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吻
电话那边默了几秒,赵秀清不淡定地扬高音调:“退婚——?
!小祖宗,这节骨眼上求求你不要再耍小性子了。”
姜虞不以为意,笑眯眯地问:“赵姨,你都不问原因的?”
赵秀清被她一噎,余光瞥见姜为民从别墅里出来,她压低声音:“小虞,我和你爸马上就到,你别冲动,这件事咱们两家从长计议,别做任性的事。”
姜虞笑了笑,没说什么。
—
江际酒店偌大的宴会厅内此时无比空旷。
订婚典礼现场已布置好,蒋明燕遣散了所有工作人员,只有两家人留在宴会厅内。
整个宴会厅用姜虞最喜欢的玫瑰布置,大束大束的朱丽叶玫瑰装点着宴会厅的各个角落,映得整个大厅都明艳动人。
玫瑰都是刚刚空运过来的,柔嫩的花瓣上还沾着水珠。
为了完美展现典礼当天的场景,姜虞要求彩排现场也要用新鲜的花束做装饰。
也就是说,这些花束只有一天的寿命,到了明天,会用另一批新鲜的花朵作为替换。
只可惜,坐在大厅里的几个人没有心思欣赏这美轮美奂的场景。
姜虞和姜为民、赵秀清坐在一侧,慢条斯理地端着茶杯,撇开上面的浮叶。
坐在她对面的蒋明燕,也就是傅嘉远的母亲笑容讪讪:“小虞,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阿姨,我亲眼所见。”
姜虞笑笑,啜了口清茶。
蒋明燕为难地望了眼身旁的傅庭祺,傅庭祺显然也未曾想过自己儿子会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不知所措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
见他半天不表个态,蒋明燕嗔怪地瞪他一眼,转头朝姜虞道:“小虞……这没有证据的事情可不好随意说啊。”
姜虞歪头看向蒋明燕:“阿姨,您是觉得我在诬陷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蒋明燕打着哈哈,“我是想说,这事咱们得查明真相。
我家嘉远一直很老实,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
和姜家这门亲事是蒋明燕费尽心思讨来的。
他们一家在傅家的地位着实有些尴尬。
傅庭祺并非傅振安亲生,是傅振安的大哥傅振国的儿子。
傅庭祺年幼丧母,读书时父亲又因病去世。
傅振安见他无依无靠,自己膝下又无子继承家产,便把傅庭祺过继来,视同己出,希望他以后能接管致辰。
谁知傅振安老年得子,傅庭祺又继承了自己老爸的文人气,毫无从商天赋。
本该是场兄弟相争的残酷戏码活活被他演成拱手相让的皆大欢喜。
幸好傅家相处和睦,傅振安和傅庭礼对傅庭祺很是照顾,傅庭祺一家才不至于艰难为生。
目前傅庭祺只负责集团内一家不算核心的子公司,过得怡然自乐。
可他过得是开心了,蒋明燕却对儿子的未来操碎了心。
傅嘉远从小到大,别的没学会,玩乐那套却学得十成十,对集团的事毫不关心。
好在遗传了他爸那点书香气,不至于做太过分的事。
没法踏进家族产业,蒋明燕只好绞尽脑汁给他找个更稳妥的靠山。
比如姜家。
他家也算书香门第出身,再加上致辰集团的背景,他家配姜家也不算高攀。
但蒋明燕自知,傅嘉远绝不是姜虞的最优选。
多少还是靠了傅氏的名气。
所以每每见到姜虞,她都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听她要退婚,蒋明燕自然想尽方法阻拦。
“查明真相?”
姜虞挑挑眉,“阿姨,您是想让我拿着您家儿子和别的女人上床的照片来见您吗?
会不会有点太丢人了?”
蒋明燕讪讪:“小虞,你这话说的……”
赵秀清睨姜虞一眼,小声提醒:“小虞,注意措辞。”
姜虞耸耸肩,自顾自地喝着茶。
蒋明燕:“嘉远还没到,咱们也给他个解释的机会,是不是?
