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前来交接的人都随身携带着这些东西。”思及此,沈牧亭不由有些担忧,林绯钰跟晏十风等人会遇见这种东西吗?
应少安是孖离北国的祭司,方时镜前往的极北边疆距离孖离北国极近,在冰原另一边的孖离北国,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何他们从不曾举兵来犯盛宣,月凛天登基后从未出过宣临城,他又是怎么跟孖离北国牵上线的。
可惜方棣通已经死了,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
可一想到这里,沈牧亭便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点可笑,方棣通一心都为着盛宣着想,若是早知道这些,当初又怎么会吼出自己愧对盛宣的话来。
沈牧亭未做多想,而是偏头看向身边的月烛溟,面上扬着一道清浅的笑:“王爷,截杀么?”
截杀是定然会截杀的,只是十几个配有弯刀的人,腰侧都有这种小葫芦……
沈牧亭像是看出了月烛溟的想法,他道:“不用担心我,想要我,应少安还不够格。”
他是属于自己的,也认同自己属于月烛溟,其它妄想他的人,他会将他们对他的所为悉数尝一遍。
沈牧亭没有虐杀的喜好,可是应少安么,他决定送他一份他自己非常熟悉的大礼。
夜已经很深了,沈牧亭跟月烛溟等四人立即朝弯月刀的人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一边躲避守备军的搜捕,一边搜寻弯月刀等人的踪迹。
快要靠近驿馆的时候,沈牧亭看到了萧骁跟一个弯月刀的人汇合,那人不知道跟萧骁说了什么,萧骁脸色难看得紧。
沈牧亭微眯了一下眼睫,又在往月烛溟身上泼脏水吗?
他跟月烛溟对视了一眼,旋即看向伏琴,伏琴意会,他跟仇轩两人运起轻功,迅速朝驿馆背后掠了过去,沈牧亭跟月烛溟则绕前,直到萧骁带着兵离开,弯月刀的人立即召来信鸽。
沈牧亭跟月烛溟猛地从房顶朝那落下,沈牧亭一手拽住了那将飞的信鸽,取下它脚上的信。
——战王已到芳雪城。
七个字的通风报信,却让沈牧亭嘴角轻轻勾了起来,他看向对面已经拔出弯刀严阵以待的十数人,全部都是生面孔,他们四人围住弯月刀十数人,这十数人竟然不敢动手。
为首的弯月刀人朝同伴看了一眼,眼神不知道在交流什么信息,沈牧亭扔了鸽子,没有说话。
月烛溟也不是喜欢啰嗦的性子,直接拔剑朝弯月刀的人冲了过去。
月烛溟没有让沈牧亭动手,方才动手的那一瞬间,月烛溟便知道,这些人远远比不上当初暗杀他的那些人。
刀光剑影,血色飞溅,很快月烛溟等三人身上便染了血,死一个沈牧亭便收集一个他们腰间的葫芦,那葫芦重量不一,有的像是一个空葫芦,有的里面却能轻晃出声。
沈牧亭拔开一个塞子看了一眼,里面躺着一枚“沉睡的种子”。
那种子赤红,带着股股腥味。
他把塞子塞上去,朝月烛溟道:“留一个活的。”
月烛溟自然听话,伏琴一刀快要砍下的时候,刀尖落在那人的脖颈,留下一道血痕。
那人看着沈牧亭的脸,眼中有着疯狂,道:“沈牧亭,我们主子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说完他就准备咬破藏在牙齿里的毒。
沈牧亭微笑,“伏琴。”
伏琴手起刀落,那人的下巴顿时没了半截,一声惨叫立即划破云霄。
“走吧,王爷,回去慢慢审。”他们马不停蹄赶了很久的路,中间一直不曾停歇,月烛溟心疼沈牧亭,伏琴跟仇轩卸掉了那人的四肢,立即把人绑了。
“我身上有血,你走几步。”月烛溟收好剑,抬眸看向沈牧亭,却听沈牧亭道:“我不在乎。”他就想窝在月烛溟怀里,哪怕他身上的血会浸染到他的身上。
几人回到客栈的时候,江瑾还没睡。
听到他们回来,他立即开门去了隔壁房间,在看到被绑的弯月刀人那惨样的时候,江瑾面上波澜不惊。
沈牧亭跟月烛溟回了自己的房间,沐完浴才过来。
两人过来的时候,伏琴跟仇轩已经审过一番了,却半个字都没有审出来。
江瑾模样平淡地坐在不远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公子,王爷。”伏琴跟仇轩抱拳道,两人脸色都不好看。
沈牧亭平静地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吹了吹,喝了一口,这才看向瘫在中间的那个弯月刀人。
“审出什么了?”月烛溟坐在沈牧亭旁边,面色看不出喜怒。
“回主子,属下无能。”仇轩直接跪了下去,伏琴想要去扶,却没有任何理由,他们什么都没审出来,确实无能。
