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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桑之落矣(三)(1 / 1)

东宫的事传的满城风雨,但太子爷的位置却迟迟未动,杨氓多少有些担心。

“我听母后的意思,已经对皇兄死了心,怎么会,怎么会?”杨氓踱着步在堂中走来走去。

“王爷,父皇现在身体强健、对朝局的掌控也游刃有余,晚一些换太子,议论的声音会少一点。”萧画专心画着眼前的桑树,心中想着,古书上德才兼备的皇后娘娘大多都会教民妇种桑、织布,自己未来也会是这样的皇后吗?

“是啊,父皇还依然强健?”杨氓的这句话把萧画从美好的幻想里拉回了现实,她从这句话里,隐约听出了杨氓后面要做的事,她也爱权利,也向往成为一国之后,她知道杨氓骨子里的好色,知道她骨子里的急功近利,却从没想过杨氓会有谋害自己父皇的打算,这句话隐含的意思,让萧画不寒而栗。

“画儿,我今日去张大人府中,晚些回来。”萧画对着他点了点头,看着他飘逸俊朗的背影消失在随风而落的桑叶里,萧画心底里对杨氓最后一丝的期待,就像眼前的桑叶一样,飘然落下。

晚风把飘落的桑叶吹的越来越远,萧画的心和情也随着随风而逝的桑叶一并飘远了。

萧画担心的事被证实是云檀来请安的时候,云檀说:“不知道为什么,韩擒虎开始从全国各地搜集奇人异士,说是要在他们中寻找能带兵打仗的能人,晋王也说自己在带兵途中也遇到过好些品行高洁之人,他们中的佼佼者不比大殿上的将军差,陛下竟也准了。”

云檀说的很不经意,萧画刚到嘴边的茶盏竟顿了一下,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

“奇人异士啊,都找来些什么人,韩夫人说来听听?”

“我原想着这能带兵打仗的奇人异士肯定武艺高强吧,可是现如今住到府里来的,都是些白胡子大夫,年纪都那么大了,怎么带兵打仗啊,还有啊,还有好些爱养什么蛇啊、蝎子啊那些东西,还有蜥蜴,好些动物,我之前见都没见过,昨天还有人带回来一只金黄色的癞蛤蟆呢?别提多吓人了。”

萧画微笑着说:“听韩夫人如此说,这些人还真称得上奇人异士了,管身边养的动物就这么有意思,不像我们只会养些猫啊、鸟啊的。”

“公主,您这只八哥是怀小世子的时候王爷送的吧?”

“是啊,也养了好久了。”

“真羡慕啊,在江都的时候,我看您和王爷夫唱妇随,以为我要找对了人也能过您这样的日子,可人和人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像晋王爷这样的人,世间少有啊!”云檀一脸羡慕的说到。

“是啊,世间少有啊!”萧画也意味深长的回到。

这一晚萧画难得做了一桌子的好菜,还特地拿出了一瓶珍藏了很多年的桃花酒。

“哟,今儿有什么好事吗?”杨氓一进殿便开心的说到。

“好久没和王爷好好吃一顿饭了,今日没什么事,我们夫妻两个喝一杯吧。”萧画微笑着说到。

杨氓看到如此沉静的萧画,眼睛里满是柔情的说:“好啊,是该和画儿好好喝一杯了。”

菜上齐了之后,殿中的人便都退了出去,杨氓疑惑的四下看了一眼,萧画微笑着回到:“有些体己话想和王爷说。”

杨氓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待众人都退出去之后,说到:“画儿要与我说什么?”

“这里四下无人,外面看守的也都是跟随王爷与我多年的心腹,有些问题,画儿想问你?”

“问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想要那个位置的?”

“从皇兄当上太子开始。”

“为什么?”

“因为他可以为所欲为,因为本来我们是平起平坐的,而那之后,我见到他必须屈膝下跪,我讨厌那种感觉。”

“很早之前,你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你不适应他突然的地位攀升。”

“对,还有他的态度,他和善却也喜功,好些事明明是我们一起做的,但父皇、母后问起来就便成了他一个人的,我不服。”

“之后呢?之后你便开始为了讨好母后,不沾女色了?”

“没有,那个时候我年纪还小,还没有特别的男女的概念,是有一次,我无意间听到皇兄和母后的对话,他们讨论的是一个一起跟我们长大的女孩,皇兄想娶她做太子妃,母后不同意,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在母后的眼睛里看到过对皇兄的失望,那一次,我看到了,就好像看到了一道光。”

“为什么是母后对太子失望,而不是父皇?”

