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逾、小六带人往回赶时,部队也没有消停。
接到李蔓、许营长、江连长带着大娃、二娃、二妞、小十去了医务室，张明旭忙从审讯室里出来，吩嘱前来报信的汤连长道：“马上带人找到剩下的几个孩子，保护起来。”
汤连长应了声,转身就走。
“唐吉,”张明旭唤来1营的营长，“逮捕谷冬、王双、孙华芳！”
“是！”高应了声,唐吉犹豫道,“副团,司务长、贺师长……”
“史团长，”张明旭朝审讯室唤了声,史宏伯瞅了眼还不老实交待的曲正青，示意审讯继续，起身出来，只听张明旭道,“司务长、贺师长那里，由你去说明情况。”
史宏伯点点头。
唐吉兵分三路，一队去抓谷冬,一队抓捕王双，另一队由他带着随史宏伯一起朝贺师长家走去。
孙华芳站在二楼窗前，看着佩枪而来的史宏伯、唐吉，极是平静，从李蔓盘库找到《三国演义》连环画，贺子秋找上门要求老贺调查韩琳在老家的生活情况，她就想到了这一天。
不，或许更早，三年前,张明旭的突然到来。
只是她一直抱了侥幸的心态罢了。
孙华芳自嘲地笑了下，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遗书和一本小册子，放在桌上，扣开暗格，看着里面的勃朗宁，手尖颤了颤。
定了定神，素手握住枪托，一咬牙，枪口抵在了太阳穴上，过往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她自小长在孤儿院，受国家栽培一路从小学、初中、高中到大学，然后嫁给志同道合的老贺，他们有着共同的理想、爱好与兴趣，婚后没多久她就怀孕，于次年年中添了个小生命……
她不再孤寂无依，她有了家，这个家里有疼她的丈夫，可爱的女儿，接下来他们还会迎来另一个小宝宝或是其他子女，生活是如此的幸福，若说有什么不足或是遗憾，那便是刻在内心深处对父母双亲的渴望吧。
很快这抹渴望便被一个人的到来填满了，赵兴邦，一个自称她父亲的男人，一个困守山上的匪徒……
眼泪似不听话的水龙头，成串的往下落，捂着嘴，孔华芳哭得无声无息，却又泪流满面。想到两个孩子，还有这片让丈夫为之奋斗、为之自豪、为之维护的国土，孙华芳轻喃了句：“对不起……”
说罢，没在犹豫，一使劲叩动了板机。
“砰！”
血色迸发，扑通一声，人栽倒在地。
“不好！”唐吉、史宏伯拔腿就往楼上冲。
贺弘盛愣了愣，忙跟着跑了上去。
唐吉蹲下，伸手探了下鼻息，冲史宏伯摇了摇头。
史宏伯打量了下室内的布置，伸手拿起桌上的小册子，册子上记录了几个地址、联络信号和一排人员名单！
收好册子，史宏伯又拿起遗书大致扫了遍，上面清晰地交待了赵兴邦与她相认、接头，以及借她的手给予曲正青夫妻、王双、柳志勇，四人的便利。
“柳志勇！”史宏伯眉头一拧，“我记得早上他跟宋连长进山了吧？”
“嗯，副团让人盯着他呢。”道上大名鼎鼎的‘影子’啊，张明旭能放过。
贺弘盛站在门口，不敢置信地看向地上的人。
“为、为什么？”他喃道。
史宏伯跟唐吉对视一眼，将手中的遗书递给了他。
贺弘盛靠着门框没等将内容看完，人就瘫在了地上。
怎、怎么可能？
他妻子竟是……这么多年，他得多失败啊，竟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可仔细想想，真的毫无查觉吗？
只是出于信任，被他下意识地忽略了。
痛苦、懊恼、自责，瞬间将他淹没，不过短短片刻，贺弘盛脸上的精气神就没了，脊梁也跟着塌了，瞧着像老了十岁。
好一会儿，贺弘盛拄着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到妻子身边，伸手，轻轻为她瞌上眼，止不住似笑非笑地哽咽了声，泪涌而出道，“我的错，作为丈夫，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没能查出你的不对，没能对你做出正确的引导……作为军人，我更愧！我愧对国家对我的培养，我愧对对我信任有加的司令、战友，愧对因我们而造成伤害的……弟妹和孩子们！”
说罢，伸手拿过妻子手里的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板机。
“砰！”
唐吉、史宏伯查觉不对，扑过来已经晚了。
“贺师长——”