月烛溟也没有怪仇轩,而是看向地上那个人,那人的视线落在沈牧亭身上,只见这人淡然得厉害,无论何时都是那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就连看到他们的“种子”也没有表现出分毫诧异。
祭司说过了,这人能让他们孖离北国更为强大,必须要得到他,孖离北国才会有未来。
月烛溟审了很久,客栈东西有限,也是这层楼只住了他们,否则也不知道会生出怎么样的事端。
月烛溟准备审的时候,却被沈牧亭拉住了,“王爷,这样审不出来的。”
弯月刀的人对孖离北国都忠心耿耿,月烛溟那些手段他们不知道见过多少,人只有对于未知才会生出惧怕来。
月烛溟抿唇看向沈牧亭,道:“需要动手的,我来。”
沈牧亭嘴角挑着轻笑,目光温润地看向地上的人,他的下颌被削了小半截,整张脸都呈现一种诡异的难看,血腥而又残忍。
四肢面条一样耷拉着,他的胸口已经被鲜血浸得湿淋淋。
沈牧亭将一只小葫芦交给月烛溟,道:“他们想用这种东西折磨不从的官员,王爷,不如让他们也尝尝味儿?”
月烛溟伸手接过,江瑾挑眉看了沈牧亭一眼,没有说话。
伏琴跟仇轩自动让开。
“你想做什么?”弯月刀人目光难掩惊恐,这葫芦里的东西,他怎么会用?
沈牧亭只是好笑地看着他,“想做什么阁下不是清楚明白得很。”沈牧亭言笑晏晏,“你们不当我盛宣的人是人,你觉得,你作为一个俘虏,会有人权吗?”
月烛溟拔了葫芦塞子,里面一条仿若发丝一样的触须便探了出来,它像是长有眼睛一样四下探寻,沈牧亭划破指尖凝出一滴血,屈指弹落在那人胸口,跟他的血瞬间融为一体。
那触须就在此时猛地蹿了出来,直接没入那人胸口。
惨叫声顿时划破云霄,客栈里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门立即就被拍响了,外面的人吼道:“大半夜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江瑾看了沈牧亭一眼,调侃道:“看来又要在下出卖美色了。”
伏琴跟仇轩:……
江瑾走到门前,故意将衣衫拉得半敞,他身上都是曾经被月凛天残忍对待的伤痕,却让他的风姿分毫不减,大概是因为身为倌馆老板的原因,江瑾刻意起来时,不论是模样还是表情,都在诉说着欲语还休的“欲”来,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刻意而为。
拍门的是个中年男人,江瑾半开着门,朝外面的人道:“抱歉,奴家官人太过气盛,为表歉意,先生可要一起来?”话及此,江瑾道:“想必奴家的官人是不会介意的,是吗官人?”
屋内的人见江瑾望过来,怔了片刻,门外大叔直骂江瑾不三不四不检点,狼狈地跑了。
江瑾将门一关,微笑道:“继续。”
月烛溟:……
他扫了一眼沈牧亭,沈牧亭无动于衷,只是好笑地看着江瑾。
月烛溟:……
怎么办,忽然有点生气。
那个弯月刀的人很快就没了声息,他目眦欲裂,惊恐地看着沈牧亭的方向。
死得非常透。
众人看着他的模样,都面有不忍,也在震惊这东西的厉害。
江瑾始终波澜不惊,好似早就知道这东西,见那人没了声息,略微垂下眼睫。
沈牧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江瑾的反应,其实这个弯月刀的人完全没有必要捉回来,这种人嘴巴都紧得很,死也不会说,他们会用这玩意儿,自然也知道这玩意儿的厉害,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
带他回来,沈牧亭不过是想知道,江瑾知道多少。
结果是,江瑾知道的远比他预料的多得多。
“处理了!”沈牧亭起身便走,经过江瑾身边时,沈牧亭微微顿步,语气听不出喜怒,他道:“江瑾,我不想我们会有为敌那么一天。”
江瑾身上从始至终都有他们不曾知的秘密,江瑾藏得太好,当初的一恩,换如今的随行相护,够了。
“不会!”江瑾的手抚上自己胸口上的疤,语气笃定。
沈牧亭偏头看了他一眼,江瑾眼中带着笑,目光没有分毫闪躲。
月烛溟跟在沈牧亭身后,两人的对话清晰地传进他耳中,于此,月烛溟没有多说什么。
直到沈牧亭跟月烛溟离开,江瑾才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残留的那滩血。
随即嘴角勾着莫名的笑,他不会跟沈牧亭为敌,就算死也不会。
·
沈牧亭跟月烛溟回了房,对于他跟江瑾的对话,月烛溟没有问,他知道沈牧亭的体质异于常人,应少安想得到他,应该也是因为他体质的原因。
而倘若被人知道沈牧亭的体质,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不想要他的人吗?
