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袁华亲自到城墙参与守城,有赖火枪的震慑作用和燃烧弹的现场效果,两军对垒之下,大越居然略胜一筹,守住了城。
大概这是特尔鲁第一次遭遇大越对抗,攻城到最后,他已经有种疯狂杀戮的感觉。
原来那些沙包为了防止袁华跳楼殉国,还装了好些破布之类的可燃物,燃烧弹一砸下去,底下便是火光一片。
这三日,虽然袁华的火枪和燃烧弹确实有效阻止了特尔鲁的进攻,可不过是大越的苟延残喘,哪里真能逆转基本形势呢?
遭遇攻城硬骨头的特尔鲁现在已经顾不得巴尔提曾经说过的,活捉清月公主,不可任清月公主殉国的命令,心中只剩下攻破城池拿下大越。
针对城墙上投下的燃烧弹,于支很快就发现了沙土反倒能快速扑灭大火,只要沙袋中再不装任何助燃物,其实那燃烧弹不过是看个热闹。
至于清月公主手中那奇怪武器,虽然却能伤人,到底只有那么一两支,成不了气候。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今日特尔鲁下了狠心,便是当场击杀袁华,也要将都城拿下。
谁知道这一次大越仗着物资丰厚,居然顺着城墙倒桐油,燃烧弹往下一砸,别说于支步兵了,便是天兵都难攀爬。
桐油一时燃不尽,逼得于支隔了护城河看热闹,哪里还能攻城呢?
诸葛连弩虽然凶猛,可到底只能在稍近距离攻击,离得远了,弓箭手也别想射中多少守城军,今日又是徒劳无功。
特尔鲁知道倾倒桐油不过是短期的好办法,可自己一路南下从未遇到真正的阻挡,武安城外停驻,不过是战略技巧,那时候还想着跟大越和谈至少划分半壁江山。
现在这形势,整个大越都快成于支的了,根本就没对任何一个城池手下留情,不然特尔鲁也不会这般自负。
若快速开门投降的,于支为了安抚民心自然不会大肆屠杀,了不得对烧杀掳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遇抵抗得凶的城池,入城便屠杀,不管男女老幼。
现在可好,这清月公主当真是无耻之极,根本不跟自己正面对抗,也派不出一个像样的应战将士,只是龟缩在城内玩阴招。
如果袁华真有什么真本事让特尔鲁心生惧意倒也罢了,可这东一下西一下的小玩意儿,让他心底的暴虐全都升腾起来。
白天看了半日的火烧城墙,晚上守城军个个欢欣鼓舞庆贺又得一天,谁也没想到特尔鲁会半夜攻城。
等袁华赶到的时候,守城军又是死伤惨重。
其实大家心底都隐约有一种感觉,大越只怕难过这一关了。
就是因为难过这一关,若袁华在城墙上守着,激发大家心底的死志,还能群情激昂地与于支军对抗。
一旦袁华从城墙上下来,这股精神领袖的影响力便小得多,这也是特尔鲁夜攻都城能够重创守城军主要原因。
都城内点灯的桐油都被袁华以政令行事全都集中在一起了,那些囤油想涨价的二道贩子遇到这时候的袁华,那也算倒了大霉。
可这种以燃烧桐油阻止于支军进攻的方式,遭到了大越百官的集体弹劾。
太子殿下虽将守城兵符交给袁华,袁华也不负众望地暂时守住了都城,可这代价有些大啊。
桐油也就罢了,就算袁华下令不得私藏桐油,可也只是普通百姓家不能点灯了,世家大阀不点桐油也能点蜡烛的。
可这种气氛下对都城人士的生活影响太大了,太压抑了。
虽然大家还是一样地逛青楼逛茶楼,可到底心态不一样了,青楼或茶楼逛着都不香了,解语花看着就让人心烦了。
为什么清月公主不能出城应战特尔鲁,速战速决让大家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过脑子,守城军中谁能抵挡得了特尔鲁的凶猛攻击啊?
袁华自己不会武功,她自己出去不是正好逮了送到巴尔提账中吗?那还打什么打,直接一开始就送过去得了。
让林先生打?林先生是武林高手,一对一或者一对四五个敌人确实没问题,可这是战争,谁跟你玩一对一啊?
