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京的贵人一年四季的要做的事情都是有规矩的,春日踏青,夏日避暑,秋日游猎,冬日是数不尽的盛宴与雅集。
夏日林深草长,其实不适合打猎,但姜家二公子有兴趣,贵人们也很愿意凑趣。
此时天转热,西山一日比一日热闹,这场夏日行猎既然聚集了不少人。
素日穿着宽袖大休的人们穿上了修身的猎装,束着紧紧的箭袖,考究些的少年公子还穿上了熟牛皮制成的软甲,一个个身姿挺拔,英气勃勃。
姜知津换下了平常的大袖锦袍,穿一身修身黑色外衣,束银白箭袖,同色肩甲从左肩护至前胸,延伸进束得紧紧的腰带里。
温摩才发现,平日里的宽袍大袖掩住了姜知津的一副好身材——他是妥妥的肩宽腰细腿长,黑色神秘,银白耀眼,在人群中如太阳般光芒万丈。
贵妇与贵女们坐在山林入口处的长亭中,每年秋猎,她们就是在这里目送男子们进山,又在这里迎接他们归来,不少贵女借着团扇的遮掩偷看他,看后感一般有两种:
一:生得这么好看,可惜是个傻子。
二:明明是个傻子,竟生得这么好看。
温摩原以为只是她和姜知津进山打猎,再加上三皇子风旭,连下人随从一起,顶多十来个人,没想到消息传得这样快,西山的贵人们几乎是倾巢而出,据说贵人们已经派下人回京城去呼朋友唤友,还有源源不断的贵人往西山来。
好的猎人一般都是独行客,因为人越多动静便越大,兽类便不敢出来。
这么多人同时进山,野兽们吓也吓死了,哪里还会冒头?
然后她就看见一群下人牵着活鹿活羊活兔子等物,解开绳子往山里放,那些动物一看就是家养的,吃得膘肥体壮,慢吞吞不大肯走,要人们大声呼喝,好不容易才赶进山里。
温摩:“……”
唔……突然不是很想打这个猎了……
“咱们进去吧!”温摩向姜知津道。
“等一等三哥吧。”姜知津道,“三哥很喜欢打猎的。”
风旭轻袍薄甲,骑一匹高大的的北狄骏马,姗姗来迟。
他一出现,凉亭里最端庄的贵女也忍不住朝这边望过来。
三皇子深受陛下宠爱,最近又因为在杨家父女状告姜家幕僚的案件中站在平民与清官一边,深得民心,广受爱戴,几乎要越过姜知泽,成为平京贵女们最想嫁的男子。
等风旭到来,西山的贵人也差不多都到齐了,行猎这才开始,看台上有人挥动一面令旗,跟着一朵烟花平地炸起,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出发!”
人们大吼一声,冲进山林。
温摩只想骂娘。
居然还放烟花!
是嫌野兽们跑得还不够快吗?!
到此时,她对这次打猎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但姜知津却是兴致勃勃:“阿摩姐姐,走吧!”
温摩不忍拂他的兴,提起雷弩,准备进山。
姜知津问:“姐姐你不骑马么?”
“我不会。”温摩老实道,“再说山里面骑马……”
“也不方便”四个字还没出口,姜知津已经从马背上一俯身,搂住她的腰。
温摩只觉腰间一股大力传来,身体不由自主,腾空而起,稳稳当当落在马鞍上,背靠着他的胸膛,银甲微凉,但他的胸膛温热,他笑得眉眼弯弯,凑在她耳边道:“姐姐不会不要紧,我会就好啦。”
太近了,他的鼻息喷到她的耳尖上,声音仿佛是送是她的耳朵里,清冽而低沉,异常动听。
温摩的耳朵尖尖有点发烫了。
赶紧按住心头活蹦乱跳的那头禽兽,正色道:“很好,快走吧。”
姜知津一抖缰绳,马儿迈开四蹄,向山林奔去。
南疆的大山多半是又高又陡,且有藤蔓盘绕,马儿根本进不去,但这一片山林草木虽然繁茂,却是错落有致,当中一条主道相当宽大,四五匹马并列走在一起都没有问题。
“……”温摩喃喃,“原来中原的山长这样……”
后来她才知道,这猎场有专人侍弄,以便贵人们随时都能来纵马飞驰。猎物也是专门养好的,除了临时找来家养猎物之外,便是山林中的兔鹿等物,平日里也没少人来喂它们,因此见了人不但不逃,反而凑上来讨吃的。
然而这次它们不单得不到食物,反而被一箭穿喉,仆倒在地,随从们奔过去捡起猎物,大声恭喜主子,同行的人也一片艳羡之声,那人抱拳答礼,满面笑容。
温摩无语半晌,问姜知津:“你们就是这样打猎的?”