最重要的是,应少安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除了知道沈牧亭体质这一点,月烛溟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应少安有什么非要得到沈牧亭的理由。
“阿溟,我累了。”沈牧亭一进门就靠在了月烛溟怀里,月烛溟将他拦腰抱起,“我们休息。”
沈牧亭抬眸看着月烛溟的下颌,那双狐狸眼中狡黠异常。
月烛溟真的挺傻的,明明心里有很多疑问,却因为他不说,他便不问。
“我们曾因为怀疑江瑾跟应少安是同伙威胁利用过他,王爷就不怕江瑾蛰伏在我们身边对你下杀手么?”
“我信你。”月烛溟略微低头,看着沈牧亭。
他信沈牧亭,自然也信沈牧亭此为的用意,沈牧亭相信江瑾,那么,他自然也信江瑾。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沈牧亭勾着月烛溟的脖子,“你应该也猜出来为何我会留着那个弯月刀人的用意。”
“嗯,”月烛溟沉沉地应了一声,“你想用他试探江瑾。”
对于月烛溟如此了解他,沈牧亭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不需要多余的话去沟通,他就能猜出他心中所想,沈牧亭喜欢这种感觉,就听月烛溟又道:“你猜测他是孖离北国的人吗?还跟应少安有关系?”
这下轮到沈牧亭诧异了,这种怀疑沈牧亭从未言出口,也是今日试探之后他才确定了八分,没想到月烛溟居然已经猜到了。
沈牧亭主动在月烛溟下颌印上一吻,忽略了月烛溟那一瞬的僵硬,道:“不错,不过是什么关系,这应该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江瑾不会与我们为敌。”
也不知道为什么,江瑾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沈牧亭是信的,非常信,这种感觉无法言明,可沈牧亭直觉江瑾是跟应少安有关的。
先不说他见到那些怪异东西的平淡反应,也因为,江瑾的眼神。
从第一次见江瑾,沈牧亭就在他眼中看见了一种死气的平静,表面装得再好,话说得多美,眼神就算能装片刻,也不可能一直能装得下去。
月烛溟叹了口气,语气缱绻地喊了一声:“阿亭~”
换来的却是沈牧亭的主动一吻。
灯火间歇,帷幔轻落,室内旖旎。
隔壁。
江瑾回了房间,看着天际那轮残月,他知道沈牧亭对待弯月刀那个人是做给他看的,沈牧亭聪明,不可能猜不出来,所有的事稍稍联想一下,便能明白。
也因为沈牧亭太聪明,江瑾一切的伪装都成了虚无。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应少安啊应少安,你自诩猎人,可有想过,某一日也会从猎人成为别人的猎物?