这婚也不能随便说退就退。”
姜虞在心底笑笑。
说了半天,蒋明燕其实根本不在乎傅嘉远到底做没做这种下三滥的事,不过是怕他们家退婚而已。
“胡说!”
姜为民“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怒气冲冲地瞪着蒋明燕,“我家闺女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这婚必须退!”
蒋明燕和傅庭祺交换了个眼神,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在两人犹豫之时,傅嘉远推门而入。
见到傅嘉远,蒋明燕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过去迎他。
“你这孩子,怎么现在才到?
又去忙些什么了?”
她把傅嘉远往姜家人面前推了推。
嘴里虽是埋怨,却能听出她是在给傅嘉远台阶下:“嘉远,哪有你这样订婚前让未婚妻不放心的。
好好跟小虞道个歉,解释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姜虞一手托腮,懒洋洋地望着傅嘉远,倒是想听听他能解释出什么花儿来。
傅嘉远瞟了她一眼,丝毫不掩神情中的不屑,转而朝姜为民和赵秀清鞠了个躬。
“姜叔叔,阿姨,对不起。
这件事是我的不对,我希望可以和姜虞退婚。”
他说完,姜为民冷哼一声,反倒是蒋明燕和傅庭祺一脸震惊。
蒋明燕拧了把他的胳膊:“你这小子在说些什么!”
傅嘉远转身看她:“妈,我和嫣然是真心喜欢对方的。
如果再和姜小姐结婚,于我于她都不公平。”
“真心喜欢?”
赵秀清听罢,冷笑一声。
她本觉得是姜虞爱耍小性子,小题大做,可现在傅嘉远不仅承认,还不知悔改,不由得也生起气来。
虽然姜虞不是她亲生,可都是姜家人,傅嘉远这么做,无疑是没把他们姜家当回事,丢她家人呢。
她刻薄道:“你和那狐狸精在订婚典礼前厮混在一起,要不是小虞发现得早,你们是要瞒到结婚以后吗?
别拿什么真爱当幌子,就是不要脸的小三。”
姜虞有些意外地看了赵秀清一眼。
没想到她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傅嘉远不悦地拧了拧眉,但表面还是努力维持着尊重:“阿姨,请您注意措辞。
嫣然不是您说的那样……”
“哐啷”一声打断傅嘉远,姜为民狠狠地把手中的白瓷茶盏扔到地上。
茶水与茶盏碎片溅了一地,惊了所有人。
“我们小虞从没受过这种屈辱!这婚必须退,必须退!”
蒋明燕急得直拧傅嘉远的胳膊:“嘉远,快给叔叔阿姨道歉!”
“我可以道歉,但婚必须退。”
“你这孩子……”
姜为民被傅嘉远气得直发抖。
“这就是你们傅家的教子有方?
婚必须退。”
他缓缓站起身,冷冷地剜了眼傅家夫妻,“这退婚的后果,希望你们也承担得起。”
—
当天晚上,傅家老宅。
坐落在江城近郊的傅家是个严格仿照古时多进院落的中式庭院,庭院内的亭台楼阁以中轴线贯穿,两边对称,均是丹漆红墙配绿琉璃瓦顶。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有碧水翠竹点缀于其间,清雅秀丽,美不胜收。
可与这祥和静谧的风景不同,正堂内的气氛颇为凝重。
傅嘉远站在屋内,垂头不敢看傅振安。
傅家家教向来严苛,傅嘉远即使再天不怕地不怕,也怕他这个声色俱厉的爷爷。
“傅嘉远,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傅振安被傅嘉远气得胡子直颤,用手上那根雕花红木拐杖狠狠戳着地板,“你就算在姜家门口跪三天三夜,也要把我这孙媳妇给娶回来!”
“爷爷,我真的不喜欢姜虞。”
虽说怕傅振安,傅嘉远是铁了心思退婚。
他不喜欢姜虞,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光有一副漂亮的皮囊有什么用?