瞧不起谁呢,大家都是玩人海战术的。
信不信林先生出城宣布自己单挑特尔鲁,就算他挑成功了,于支铁骑也不会让他这么轻松地重回都城的。
漫天箭弩之下,林先生武功再高,那也是非死即伤。
况且了,就算林先生杀了特尔鲁,让于支军群龙无首仓皇撤退,解了都城片刻之危。
可特尔鲁只是一个小小的前锋,后面还有真正的大boss巴尔提,等他出场了,谁能胜他?
战争又不是请客吃饭,要么别开始,要么就打到一半好好有商有量地给对方一个面子认怂得了,要么就死扛到底。
于支都已经攻到都城了,只剩下最后一条死扛到底的路可走了。
既然是死扛,不就是做好长期准备的吗?
当然了,长期准备来看,肯定双方都吃亏的。
可这就是战争,都城储备充足,于支军远道而来,大越以逸待劳总是有些优势的。
只要于支军破不了城门,双方就比谁的军饷燃烧到最后吧。
而且,只要于支军在都城受挫,苏清墨那边必定能逆转形势,只要他那边缓过劲了赶来支援都城,于支军不败也得败了。
只有巴尔提败了,和谈才有可能。
哪怕保不住大越所有江山,能得一半也算成功了。
这是袁华的想法,也是她跟太子殿下达成了共识。
虽然有些赌的成分,可总比将大越的命运全都交到巴尔提手中的好。
所以袁华现在只能日夜跟将士们守在一起,疲于应对特尔鲁时不时的突袭。
太子殿下在太子妃滑胎期间,还得跟百官应对,两个人都过得相当艰难。
以于支军以往攻城的速度,特尔鲁攻都城七日不下,已经算失败了。
袁华正想着如何坚持到于支军储备的粮草耗尽之时,巴尔提到了。
即使一片黑压压的于支军中,袁华也一眼看出了巴尔提。
再见到巴尔提,袁华只觉得恍如隔世,不知道时光是如何流逝的,明明两个人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如今却成了势不两立的敌人。
她知道巴尔提王子其实什么都没做错,甚至还因为自己而对大越有过仁慈手软的时候,可他再也不是倪天恩了。
那个一边跟自己跟斗嘴耍赖,一边保护自己的倪天恩,再也回不来了。
于支军国大概是以黑为尊,巴尔提挺拔修长的身姿穿了黑色的铠甲看起来更有一种王者之气,胯下红鬃烈马高大威猛,跟他确实挺配的。
以前袁华也曾跟他一同出行过,那时候只觉得这个人有些神秘,却没想过他有一统天下的决心和底气。
自己这是什么运气呢?居然能在一本虐文小说里遇到一个不是男主却又凶悍无比的人。
两个人隔河相望了一阵,明明看不见对方的脸,却能感觉到对方那种复杂的心理活动。
红黑铠甲的特尔鲁在巴尔提边上说了很久,不知道是在商量什么攻城对策。
过了一会儿,巴尔提策马上前,特尔鲁想带了骑兵跟随而来,也被巴尔提阻止了。
林先生一看巴尔提只身前来,附耳过来,“公主,擒贼先擒王。”
袁华没回答。
且不说袁华跟他到底有几分交情,单说巴尔提的武功,谁能擒得住他?
他敢一个人过来,就知道自己也能全身而退。
巴尔提将红鬃烈马停在城下,抬起头来提了声音喊道,“清月公主,我还从没见过你穿铠甲的样子,这样子让巴尔提十分惊讶啊。”
他倒没有别的寒暄,说出来的话反而有一种今天袁华穿着有些特别的感觉。
袁华嗓门没那么大,只能由月如替她开口,“巴尔提王子,原本大越、于支世代交好,清月也希望两国继续交好,没想到今日我们会如此见面啊。”
巴尔提王子看了看袁华,摇了摇头,“其实你这铠甲不太好看,若是换个颜色,还能衬得你英姿飒爽些,这个颜色看起来,娇弱了些。”
如今袁华是守城军统帅,这番话说出来真是轻薄得很,月如怒道,“巴尔提王子,便是清月铠甲什么颜色,也足够将那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特尔鲁头痛不已的。向来速战速决的于支军,终究还是要在这里折戟了吧?”