江瑾嘴角勾着一抹轻笑,他做好了一切准备,这条路不论通向哪里,他都不会回头,他回太多次头了,屡次在岔道旁犹豫,这一次,他选择了一条最为未知的。
街道上的守备军正在搜查,却并没有打扰百姓,隔壁战王跟沈牧亭的房间不时传来阵阵轻响,江瑾轻轻勾着唇,轻声道:“又不是新婚了,何至于如此干柴烈火。”
说罢他关了窗,上了床,一夜好眠。
伏琴跟仇轩却是一夜未眠,处理了弯月刀那人的尸体之外,他们还要给晏十风还有林绯钰等人传信。
天光渐亮,伏琴跟仇轩才一身疲惫地回来,带回来的,还有被五花大绑的萧骁。
萧骁被绑得非常狼狈,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伏琴跟仇轩,结果这俩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一掌把他劈昏了。
“你去睡吧,我看着。”仇轩抱着刀坐在椅子上看着被五花大绑的萧骁,眉目沉沉。
伏琴也不客气,“那你看着点儿。”说完就上了床。
仇轩:……
他没说话,伏琴向来不太细心,睡觉姿势也不好,跟他睡一张床还会被踢。
直到日上三竿,沈牧亭跟月烛溟才起床。
方才起来,江瑾便端着脸盆叩响了门。
“怎么是你?伏琴呢?”沈牧亭看着推门而入的江瑾,轻轻拧了下眉。
“你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这种伺候人的事,我擅长。”江瑾回答得一本正经,亲自伺候沈牧亭更衣洗漱。
月烛溟:……
他接过江瑾手里的衣服,“我来。”
江瑾轻轻勾着唇,道:“伏琴跟仇轩今早把萧骁绑来了,公子可有什么指示?”
沈牧亭看了月烛溟一眼,月烛溟立即放下手里的怕面巾,“我去去就回。”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江瑾会把沈牧亭带坏,走得很是不放心。
看着月烛溟那眼神,沈牧亭就觉得月烛溟特别可爱,道:“我等你回来。”
月烛溟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江瑾很想打趣一下沈牧亭,却又觉得两人的关系不到那种地步,只能默默伺候着。
“江瑾……”
江瑾给沈牧亭束发的时候,沈牧亭透过铜镜看着站在他背后的江瑾,道:“应少安是你什么人?”
“公子当真慧眼。”江瑾没有抬眸,梳子轻轻梳着沈牧亭的发,他道:“你一定想过,我是孖离北国的人对不对?”
沈牧亭没有说话,他确实这样怀疑过,但是他跟应少安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江瑾轻轻笑道:“孖离北国有祭司,就会有祭品。”
身为祭品,下场都不太好。
而十三年前,江瑾十二岁,也是那一年,江家满门被灭,而他以祭品的身份被送往孖离北国边境,从那些押送他的人口中,他知道,押送他的人,居然是个才几岁的孩子……
“才几岁的方时非?”沈牧亭微微诧异了一下,就算在末日,几岁的孩子也能力有限,极少会有如此胆大的孩童。
“想不到吧。”江瑾嘴角的笑略显嘲讽,“我也没想到。”
他在冰层中躲了数日才回到盛宣,挨冻受饿都算不得什么,给他打击最大的还是整个江家都没了的消息,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等他回到江家大宅时,里面白骨累累。
到后来他才知道,不只是方时非,方时非背后还有一个月凛天。
他江家满门性命,不能让月凛天死的太安逸,他能力有限,只能步步为营,方时非造访牵丝坊时,江瑾有很多机会下手,而月凛天又离他太远,等他进得宫内,见着那样的月凛天,却又觉得不能让他死的太安逸。
他有很多次机会都能杀了月凛天,可他更想看到生不如死的月凛天,那才痛快。毫无疑问,月烛溟是月凛天的心头结,沈牧亭有办法让他满足自己的愿望,他已经烂成了这样,怎么死都无所谓,可他这条命,一定要留到看着月凛天凄惨的下场才会陨。
沈牧亭不懂他那些家恨,只是沉默着。
“好了!”江瑾放下梳子,看着铜镜中的沈牧亭,笑道:“公子,我怎么样都无所谓,重点是,我将你看做我的希望。”
沈牧亭闻言却笑了,“那你恐怕要失望了。”
江瑾没有言语,也没解释这个“希望”为何,只知道,跟着这两个人,总比他自己势单力薄什么都做不了的好。
月烛溟回来的时候,沈牧亭已经束好发,头上别着月烛溟送与他的那支玉簪,见他回来面上的笑轻轻浅浅,问道:“他信么?”
“信。”
月烛溟将京都的事都说与给了萧骁,萧骁除了不可置信之外,也对盛宣的未来很担忧。
但是这件事太过震惊,加之来接手芳雪城的人明面上都不是孖离北国的人,可萧骁有办法让所有芳雪城的守备军信。
盛宣是生养他们的国土,月凛天将他们守护的土地拱手让人,这让身为将士的他不可忍,也心寒。
江瑾出去了,沈牧亭看着月烛溟望着他的眼,道:“如此,芳雪城是不是就不用担忧了?”
