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启听了他的话却丝毫没有惭愧悔恨,而是神色变得愈发冰冷。“宋长尉”他声音低沉,带上了些许沙哑。“所以一直以来你都认为母亲的死是我和父亲害死的吗?”
此刻的宋长启在宋长尉眼中变得陌生,他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这个样子,竟然心里有些发毛,总感觉接下来他的说的话会让他无法接受。
然而不会的,这肯定是错觉,宋长尉抿了抿唇,干脆道:“我亲耳听到的,还能有假?”
“呵呵,哈哈哈……”宋长启怒笑出声,“宋长尉啊宋长尉,你一直觉得是我们害死了母亲,甚至为此狠心弑父,若是母亲泉下有知,想来定是要后悔当初她为你付出的一切!”
宋长尉面色一变,怒喝一声:“你什么意思?”
宋长启勾唇,只是那抹笑意带着浸骨的冷意。“你可还记得十年前你曾大病一场?”
十年前,他如何不记得?
那一年他是病了一场,也就是那场病好之后,等待着他的便是母亲身死的消息。
这些年他每每回想当初便不止一次后悔自己为何会生病,若是他没有生病,他就可以阻止宋长启,就可以救下母亲。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他刚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满堂白绫,他们告诉他母亲不在了,他问原因却没有一个人告诉他。
他发了疯地去寻找自己的父亲与兄长,他想知道母亲为何突然就没了,却无意中听到了他们说的话,“是我不自量力想要寻到那能提升修为的仙草才会遇到邪祟,母亲是因为救我才会丧命!”
这是他听到宋长启亲口说的,而且他父亲说出的话更是令他难以接受。
“唉,是我对不起她,当时我要是拦住她就好了,若是可以,我宁愿是我自己去,可是……其实我知道,这一次她是凶多吉少了,可让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在我眼前死去,我也同样做不到。是我愧对你母亲,是我!”
那时他如何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不过是一场风寒,不过是一觉睡醒,竟然就物是人非,他竟然就成了没有娘的孩子了。
而这一切就是自己的父亲兄长造成的!
当时他脑袋一片空白,他想去质问,却没有勇气。
也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无法如曾经那样尊重自己的父亲,也无法再亲近自己的兄长。
他恨,他是恨的!
“我如何不记得?就是那一场风寒,让我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无缘得见!”宋长尉现在想起来都恨得牙痒痒。
母亲最疼爱的就是他了,可是却因为眼前的这个人而失去了性命!
“风寒?你以为那只是小小一场风寒?”
听他这么说,宋长尉又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时也没有说话。
“风寒,那只是我们骗你的罢了,你还真信了!”
宋长尉眼睛一瞪,“骗我的?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宋长启苦笑一声,仰头望天,“你从小就喜欢到处去野,小小年纪就能提着剑出去除秽,可是那一次除完秽回来之后你就病倒了,难道你就一次每有怀疑过是什么原因吗?”
“其实你是因为那一次被那古尸伤到,尸毒进入了血液。”
宋长尉立马大声反驳,“不可能,当时你们都说了我得的是风寒,那些下人也是这么说的,是你在骗我!”
宋长启点头,“我是在骗你,不过不是现在,当时那尸毒蔓延到了你的血液之中,可是你却丝毫没有察觉,也因为这样最后拖延的很严重,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你体内一半的血液都被尸毒侵染。”
“那时候几乎所有医师都宣称无治,可是我们却并没有放弃,父亲暗地里四处寻医,母亲则翻遍所有古籍,就为了能有一丝救活你的希望。”
宋长尉隐隐觉得接下来的东西不是他能接受的不想再听下去,便怒喝一声:“闭嘴!”
然而到了现在,宋长启又如何还会允许他被蒙在鼓里?当初不让他知道真相是为了能让他心安,可是现在,他如何还能配得上随心所欲的生活?
“皇天不负有心人,最后还是母亲在一本古籍上翻到了一个方法,换血!将你体内被污染的血逼出去,而后将别人的健康的血液渡给你。”说着他看向宋长尉道:“我想不用我多说你应该就能想到换血给你的是谁了吧?”
“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你在骗我,你一定在骗我!”宋长尉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他将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一般,瞪着眼睛声嘶力竭。
“她得知这个方法之后便立即想把自己的血换给你,还是我先拦住了她,后来找了医师问过这个方法,他们觉得可行,但是血液与血液之间也会相互排斥,必须得寻到与你的血液相匹配的新鲜血液才能换血,而能匹配的血液只能是自己的亲眷。”说着他便陷入了回忆之中。
当时年幼的宋长尉已经奄奄一息躺在床上,气息已经很微弱了,宋夫人看着面色苍白的儿子心如刀缴,若不是医师说了若是血液不匹配便随意换血不仅救不了他的命还会害了他,她早就将自己的血液全换给他了。
“医师,怎么样了?选出合适的血液了吗?我孩子他等不了了!”
宋之书看看面容憔悴眼眶通红的妻子,又看看床上此刻意识全无的儿子,愁的哀叹连连。他走到医师面前道:“我的能行吗?我是他父亲,我的血应该能救得了他,抽我的血吧。”
医师摇头拒绝,“血液遍布人体,是最重要的东西,草率不得,还是等我寻出最适合小公子的来,宗主莫要着急。”
宋夫人闻言眼泪又止不住地往外流,着急,她如何能不着急?现在是她儿子性命攸关的时候,若是不快点救他,他就没了!
宋之书见夫人哭泣又连忙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安慰:“夫人别担心,长尉会平安无事的,只要我的血能用得上,我立马将血液换给他。”
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宋长启也走了过来抓着宋夫人的手道:“母亲,您放心,弟弟一定会好起来的,您别太伤心了。”
半助香后,医师那边终于有了动静,“找到了,找到匹配的血液了。”
三人闻言匆忙跑过去,一脸惊喜,异口同声道:“是我的吗?”