这话自然也是羞辱了,巴尔提王子竟然不生气,反倒点了点头,“清月公主当真让我刮目相看啊,没想到,确实没想到。对了,清月公主那支火枪呢?”
他一点都不像前来喊阵挑衅的,反而像跟袁华闲话家常的。
月如在袁华身边已经有些时日了,再加上于支、大越百官数次想将袁华送到于支军中换回皇上,自然知道巴尔提对袁华有些不同。
可现在是两军对垒,让他这么轻描淡写地对话,守城军听了会作何感想?
月如冷哼一声,“火枪如何,想必特尔鲁将军已经告诉王子了。如果王子当真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可以亲自试试。”
巴尔提知道这不是袁华想说的话,“清月,你当真要用火枪射杀我吗?”
这话更让月如大怒,“巴尔提,你侵我家园破我城池屠我子民,莫说用火枪射杀你......”
巴尔提喝断月如的话,“这位是月如吧?你最好听听你们公主想说些什么,若两国还有和谈的可能呢?”
一句话便噎住了月如,对啊,若于支军久攻不下,只怕最后真的会和谈呢。
况且了,守城军是暂时守住了都城,可皇上到底还在巴尔提手中,难道不要了吗?
或者激怒巴尔提王子,让他杀了皇上?
月如偏头看了看袁华,袁华点头,“巴尔提王子,大越于支素来交好,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才让巴尔提王子这般大动干戈前来都城相见。只不知道,如果两国要想冰释前嫌合手言欢,只怕还需巴尔提王子给出些诚意。”
已经谈到和谈了,那就是说双方都有止战的想法,月如不敢再随便添油加醋,一字不改地将袁华的话传了下去。
巴尔提王子点点头,“说得对,于支大越素来交好,咱们这是有些误会呢。只要能消除误会,自然就能重归于好。对了,大越的皇上就挺喜欢于支的,简直有些乐不思蜀呢。不过,既然说到和谈,总归是要有些诚意的。”
袁华没想到他这时候提到皇上,心中大骇,若皇上开口让守城军打开城门该如何是好?
千算万算,没算到他居然一上来就以皇上相要挟。
这个锅该怎么背?
巴尔提王子一抬手,黑压压的骑兵中闪出一条路,后面居然藏了一辆马车。
林先生一看情势不对,“公主,若是皇上下旨打开城门,咱们大越......看看这黑压压的于支军,他们根本不是来和谈的,这明显是挟皇上以令公主啊。若是我们开了城门,大越不战而败了。可皇上一来,只怕真会下旨开门,咱们......”
袁华没想到巴尔提把皇上都带来了,自然知道这事后果十分严重。
皇上历来任性,再加上那个清秀的小太监从中作梗,只怕他真能做出下旨开门的事呢。
袁华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是,他这时候将皇上带来,自然是要咱们左右为难的。”
“公主若是为难......属下可替公主将此事简化些。”
林先生说得轻而易举,却将袁华吓了一跳,这是要弑君?
我身为大越公主,不肯前往于支和谈非要死守城门都已经让百官和百姓恨死我了,若我有胆子弑君,那我真是大越千古罪人了。
“公主,当日你不肯前往庆隘口和谈,自然也是知道这事的后果。如今这形势,比当日更甚,皇上若是现身下旨开门,我们该当如何?大越真真是要灭了,还是不费一兵一卒地覆灭了。你为了忠君仁孝,这是要拿整个大越做赌吗?”
袁华心乱如麻,她知道这时候见到皇上自然不会有好事,可让她弑君,且不说这是冷清月的父亲了,就算不是,她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弑君啊。
林先生看她不开口,“公主请放下,属下一定不会让人瞧出来这是公主所为。”
袁华几乎要被林先生这种掩耳盗铃的说法气得一跟头,守城的时候一刀一剑都记到清月公主头上,怎么弑君的时候这就不算在自己头上了。
就算我想不算到我头上,大越百姓和百官能不能饶了我?
就算他们能饶了我,我也不能这么做啊。
“别别别,先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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