月烛溟没有说话,前来接手的人都死了,时间一久,芳雪城的消息定然会传回宣临城,他们得加快速度。
月烛溟走过去揽住沈牧亭,沈牧亭却一直没有怨言,这让月烛溟心里很不是滋味,“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就隐居好不好?”
“王爷不想做这盛宣的皇帝?”沈牧亭挑眉看他,跟他归隐,盛宣谁来接手?
“盛宣的血脉并未断绝,没有我,还有其他人,而且,我无心皇位。”月烛溟此种想法,对于有野心的人而言定然是不求上进。
他能为盛宣抛头颅、洒热血,却也只是想人人都能安居乐业。
“王爷,你心有天下。”沈牧亭很直白地指出来。
“我为将,心有天下又何妨,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比起天下,我更想跟你一起。”宠着他,护着他,他不喜欢奔波的流亡,那么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就跟沈牧亭隐居,将这段时间的亏欠,悉数补给他。
沈牧亭笑了笑,没有说话。
谢州知死了,很快百姓们都知道了,月烛溟让萧骁安抚人心,另外兼任芳雪城州知。
没过几日,身在另一城的林绯钰便收到了来自月烛溟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密函,上书前来接手城镇之人的消息,明面上前来接手的人不是孖离北国人,却因为他们身边都有弯月刀的人,且腰佩葫芦或鼎,让他们一定要在各城州知惨遭毒手之前将来人截杀。不论用什么办法,一定好护好城中百姓免遭殃及。
林绯钰自然照办。
十城截杀从宣临城而来的宦官跟弯月刀的人,很是顺利。
芳雪城有萧骁坐镇,月烛溟带着沈牧亭等人迁至归燕城。
十座城池在三个月内收回九座,现今还剩方时镜那边没什么消息。
众人也不知道方时镜究竟有没有收到他们的来信,派方时镜去极北边疆,也是因为方时镜对那边部署比任何人都熟悉。
这三个月来,盛宣表面依旧如往日繁荣,暗中却已血染山河。
十城已经收复九城,唯剩极北边疆,林绯钰在这三个月内变得愈发沉稳内敛,晏十风倒是一如既往,好在他也不用披甲上阵,只需坐立于幕后布置便成。
三月后,八人将一切都安排妥当,齐齐到归燕城与月烛溟汇合,昨日才到归燕城。
这三个月来,沈牧亭也退去原先的懒散,月烛溟闲暇之余,会跟沈牧亭过招。
这一日,林绯钰跟晏十风还有江瑾、丰敏学、萧骁等人站在院子门口,看着花园里过招的两人,心里暗暗咂舌。
战王功夫众所周知,三年不曾站起来过他的功夫不减反增,最让众人诧异的,还是沈牧亭。
战王从小习武,单人比试从无一败,却屡次败给了沈牧亭。
沈牧亭手执月烛溟给他的三尺青锋,月烛溟则握着他自己的重剑,朝沈牧亭刺去的时候,总会被沈牧亭挡住。
沈牧亭看着对面的月烛溟,那双狐狸眼中尽是狡黠,顺势亲了一下月烛溟的剑身,食指轻轻拂过月烛溟的喉结。
月烛溟浑身一僵,沈牧亭顺势手肘直接击在他后背。
众人简直不忍直视。
伏琴跟仇轩蹲在花丛中,已经面无表情了。
自三月前他们离开了芳雪城来到归燕城便在这里安顿下来,归燕城在被月凛天让出的十城中心,哪边消息传来都不会走太多冤枉路,除了——极北边疆之地。
“王爷总吃这种亏,是不是不太好。”沈牧亭收了剑,瞄了一眼门口的众人,表情平静,言笑晏晏。
林绯钰等人昨天才到归燕城跟他们汇合,按照“截杀”之路,月凛天派多少人来接手,他们就杀多少人,而这九城人在听过谢州知的遭遇后,齐齐沉了声,加之各种月凛天叛国的证据摆在眼前,现在,月烛溟才是这九城之主。
月烛溟被沈牧亭说得无奈,搂着他的腰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对你,总是防不胜防。”
伏琴:“区别对待啊区别对待。”伏琴现在身上多处乌青,眼眶现在都还青着一只。
仇轩:……
他被王爷一拳差点揍塌鼻梁,他说什么了?