骄纵蛮横,势利拜金,脑中无物。
就是个漂亮的花瓶罢了。
除了好看和有钱,没有任何值得他喜欢的优点。
当初会答应娶她,也不过是因为蒋明燕成天在他旁边磨姜家有多好。
把他磨烦了,才勉强答应的。
他清楚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该如何选择婚姻。
可后来……就不一样了。
“你喜不喜欢重要吗?
姜家什么样,你喜欢的那个家里又是什么样?”
傅嘉远一噎,垂眸不说话。
白嫣然家里没有背景又怎样?
除了这一点,其他方面都比姜虞好一万倍。
他从高中时候就喜欢白嫣然。
就连最开始是怎么喜欢上的,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是个明媚的清晨,树叶翠绿,天空碧蓝。
少女站在主席台前,梳着高高的马尾,脸蛋白皙,漾着清甜的笑意,整个人干净美好。
再后来,每每看到她都是一副安安静静温温柔柔的模样,叫人再也挪不开眼。
可那时候,两人没有丝毫交际。
随着年龄增长,那些青涩炽烈的情感也渐渐成为回忆。
傅嘉远本想屈从于人生,老实联姻,却没想到和姜虞确定联姻后会和白嫣然产生交集。
白嫣然还是那副温柔恬静的模样,而且毫不掩饰对他的仰慕。
他动摇了。
那可是他藏在心底的女孩儿啊。
再之后,和她在一起是水到渠成的事。
当时和姜家还处于敲定各种时间的状态,他想过退婚。
但是白嫣然不让。
她说她不在意这些,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好了。
傅嘉远犹豫了,他忌惮姜家,也忌惮傅家,最终还是选择了隐瞒。
——却没想到姜虞会在订婚典礼前发现,闹得轰轰烈烈。
事已至此,他干脆坦白。
他想和白嫣然在一起。
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傅嘉远鼓起勇气抬起头:“爷爷,姜虞那种性格,根本不会有人喜欢!我只想娶嫣然。”
他从未这样顶撞过傅振安。
气氛一瞬间落入沉默。
傅振安的脸色越来越沉。
坐在旁边的蒋明燕连连朝傅嘉远使眼色,傅嘉远置若罔闻,硬着头皮看向傅振安。
傅振安收回目光,面色凛然:“阿礼怎么看。”
听到傅振安的问话,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向傅庭礼。
自从傅振安将集团交给傅庭礼以后,一切事宜皆交由傅庭礼管理,自己图个安乐晚年。
这次因着是家事,他才会出面,但最终如何决断还是交给了傅庭礼。
毕竟退婚影响的,不单单是傅嘉远的婚事,更是致辰和姜氏两个集团的关系。
傅庭礼神色淡然,睨了眼傅嘉远。
傅嘉远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虽然傅庭礼只比他大一岁,可他从小就害怕傅庭礼,对他有着对长辈般的尊敬。
傅庭礼整了整袖间那枚袖扣,漫不经心道:“既然嘉远不喜欢,就不要强求了。”
听他这么说,傅嘉远满脸感激地咧了咧嘴。
看到傅振安递来的威严神色,傅嘉远快速敛起笑意,乖乖低下头。
“你对他倒是宽容。”
傅振安轻哂一声,“知不知道他给你添了多少麻烦?”
姜为民对闺女的溺爱无人不知,因为这种原因退婚,姜为民绝不会善罢甘休。
虽说傅家不怵,但宁为友,莫为敌。
今后的路,多少会有磕绊。
傅庭礼神色没有半点波澜,似乎并未将之后姜家的举措放在心里。
“没关系,能应付。”
事已至此,傅振安也累了。
他叹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事是我们的不对。
阿祺替嘉远去姜家好好道歉,把事情解决得体面些。”
傅庭祺连连点头。
“爷爷,那我……”
傅振安冷声打断:“在家老实呆一个月。
还有那个女人,我绝不同意你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