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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姜文林婚事就在这几日。虽是三房娶亲,但到底还是侯府喜事。外界听了风声,半个月前就开始给侯府送礼。
永昌侯府许久没那么热闹过。
沈清云背着药箱从锦画堂下房出来,她这几日每天都来一趟,给阿福施针。丘疹虽不严重,但阿福是个小孩,得了病又拖了太长时间。
每日针灸一次,好快些,关键是没那么痛苦。
前两日施针时,阿福浑身上下密密麻麻都是铜钱大小丘疹。布满整个身体,红彤彤带有挠出来血痕。
泡了药浴,又吃了些药,丘疹消下去不少,挠破地方也开始结痂。
但看着更吓人了。
这样血淋漓一幕,喜鹊之前从未瞧见过。她知道每日表少爷都会来,踩着步子跟在后面,但阿福那模样太吓人了,她从不敢多看。
喜鹊坐在门口等着,瞧见前方沈清云收了手,赶紧端着水盆过去。
沈清云站在掉了漆桌椅边,低下头仔仔细细净着手。她施了半个小时针,眉眼间都透着一丝疲倦,却半点儿都不掩她精致。
浑身上下都比旁人生好些,连手都与旁人不同。
一双手修长、匀称,像是一根根翠竹,白仿若能透出光,指甲盖上都带着粉。
喜鹊瞧着,只觉得心口乱跳,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
见沈清云洗好,赶紧将帕子递过去:“表少爷……”
沈清云抬起头往她那儿看了眼,喜鹊看了看床榻上昏睡过去阿福,红着脸声音放小了些:“是不是我胆子太小了,这样您都不怕吗?”
她这几日苦恼很,想在表少爷面前好好表现一下,可阿福那样子实在是过于血腥,她着实是没有勇气。
“不是。”
喜鹊还没松口气,就听表少爷道:“看多了,自然就不怕了。”
跟着表少爷出门,喜鹊都没反应过来。阿福浑身上下几乎都要烂了,表少爷家世再落魄,可好歹也是官家少爷,这样场面在哪里看多?
她有心再问,可抬起头看着表少爷脸,到底还是闭了嘴。
两人一道走出锦画堂,到了回廊上时候却是碰见一群人,三四个小厮手中捧着托盘跟在二少爷姜文林身后,迎面正朝着两人走来。
喜鹊赶紧上前两步,弯下膝盖行礼:“奴婢叩见二少爷。”
姜文林朝前走步子停了下来,他目光直直落在沈清云身上,一时都忘了收回来。
他许久没见到她了。
自从上次表白失败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沈清云。他把自己关屋子里,不让自己出去,怕自己管不住去找她。
母亲让他娶妻,他想了很久,还是点了头。
娶不到想娶,其余人对他来说都一个样。
“二少爷。”沈清云看着来人,喊了一声。
姜文林强迫自己收回眼神,低头时候才察觉自己眼底有些酸涩。他怕被她瞧出来,可说话时候依旧温柔:“你怎么在这儿?”
“有点事。”沈清云不愿多说。
锦画堂如今热闹厉害,人来人往都是人,四周全是眼睛。姜文林身后小厮手中托盘上还放着喜服,沈清云看了一眼又平静挪开了。
“若是无事,我就先回了。”
姜文林点了点头,目视着沈清云背影,˙直到人走后,那目光还一直落在她身上。
“二少爷。”身侧小厮放低声音,道:“世子爷还等着,跟您对来客名单呢。”
姜文林收回眼神,开口声音已经沙哑了:“走吧。”
去了一趟明月楼,等出来时候天已经黑了。
姜文林前脚刚走,后脚姜玉堂就将手中帖子放了下来。赵禄站在身边,瞄了一眼,上面写是这次送礼名单。
永昌侯府办喜事,各个地方巴结人不少。送礼也是一个比一个贵重,其中,这次从南疆回京刘大将军刘满送了一尊金佛。
刘满唯一儿子刘横伤了子孙根之后,刘满一直很少出府,这次是头一次出现在大众之中。
世子爷是怕刘满找麻烦?赵禄挑了挑眉,还想再瞟一眼。
却见世子爷手一翻,将帖子合了起来。
“宋行之。”
什么?赵禄跪在地上:“世子,您说什么?”
