气息,又混杂着他淡淡的体温,成了一种淡雅的,让人着迷的性感。

宽敞的病房内,他们亲密无间,气息相融。方棠紧紧揪住他的衣襟,待到分开时,他眼波颤动地看着他,呼吸不稳:“言言……”

“我在。”白落言恋恋不舍地吻住他的鼻尖,缱绻低应。

方棠眨眨眼,胸腔里翻滚的情绪让他又想落泪,连声音也哽咽了:“以后,别离开我了。我这人记仇,你如果再让我生气,我就……”

白落言看着他,伸手环住他的腰,把人用力地按进怀里。

“不会了。”

他说,“别哭,养养你的眼睛,别让我心疼。”

方棠抱紧他,说不出话。

“谢谢你回来。”

白落言轻啄着他的耳后,侧颈,温热的呼吸在那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层浅红的印记,他嗓音含笑,宠溺地压低了声音:“宝贝,你真的是个小天才。我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呢,原来活着是件这么好的事。”

方棠吸吸鼻子,闷声道:“你先休息吧,有些事,得等你伤养好了之后再说。”

白落言刮刮他的鼻子,说:“好。”

方棠揉了揉自己发红的眼角,动身离开了病房。

谁知道一出门,就看到了林谦正斜倚在一旁的墙壁上。

目光交汇时方棠还是有点惊讶的:“林少,你怎么在这?”

林谦笑了笑,眼神漆黑明亮:“我过来看看落言,又怕打扰你们,就自动退出来了。”

“那你……”

方棠想说那你怎么不喊一声,联想到那句怕打扰你们,他瞬间明白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看到了……”

“你还是爱他,小棠。”

说出这句话,林谦叹了口气,有无奈,也有自嘲:“所以,你之前说的想离开他,恨他,如今都不算数了,我始终还是晚了那么一点,对吧?”

方棠顿了顿,看着他,平静地开口:“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即使是现在,我也不能说我完全不恨他了。可是,爱和恨有时候本来就是界限模糊的东西。我爱他,也恨他。我不能原谅他,可也不能忍受失去他。林少,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我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浪费了你那么多心思,真的很抱歉。”

“为什么这样说自己?”林谦皱起了眉,“我没有怪你,也不认为你是错的。你不要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就去否定自己。小棠,人无完人,人活一生,哪有不做错事,爱错人的。你已经爱了,想要抽身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那天,我看到你和满身是血的落言,我忽然就在想,只要没有影响别人,没有伤害别人,谁都不能阻止你们相爱,除非你自己不愿意。可你,现在显然已经愿意了,不是吗?”

“我……”

“如果可以选择,谁不想堂堂正正对抗命运的不公,落言是这样,而你,也是这样。”林谦微微地笑起来,柔声道:“不必对我抱歉,我喜欢你,却远远不到落言对你感情的程度。你们的爱虽然我没有参与,但只是这几天,我也看明白了。小棠,咱们都还年轻,很多事都还可以重新开始,无往不利,我一直相信你。刚才说那些话,是我的一点私心想要发泄,你不要往心里去。”

“谢谢你,林少。”方棠沉声地道,“也许,我从小跟你们活在不同的世界里,没什么格局也胸无大志,但我能感受到你,迟小姐,还有张叔对我的一番好意。你说得没错,既然我已经做了选择,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我爱他,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以后……我想,我还是会继续爱他,至于我心里的恨,就让他亲手来慢慢帮我抚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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