而且……
“你跟公子比?伏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命太长了?”
伏琴:……
他揉着自己的屁股,“你又不让着我,还老打我屁股,我能不怨么。”
仇轩看着他假模假样的揉屁股,面无表情。
伏琴跟仇轩每天都会去练兵,归燕城的守备军这三个月来一直都是他俩在练,也在招兵买马,京都那边这三个月一直没什么消息传来,反倒是方时镜那边情况堪忧。
想到方时镜,两人的眉头就无法舒展。
沈牧亭跟月烛溟齐齐收了剑,看着等着月烛溟的众人,“去吧!”
伏琴跟仇轩原本就跟月烛溟上过战场,此时已为将,沈牧亭身边伺候的人已经换成了江瑾。
月烛溟亲了一下沈牧亭的额头,下巴上的汗滴在沈牧亭脸上,又被月烛溟亲走了,“等我回来。”
沈牧亭未置可否,微笑着目送他远去。
江瑾过来给沈牧亭擦了擦汗,跟在他后面进了屋。
沈牧亭不知道这三个月来孖离北国是真的放弃了这十城还是什么,派来的人被截杀后,京都在一个月前就没了声息,混在京都的探子也进不了宫,传回来的消息略等于无。
可沈牧亭知道,月烛溟不会再等了。
十城回了九城,他们必定要前往京都平乱。
而此时,宣临城,皇宫。
月凛天已经起不来榻了,他就像被困在这个华丽笼子里的蝼蚁,哪儿都去不了,应少安不帮他,可他能用的人全都用出去了,可尔察也不再给他人。
“应少安,少安,你在哪少安?”月凛天躺在明黄的龙榻上,已经彻底没了人形。
“皇上。”一道清润的身影出现在龙榻边,他手执折扇,单手负背。应少安看着明黄帷幔中的人影,或许已经不能将他称之为人,他已经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个怪物。
“少安,救我少安,朕好疼,朕真的好疼。”月凛天语气软弱,几个月来的蚀骨折磨,已经让他没了所有身为帝王的傲气,瘦若枯木的指尖划拉着帷幔,却怎么也撩不开那薄薄的一层布。
月凛天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他现在活得简直生不如死。
“皇上,少安不是神,救不了病弱膏肓的你。”应少安的语气始终平淡,却也觉得月凛天不过是自食恶果。
他的能力,配不上他的野心。
“朕真的已经尽力了。”月凛天虚弱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哭腔,整日被这种蚀骨的痛折磨着,他却连动一分都不能,他就像是活着的一块腐肉,生不如死。
他的头发每天都在掉,牙齿也已经掉没了,可他还是想要活下去,他不能死在月烛溟前面,他不能。
“十座城池我们孖离国没有得到一分一毫,还因为你胡作非为损失了不少将士,皇上,我们孖离国的人也是人。”应少安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他道:“若是能得沈牧亭,皇上或许还有一救。”
月凛天闻言,已经不太清明的脑子里也知道了应少安的画外音,激动道:“什么条件,你才能就朕。”
“皇上真的什么条件都能答应吗?”应少安语气诱惑,那张清润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得逞的微笑。
“朕答应,什么条件朕都答应。”月凛天想要活下去,他只想要活下去。
“那皇上……可要交出传国玉玺。”
就算月凛天脑子再怎么浑浊,也听明白了应少安的意思,他要盛宣的玉玺,他们孖离北国,要彻底接手盛宣。
月凛天忽然张狂地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嘶哑难听,“玉玺?你要我盛宣的玉玺?”
应少安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向那明黄的帷幔。
这三个月,他们搜遍了皇宫、皇陵,就连他后宫死亡的妃嫔娘家他们也不曾放过,却都没有找到玺印。
应少安当初离开时是偷了玺印离开的,没想到却是一枚假的,堂堂皇帝,却一直在用假的玺印,那枚假玉玺足以以假乱真。为此应少安受了不少苦,也杀了不少人,最后才狼狈回到孖离北国。
孖离北国要来盛宣太难了,单单是穿越那辽阔冰原就损失惨重,原本他们带了一万兵马,最后却只剩下几千人,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应少安长了一副盛宣国人的模样,并没有孖离北国人那般深邃的五官,很容易混进来。
帷幔中的月凛天目眦欲裂,双目恐怖地睁大,玺印,他孖离北国妄想不菲一兵一卒就得到他盛宣江山。
没了江山,月凛天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应少安等了一会儿,见月凛天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轻声道:“难道皇上不想活下去?不想亲眼看着月烛溟死么?”