“父皇和母后寄人篱下好多年才有了今天,父皇是靠着母后家的势力和大姐姐才有今天的,而且父皇便疼母后很多,只要母后说的话,她都会听的,很小的时候就是了。”

“所以你就投其所好,争取母后的喜爱?”

“画儿,母后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想讨好她是很难的,我这中间吃了多少苦头,你应该知道。”

“包括娶我?”

杨氓听到这儿,顿了一下说:“你,确实是个意外。”

“什么样的意外?”

“画儿,讨好母后就意味着要讨好很多女人,让她们在母后身边有意无意的说我的好话,所以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开始研究母后身边的女人们了,她们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什么样的性格要怎样搭话,我实验了无数遍,最后才有了一点所得,但你不在这些所得里,因为你不是在宫廷里长大的,你明白吗?”

“那云氏姐妹呢,她们也不是在宫廷长大的?”

“画儿,云家除了云娘,另几位姑娘都是老鸨带大的,春风楼里的姑娘和宫中的那些侍女们很像,爱慕虚荣,几身漂亮衣服,几件值钱的首饰,一个晋王的身份,就够了。”

“没有更聪明的了吗?”

“当然有,像云妾就很聪明,女人的可爱、撒娇、示弱她都拿捏的很好,而且很会看人下菜碟,还不叫其他人反感,起初她到是让我眼前一亮过。”

“后来呢?”

“我不可能和春风楼的姑娘有染,怎么会有后来呢?”

“她做了太子爷的侧妃,你不觉得可惜吗?”

“说实话,皇兄娶她的时候,多少有一点,不过后来就有你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你比她要好很多。”

“你喜欢我吗?”萧画的这句话问的真挚热烈,让杨氓的心突然抽搐了一下。

“画儿,在去江都的马车上,我以为你懂了?”

“对呀,在去江都的马车上,你说过了。”

“现在,我们过的这么好,几乎没什么烦心事,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可能因为,我知道,再过不久您就要做太子了,活着说,您马上要做皇帝了吧。”

“画儿!谁跟您说什么了吗?”

“王爷,韩将军搜罗了那么多奇人异士,还要别人跟我说什么,我才能知道吗?”

“我没对父皇做什么,只是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是啊,是臣妾多想了。”

“你知道吗?张大人说,你就是太聪明,什么事都看的太通透,所以有些事他才不让我告诉你。”

萧画听到杨氓的这句话,突然有些哭笑不得,她太聪明,太通透,她若是真通透,此刻就该一刀扎在杨氓的心口上,让他知道死亡是多么的可怕,可她做不到,她做不到对这个她这辈子唯一爱过、感受过温存的人下狠手。

“只哟这些吗?没有其他想问的了?”

“没有了。”

“云庭几个妹妹的身世若不是你刻意瞒着,韩家和贺家是断然不会要她们的,日后我不会在提,你也小心些。”杨氓有些心疼的看着眼前仿佛魂魄已经抽离的萧画。走过来,抱住她说到:“我知道,你害怕,你害怕等我做了皇帝,释放了本性就不要你了,就会像对待其他姑娘一样对待你,我可以保证我不会的,我说过你是意外,无论我今后遇到多少人,你都会是例外,该给你的疼爱一分都不会少的。”

萧画转头扑在杨氓的怀里痛哭,杨氓以为她在哭他对她的一片真心,而只有萧画知道,她在哭她的懦弱,哭她对杨氓的爱,哭天下百姓未来流离失所的生活。

这一夜,杨氓睡的很熟,这是萧画最后一次鼓起勇气把藏在枕头下的匕首抵在他的心口上,她告诉自己,杀了他,天下就会少了一个贪权好色的昏君,可还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杀了他,东宫那位也是一个贪权好色的昏君,隋朝没有一个能当皇帝的皇子,萧画握着匕首,眼泪无声的从眼里止不住的流,好久、好久,久到蜡烛已经燃尽,久到萧画的胳膊已经僵直,她才缓缓的转身,朝着黑夜走去,那是一条漫长的,几乎看不到光明的前路,她别无所去,只能期望在这条通往黑暗的路上,杨氓能听自己哪怕只有一次的劝阻。

半月之后,杨氓继立为太子,改名杨广,仁寿四年,杨广即位为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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