医师看了看盛放血液的碗底放着的字条,“尊夫人的血液与小公子的相匹配。”
闻言,除了宋夫人一脸喜色,宋之书与宋长启都僵住了,他们又立即问医师:“除了她的呢?我们两的不匹配吗?”
医师闻言摇了摇头,“我已经几番对比过了,只有尊夫人的才能有用。”
宋夫人立即高兴地笑了起来,忙抓着医师道:“那我们现在就开始换血吧。”
“不可!”又是异口同声。
宋夫人看了父子两一眼,笑容淡了下去,语气却坚定决绝,“我是一定要就尉儿的!”
宋之书却依旧不同意,“夫人,你的身子不合适!”
宋长尉体内被污染的血液已经过半,如此便需要渡血之人换去一半的血给对方。
若是这件事发生在宋之书父子两人身上倒还好说,失去一半血,最严重的也不过是身体亏损,以后身体会很虚弱,但起码性命无虞。
可是在宋夫人身上就不好说了,女子本就体弱,更何况当初在生宋长尉的时候伤了身子,这些年来身体一直不大好,亏损的严重,若是渡出去一半的血,只怕会将命都丢出去了。
宋夫人拂开宋之书抓着她的手,缓和了神色,只是目光依旧坚定。“夫君,你的担忧我都知道,可是这是我的孩子,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死去,那比杀了我还残忍。我必须要救他,哪怕付出我这条命来。”
宋之书如何能允许,他道:“夫人,我知道你担心长尉,我也同样担心他,但是你去换血风险太大了,我们再等等好不好,我们再去寻些其他人,找别的匹配的血液好不好?”
宋夫人摇摇头,“夫君,你忘了,只有至亲之人才能有匹配的可能,除了我便没有别人了。”
见劝不住她,宋之书又慌张地走到医师面前,“医师,你在看看,再看看好不好?看看我的血能不能救我的孩子,我身强体壮,即便是抽走一半血也没事的,可是我的夫人不行,她若是丢了那一半血,她会没命的!”
医师见此也明白过来了,宋夫人的身体支撑不起换血,若是真由她来换血,怕就是一命换一命的结果。
若是别的病症,他还能有法子,可是这一次宋长尉想要活下去,便只能换宋夫人的血!
看着面前男人希翼的目光,医师无奈地摇头,叹息一声,“宗主,你的血真的没用,只能用尊夫人的血方才能救活小公子。”
“你再试试,再试试好不好?”宋之书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将自己包裹着绷带的手腕伸到医师面前,语带乞求。
宋长启也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见此也围到了医师身边,“还有我,我也是从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是弟弟的哥哥,我母亲的血可以,我的血也一定可以,用我的吧,别用我母亲的,她受不住的。”
医师看着面前殷殷切切的少年,心道:你母亲换血危险,你换血的代价就更大了。
当然他不会这么说,而且对方的血液也与宋长尉的并不匹配。他只依旧摇头,“不行,你们二人的血都不与小公子相配,现在能就小公子的只有尊夫人一人。你们还是好好商量一下吧!”保大保小,只能选其一!
父子二人如何努力也丝毫不能让医师松口,都双目无神地跪倒在地。
一个是母亲(妻子),一个是弟弟(儿子),都是至亲的人,要让他们在其中二选一,实在是太残忍!
宋夫人看着父子两颓然无力的样子也感觉一阵心酸,若是不用死,谁不想活着?
可是床上躺着的是她的孩子啊,她如何能为了苟活而弃他于不顾?她做不到!
利落地将两颊的眼泪抹去,宋夫人勾起一抹笑容走到带人面前弯腰将两人扯了起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一定会死,只是会很危险而已,我会努力让自己活着的,你们不要这样一幅死了爹娘的表情了,我这还没开始呢,你发嘛就给我唱衰了?”
宋长启闻言顿时红了眼眶,慌乱的用手抹了两把眼睛站起来将宋夫人抱住,“母亲,儿子害怕!”
原本还故作坚强的宋夫人被宋长启这句话说得立即又潸然泪下。
换血的危险她如何不知,就凭自己这具残破的身体,想要活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宋夫人双手抱着宋长启的脑袋,两边拇指给他抹了眼泪,含泪带笑:“别怕,母亲不会有事的,我会将你弟弟救回来,到时候我们一家四口还是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
宋长启重重地点下头,哽咽着道:“那母亲,您一定要好好的,儿子等你。”
宋夫人含泪应下。
宋之书还想继续劝她,宋夫人便打断了他想要开口的动作,“夫君,你知道的,你阻止不了我。我必须救尉儿!”
宋夫人知道自家夫君不是宋长启,没有那么容易糊弄过去,她轻轻靠在宋之书怀中,声音很轻。
“夫君,对不起,我不能不管尉儿!”
宋之书颤抖着手搂住她,将自己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逼了回去。“夫人,我和长启都在等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宋夫人许久之后才点头。
已经决定好了,医师便开始做准备,宋夫人不舍地看了两人一眼,走到准备好的床上躺下。
宋长尉的床边放着一只小瓮,医师走过去将他的手腕划开,立时带着青色的血液便缓缓从切口处流出滴到了下方的小瓮里。
而后他又走到宋长尉与宋夫人之间,将两人的手腕划开,用一根羊肠小管连在一起,霎时殷红的血液便从宋夫人的体内传输向宋长尉那边。
宋之书与宋长启父子两焦急地在门外走来走去,面上满是担忧之色,里面一直没有传来动静,宋之书看着关紧的门,几乎想要强行闯进。
“父亲,母亲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宋长启心里很不安,只能询问父亲,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同样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