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门前,童雀来回踱步,不时往亮灯的门口看一眼。
杨蔌蔌见她这么不安,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背,劝道:“别急,我检查过了,没伤到要害。”
“我……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童雀抓住救命稻草般一把抓住了杨蔌蔌的手,很紧张地看着她:“蔌蔌,我是连累他了,是不是?我差点因为自己的事,害死无辜的人了。”
“不是。”云深一口否定了她的这个想法,“是云泠犯的错,你别往自己身上揽。”
童雀闻言看了他一眼,迟疑道:“可是,要不是因为我……”
“好了。”杨蔌蔌知道她自责,抱住了她:“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知道的。”
童雀怔了片刻,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了出来。
坐在过道椅子上的范潇梦气还没消,刚刚跟云泠打了一架,现在脑壳有点疼。气呼呼地揉了一把头发,盯着掉在手里的一团发看了两秒,更气了。
“云泠这个疯婆子!没良心!韩初都这样了她都能头都不回地跑掉,这人到底在想什么?良心都喂狗了!疯子!就该送去精神病院用电击疗法给她好好治治!治不好就干脆电死她!”范潇梦抓狂道。
“嘘——”孔静舒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摇头示意:“这里是医院,小点声。”
姜黎看着被范潇梦甩到地上的一团发,眉毛跳了一下。从前没觉得,这会儿才发现女人原来是这么可怕的物种。
有护士过来提醒了一下,范潇梦这才乖乖闭上了嘴。
不过她这话倒是提醒了云深。
送去精神病院?
为防他的三叔留后招,云深立刻给金烁打了电话。简短交代了几句,让金烁以他的名义亲自把负责云茂精神状况的医生带到云泠那里去。
手术室门开,韩初被护士推了出来。躺在病床上的韩初戴着呼吸罩,因失血量过大,一张脸煞白。
童雀看了眼仍是昏迷状态的韩初,急忙迎了过去。拉住主治医生的白大褂一角,着急询问:“唐大夫,他……怎么样了?”
“放心吧,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没什么大碍。不过要醒过来,可能还得等一段时间。”唐大夫说。
“幸好……”童雀顿时松了口气,感激道:“谢谢,谢谢唐大夫。”
在医院等了数小时,夜深,云深遣人送走了童雀的那群朋友。
本打算劝童雀回去休息,但她性子执拗,劝不动。他也只能陪着,留下一起等韩初醒来。
韩初的家人得了消息赶来医院,病房里闹闹哄哄了一阵。韩初的姐姐好不容易才劝走了年迈的父母,陪护在病床边。
“我就知道,初初早晚得毁在那个女人的手里。他就是个死心眼,听不了劝。也不知道在那女人身上吃过多少次亏了,就是不长记性。”韩初的姐姐抹了抹眼角的泪痕,颇无奈地叹了口气。
对方起了话头,童雀顺着话问:“韩初和云泠,是从小就认识吗?”
“是。”韩初的姐姐点点头,忆起些旧事,说:“早些年我们家落了难,也确实多亏了……”
“姐姐。”刚转醒的韩初打断了她的话,哑着嗓子虚弱道:“我饿了,你出去给我买些吃的吧。”
韩初的姐姐听懂了他的意思,没再多话。起身出去,关上病房门,给他们腾出说话空间。
韩初目送着姐姐出了门,这才支撑着坐起。转头看向童雀,礼貌道:“童小姐,让你受惊了。”
“还好,就是连累你遭了罪。”童雀说。
“泠泠她也是一时冲动,她其实心眼不坏。”韩初说。
云深像是听了个笑话般干巴巴笑了一声,不冷不热道:“唐大夫刚刚是忘了给你查脑子了吗?”