想,月凛天做梦都在想。
可是,代价是盛宣的整个江山,是盛宣整个江山。
“十城战王已经接手九城,暗地里,或许还有更多的城池被他接手,皇上的江山已经空了,空有帝王名,却无帝王权,皇上想要活下去,交出玺印又如何呢?”应少安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声音平淡而诱惑。
帷幔中的月凛天许久都没有动弹,他咬紧了牙龈,沉默良久道:“好!”
应少安嘴角的笑慢慢放大,就听月凛天又道:“但朕有一个条件。”
“皇上请说。”
“朕依旧要坐这皇位。”
“那恐怕得等在下请示了二皇子。”
“如果不同意,朕一定能拖到月烛溟攻来宣临城。”
应少安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御文殿。
可尔察正在翻阅那些堆积的奏折,在宫中他们是孖离北国的使者。三个月来,月凛天一直不曾早朝,折子全都送来了御文殿,朝堂现今人员并不齐心,有的却也猜测出了一点什么。
可尔察将那些折子全都翻阅了一遍,包括地方官上报的折子。
“殿下。”应少安推门进来。
可尔察抬眸看去,复又垂下眼睫,“如何?”
“他依旧要占着皇帝的身份。”应少安模样疏离,低垂着头,且未行跪拜之礼。
可尔察也没介意,应少安是孖离北国的祭司,身份只次于他阿爹。
“占着就占着,孖离北国的兵进不来,我们只能利用盛宣的兵。”
“可盛宣的兵,只听命于兵符。”而兵符没有一块在他们手里,皇城的侍卫营已经换成了他们的人,可护城卫虽然招纳了新血,到底不是他们孖离北国的人,他们的一腔热血,都只对盛宣,这对他们而言很难办。
而应少安也不方便出面,他曾经本就是被月凛天通缉之人,不好公开露面。
“听命兵符这种事,就不能打破么?”可尔察觉得盛宣的人真的迂腐,哪像他们孖离国,只看人,看什么兵符,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死板的规矩。
应少安但笑不语。
可尔察头疼地揉了把脸,“他还有什么要求?”
“沈牧亭。”应少安依旧微笑。
“沈牧亭?”可尔察脑子里立即出现了四个月前城楼上的惊鸿一瞥,纤弱的身体,强悍的力量,脸上染血也满脸微笑,不管面对什么,他都好似微笑着。
可尔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那不就跟你想要他的目的不谋而合了吗?”可尔察摸着下巴,那双深邃锐利的眸间闪过一丝什么,应少安看见了,却依旧不动声色。
那个人强大,淡然,平淡中隐含残忍。
可尔察知道他不是一个软柿子能随意拿捏,可,他们现在能做的只能控制月凛天。
“极北边疆那边如何了?”可尔察忽然转了话题。
“阿漭已经成功接手,只是想要孖离北国的兵穿过冰原很难。”冰原上危险至极,就算能在冰原生存的好手也难以穿越。
可尔察嘴角勾起一个邪肆的弧度,“那我们只要守住皇城,孖离国的兵渡过冰原也是迟早的事。”
应少安默不作声,甚至没有提醒可尔察时间可是不等人的。
极北边疆。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一个帐篷里坐满了人,方时镜坐于主位之上,看着手下的这些将领。
这些都是他从接手人手里救下来的。
极北边疆中有些小部落,因为冰原中难以生存,便会屡次举兵侵扰边境,这些人,在军中,这些人都是已经“战死”的人。
“军中已经被新来的将领完全控制……”说话人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们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手段,使得军中大多人对他们言听计从。
而方时镜又不能杀了将士。
方时镜面色沉沉,扫了一眼周围的将士,有的人身上的伤还没好完全,“潜伏在军中的人也无法靠近那位‘将军’吗?”
“他身边都是他自己的人,外人根本靠近不了。”而且他根本就不出军帐,现在正直酷暑,若是孖离北国的人要举兵而来,现在正是好时候。
“等不了了。”方时镜扶在桌上的手捏紧了桌沿,“我们必须尽快。”
作者有话要说:请几天假呀,最迟周五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