“大概是吧。我以前没有进来过。”姜知津好奇地左顾右盼,“姐姐,那儿有只兔子!”
温摩看着那只埋头吃草的兔子,毫无出手的冲动,“算了,没劲。”
她将雷弩搁下马鞍旁的袱袋中,这马高大神骏,银鞍红缨,又漂亮又威武,摸了摸马颈上的鬃毛,手心痒痒的。
温摩越看越爱:“津津,你是多大的时候学会骑马的?”
“很早很早很早。”
大约是七岁之前吧。温摩想。七岁之前的姜知津是被老天爷宠爱的神童,太学六艺,样样皆通。
她没骑过马,无法比较骑术的优劣,但听说初次骑马的人多半会颠得骨头疼,她坐在姜知津身前却是又舒服又稳当,姜知津显然不止会骑而已,骑术应是十分了得。
“教我吧。”温摩道,“我想学。”
“好啊!”姜知津让温摩握住缰绳,然后握住温摩的手,“骑马太简单了,你只要握着缰绳,让它往东,它就不敢往西,阿摩姐姐你这么聪明,很快就能学会的。”
温摩照着他的教导,认真地学习控缰之法,完全没发现,此时的姿势让她完全被姜知津拥住,怀里抱住人,手里握着手,一向讨厌打猎的姜知津,忽然觉得打猎实在是天底下最有意思的事情,一年一次秋猎哪里够?最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来!
其余贵介公子瞧着他俩,起初是暗中嘲笑,傻子就是傻子,来了猎场也不知道怎么打猎,回去定然是最后一名,长辈们的赏赐和贵女们的欢呼是永远轮不到他的。
但目光落在温摩身上,他们的想法就有点变化了——温摩照着阿娘做得那件外衣订做了不少,窄袖修身,毫不吝啬地露出了美好身段,裙摆分作八幅,站起来亭亭玉立,却丝毫不妨碍走动,此时骑在马上,裙摆如花瓣一样绽放,越发衬得腰肢纤细,身段玲珑。
人们头一次羡慕姜知津,直巴望将这样一个美人拥在怀里的人是自己。
只有风旭尾随在姜知津的马匹左近,悄悄向姜知津递了个眼色:兄弟,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教人骑马的吗?
姜知津笑着对他眨了眨眼,问他:“三哥你怎么不去打猎?”
风旭:“……”
兄弟沉迷美色,他该如何规劝?
如此明显的逐客令,风旭当然听得出来,他向后面跟来的姜家随从道:“好生照看你们公子。”
随从们应命。
风旭最后看了姜知津一眼,拔转马头,带着随从向着一只雄鹿追逐而去。
好在温摩脑子灵便,身手灵敏,不一会儿便学会了控马,还让姜知津下马,她想自己一个人跑一跑。
姜知津:你就不能学慢点吗?!
他恋恋不舍地松开手下马,还得强忍着心头的无奈,露出一脸欢欣的笑容:“阿摩姐姐真厉害!”
第一次感受到了演戏的艰辛。
温摩控着缰绳,身体像是和马合二为一,马在飞奔,就是她在飞奔,跟坐马车比起来,简直畅快到了极点。
全身的筋骨都活络了起来,直想放声高歌。
一只鸟从树梢飞过,温摩每一根神经都处在兴奋状态,抬手拔起雷弩,对着上空就是一箭。
鸟儿戴着弩/箭斜斜在前方山林栽下去,那边有片低矮树丛,马匹不能进,温摩指着那个方向,大声朝姜知津道:“津津,鸟!”
她原意是让姜知津吩咐人去捡,但姜知津自己痛痛快快地应了一声:“好勒,我去帮阿摩姐姐捡!”
看着姜知津奔向矮树丛的背影,温摩在马背上笑了起来。
跟姜知津在一起,好像总有很多有趣的事可以做,好像总是能这么开心。
她掉转马头,算着她再跑两个来回,姜知津应该就把鸟捡回来了,可马才奔出不远,她忽然听到那边传来远远的一声惊呼,好像是姜知津的声音。
然后便听到随从们的尖叫声:“公子!”
“快来人呐!”
“救命啊!”
“杀人啦!”
温摩大惊,急急回头,就见矮树丛那边有一名黑衣蒙面人,手里抓着姜知津的腰带,姜知津整个人似已晕了过去,毫无知觉,给他拎在手里。
“津津!”
温摩一面纵马往回奔,一面抬起雷弩向那人射去,这样的距离下,她的雷弩有自信射中飞鸟的眼睛,但那个人的身形比鸟还要迅疾,几乎只是闪了闪,便不见了人影。
“怎么了怎么了?”周围打猎的贵公子们听到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