童雀伸手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角,暗示他不要乱说话。
云深看她一眼,斟酌了一下,很配合的缓了语调:“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了。这次,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云少客气了,这声谢,我真担不起。不瞒二位,其实我这么做,也有私心。”韩初如实道。
“为了云泠?”童雀猜到了。
“对。”韩初点了点头,恳切道:“我希望童小姐多少能看在我的面子上,高抬贵手,放过泠泠。”
云深听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皱眉,挺不满的“呲”了一声。被童雀用手指戳了两下,到嘴边的话硬憋了回去。
“韩先生的这份恩情我自然是要记着的,但云泠那边……”童雀话音稍顿,摇头拒绝:“抱歉,一码归一码。她害死了我的姐姐,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童小姐,我能理解你失去至亲的心情,可泠泠她……”韩初欲言又止,犹豫片刻,才继续往下说:“或许你已经知道了,泠泠她生了病。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是你姐姐自己失足摔下了楼。对,她见死不救是不对,可也罪不至死不是?她只是生了病,所以才会做了这样的糊涂决定,但她事后真的有……”
“韩先生。”童雀听他这话越听越不是滋味,打断了他的话,说:“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换成是我把云泠推下楼,在明明能救她的前提下,眼睁睁看着她慢慢死掉。然后转头告诉你,我是病人,希望得到你的谅解。你,真的能谅解吗?”
韩初搭在被面上的手指蜷起,挣扎了许久,仍未出声,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既然你也做不到谅解,为什么觉得我可以?”童雀反问他。
“对不起,是我……是我自私了。”韩初说。
“这声道歉不用你替云泠来说。”童雀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拉过云深的手腕看了看表盘上显示的时间,拿好东西站起身:“韩先生,时间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改天我们再来拜访。”
云深跟着起身,略颔首:“好好休息。”
“童小姐……”韩初叫住了她,像是还有话说。
童雀止步看他。
“能不能麻烦你,给她留条活路,别做太绝。”韩初说。
“韩初。”云深接过了话,提醒他:“她如果真的在乎,不会不问你的死活。”
“我知道。”韩初说。
目光仍停留在童雀身上,迫切、卑微,满眼祈求之态。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童雀不怎么有勇气回视他。撇开视线,短暂默了片刻,点头应了声:“好。”
征询了律师,童雀手里的这份录音文件不能作为实质证据。对方是意识不清醒状态下被套了话,且有精神科就医的病史,只这两项就能把童雀的起诉打回。
云泠因涉嫌故意伤人被拘留,韩初不追究,事后又有她的父亲带着律师来保释她,在拘留所里仅逗留了一宿就被放出来了。
这场童雀亲手设的局起了不小的波澜,惊动了云家和童家的长辈。
在一众长辈面前,童雀拿出了录音证据和云泠当面对峙。云泠擅圆谎,早有防备。两方各执一词,一时也分不出个对错。
童家人听完录音当即变了脸色,保留着最后的一丝体面,征询云深父亲的意思。
云家的大房向来谨慎,没表态,转瞬把话抛给了三房。
三房姿态放得很低,连声道歉,一再声明云泠还在治疗期,对她做的糊涂事会尽量弥补,希望能息事宁人。
期间童砚一直沉默着,没发表过任何意见。也不知在想什么,出神间生生掰断了一支笔。
云深走去童砚身边,借口跟他借个火,把他叫了出去。
童雀独自坐在角落,看着眼前纷乱的场景,心底空落无助。她突然意识到,姐姐的死因虽查清了,但因各种不可抗力因素,好似陷入了死局。
在南院看云家两兄弟下棋,童雀一度在恍神。
云茂叫了她一声,她没听见。
云深见她神色有异,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雀雀,怎么脸色那么差?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童雀摇了摇头,说:“就是,有些烦心事。”
“别胡思乱想。”云深宽慰了句。
云茂盯着童雀看了会儿,视线转向棋盘,落下一子,问:“雀雀,方便给我倒杯水吗?”
“好。”童雀起身,给他斟了杯茶水,放置他手边。
她没急着坐回去,踌躇片刻,才道:“云茂哥,能问你个事吗?”
“雀雀。”云深隐约猜到她想问什么,叫了她一声。
“你问。”云茂说。
童雀看了云深一眼,继续之前的话题:“要是一盘棋陷入了死局,除了有一方让一让,还有别的办法破局吗?”
“死局?”云茂刚捏起的一枚棋子放了回去,抬眸看她,问:“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没有!”童雀忙摆了摆手,又匆忙看了云深一眼。低头,掩饰着拨开垂下的发丝,说:“我也就是……随便问问。这不是下棋嘛,正巧想到,随口一问。”
云茂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停留了数秒,看出了些端倪,没多问。注意力重新转向棋盘,凝神想了片刻,落下一子。
云深的视线跟着转向棋盘,拧起的眉舒展开。手中的棋子丢回盒中,笑了一下:“哥,你又赢了。”
“总有人能破局的,别心急,再等等。”云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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