“我说……”姜玉堂抬起头,眉目透着一股认真,说出话却是懒洋洋,带着三分嘲弄:“把宋行之送贺礼给我扔出去。”
周氏最爱排场,姜文林结婚这日,搞得格外热闹。
沈清云素来不喜欢那些场面,提早就跟姜老夫人请了假,说了不过去。姜老夫人喜欢她,关心了两句便答应了。
开宴席时候,阿贵还特意送来了菜。八菜一汤,还带了三碟子糕点,沈清云一样尝了一些。
席后,外面响起了敲锣打鼓声。沈清云便搂着千金看热闹。
周氏请了个戏班子入府唱戏,戏台子恰好就搭在墨荷园边。爆竹声后,便开始舞龙舞狮。
声音有些大,千金刚开始还有些害怕,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跳到窗台那儿去瞧。
沈清云怕吓到它,便将美人榻搬到它身侧,拿了本医术解乏,边看着它。
窗台传来声响时候,她还没察觉,倒是千金叫了一声,伸出爪子磨了磨窗户。
沈清云抬起头,窗棂外,一只雄鹰盘桓在空中。
雄鹰足足有半丈高,两只翅膀张开怕是比人还长。此时围绕在她窗前不走,像是瞧见她看了过来,雄鹰翅膀一收,猛然往下一冲,比离弦箭还要快。
是宋行之鹰。
沈清云打开窗,雄鹰一下子飞了进来,那么大一头鹰猛然扎在她怀里,像是在撒娇。
沈清云笑了拍了拍它头,高傲雄鹰站在她对面,瞧见她伸出手立马凑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这只鹰是宋行之,跟沈少卿追云是同一窝。当时,沈少卿养了追云后她羡慕极了,闹着要。
沈少卿什么不给她?她要星星都能给她摘下来。
胜战之后,他脱了铠甲,第一件事就是带她去选鹰。这只鹰是她亲自挑,但是她年纪小,心性不定,后来由着宋行之喂养,便成了他。
千金也认出来了,刚它还被那敲锣打鼓声音吓得尾巴都竖了起来。如今倒像是个山大王,爪子不要命去勾鹰羽毛。
雄鹰张开磁翅膀,轻轻地推开它。
它冲着沈清云叫了两声,又从窗户那儿飞了出去。盘旋在半空中,就这么看着她。
是宋行之让它过来叫她。
沈清云叹了口气,她今日不出门,就是不想见到宋行之,可没想到底还是躲不过去。
这只鹰太大了,再过一会儿只怕整个府里都要知晓。而宋行之就是吃定了她不敢,明目张胆逼她就范。
他一直都是这样。
沈清云关好窗棂,安抚了一下千金,便跟着鹰走了。今日是姜文林喜事,她不想把事情闹大。
再有一点,宋行之毕竟是她明面上兄长。
鹰在头顶带路,一直带到了假山后。这处儿离戏台子那儿有些远,寻常极少有人过来。今日喜宴,路上倒是人来人往。
沈清云一直往里走,直到走到锦鲤池边,人还没进去,一只手就从暗处伸了出来,将她用力拽了进去。
熟悉气息涌来,沈清云闭上眼睛。
“兄长。”
宋行之抱住来人,搂在腰间手渐渐收紧。闻到那丝淡淡药香,宋行之深吸一口气,面上带上了笑意:“你还知道我是谁。”
沈清云一脸冷漠,面无表情想将人推开。
手才刚伸出去,还没用力,扣住她腰间手便松开了。
宋行之主动往后退了一步,不再碰她,可低头时候,面上却还是带着笑。
“我就知道你会来。”
“兄长不该把它带来。”头顶雄鹰盘旋了几圈,又飞走了。
宋行之看了一会儿,又道:“我不带它过来,你还会见我?”
“不会。”沈清云摇头。
“我就知道。”宋行之轻笑了一下:“哪怕是知道答案,可当真听见你从嘴里说出来,还是会失落。”
他站在她面前,见穿着男装,别又一番韵味。
目光落在她衣摆上,见那料子朴素,身段又清减了一些,有些心疼:“沈清云这个身份不适合你,你从来没吃过这么多苦。”
那目光带着宠溺,犹如在看一个不乖巧听话孩子:“玩够了,也该回去了,母亲给你写了信,让你听我话。”
说到何氏,沈清云神色才动了。她抬起眼,直视着他,眼神里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讽刺。
“你称呼她为母亲,那她知道你对我存那些心思吗?”
沈少卿走后,何氏怕她伤心,日日都叫宋行之来劝她。
她闺房,宋行之来去自如。
所以,那天晚上她被压在书桌上后,何氏第一个不信。
宋行之跟她道歉,说自己是喝醉了酒。她哭着说不是,何氏在一边却道:“兄长也会犯错,再说他只是喝醉了并不是真欺负你,你该原谅他。”
她在那个家,是待不下去。
他一切都算计好了,婚事也退了,哪怕他真欺负了她,甚至连母亲都不会相信。
再住下去,她早晚会成为宋行之掌中之物。
“她迟早会知道。”宋行之依旧一脸笑意,好像是所有事情都在他盘算之中:“我一切都会安排好,你相信我。”
沈清云忽而笑了,扬起眼看着他。
她面色清冷,但笑起来却是极为好看。犹如姣姣明月,光芒四射。
“宋行之,我是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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