贺弘盛浑身抽畜着张了张嘴，闭上了眼。
张明旭得到消息，匆匆赶来。
抬手脱下帽子，深深地躹了一躬。
“张副团，”史宏伯将孙华芳留下的遗书、小册子给他，“两个孩子，你看？”
贺弘盛和孙华芳育有一女一子，女儿前几年嫁去了省城，儿子去年被推荐去京市读大学，还没放假，人如今还在学校。
“通知他们回来吧。”
从贺家出来，张明旭亲自去见了司务长。
王双已经被抓。
这会儿司务长也知道了她的身份。
坐在张明旭对面，近五十的人了，竟有些抬不起头来，往常的大嗓门也变得低弱起来，他伸手道：“我愿意配合一切调查。”
张明旭点点头，示意身旁的战士将人锁拿了，带去审讯室。
唐吉不忍地撇开了脸。
史宏伯也不忍，可流程如此，该咋办就得咋办！
王双没嫁司务长之前，原是镇商店的采购员。
一次特意安排的英雄救美，让两人有了交集，然后感情升温，在大家的见证下办了婚礼。
婚前，王双的身份不是没查，自小在村寨里长大的女娃，谁能想到……早已是一名带货、卖货，一条龙服务周到的du贩。
而第一个跟着沾染的，则是司务长已经出嫁的大女儿。
李蔓还不知道曲正青早上就已经被抓，谷冬现下也被带走了，从医务室出来，还担心谷冬跑来跟她要人呢。
“江连长、许营长，”李蔓牵着二妞驻足道，“现在已经证实了谷冬虐待孩子，那这抚养权是不是就不能再交给她了？”
赵金凤抱着小十，李长河抱着二娃，身旁跟着的韩琳、大娃也都朝两人看了过去。
怎么处理，这是人家一营的事，许营长不好多说，避在一旁就没有张嘴。
江连长抬腕看了看表，这个时间，谷冬该在审讯室了，“放心吧，不会再交给她了。”
李蔓、赵金凤、李长河和韩琳齐齐松了口气，只大娃、二娃、二妞看着江连长欲言又止，一脸担心的模样。
江连长揉了把大娃的头，对三人安抚道：“今儿……”
话没说完，就听远远有人叫道：“二妞、大娃……”
几人抬头，一群人正朝这边走来，跑在前面叫嚷的是四妞，她身后跟着三妞、五妞、三娃、四娃、抱着十一的大妞、汤连长和几位战士。
大娃和二妞互视一眼，朝大姐迎了过去。
“大娃、二妞，”四妞兴奋道，“谷冬被抓了，姓谷的被抓了。”
“死丫头，你胡说什么？”三妞气红了眼，追上来就要打。
四娃跟着助威。
汤连长无奈地捏了下眉心，上前将三妞、四娃提溜了起来：“老实点！”
两人立马害怕得不吭声了。
李蔓惊讶地挑了挑眉，部队动作这么快？！刚查出谷冬虐待孩子，人就给抓起来了！
“江连长，”汤连长道，“先带孩子们去军部吧？”
江连长点点头，掏出钱票，唤了3个战士过来，“去食堂给几个孩子买些饭菜，两个小的，要两份鸡蛋羹。”
三名战士应了声，拿着钱票飞快去了食堂。
“李阿爷，”江连长伸手道，“时候也不早了，不耽误你们回家用饭，二娃给我吧？”
二娃不由看向了大妞。
大妞朝他点点头。
遂不等李长河答应，二娃伸手就扑进了江连长的怀抱，回头道：“谢谢李阿公！”
汤连长跟着伸手接过了赵金凤怀里的小十。
“我们家做好了饭，要不先让孩子们跟我们回家吃点垫垫肚子？”赵金凤道。
“是啊，”李长河心疼地摸摸二娃的头，跟着附和道，“早上我跟宋逾抓了不少鱼，正好熬锅鱼汤给孩子们补补。你们看，一个个瘦的。”
大妞讶异地看向两位老人，这年头，少有这么大方的，不过也看得出，两老是真的喜欢他们这些孩子。
“李阿爷，赵阿奶，”江连长笑道，“张副团找他们有事。”
以为是要寻问他们受虐的事，李长河、赵金凤没有再拦，只道：“那等会儿我们给孩子送锅鱼汤过去。”
老人的一片心意，江连长不好拒绝，“行，等会儿我跟门口的警卫说一声。”一般是不让家属进军部的。
“谢谢李阿公、赵阿奶！”大妞带头道。
“不谢、不谢。”两老摆摆手，不放心地叮嘱道，“到了军部，别害怕，张副团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回头，没人收养，阿公、阿奶养你们。”
几个孩子不由都看向了李蔓。
他们虽然期待家人能够营救出来，可想也知道，du匪窝里待了几年，不管出于什么考量，部队都不可能让他们跟家人一起生活。
李蔓：“……”便是他们双方都答应了，部队也不可能全让他们家养啊！
可看着几个孩子期盼的目光，李蔓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更不可能当众拆两老的台，遂便点了点头。
许营长惊讶地看着一家三口，这么多孩子，他们也真敢答应。
江连长、汤连长没吭声，因为他们知道，等这件事了了，孩子们都要被送出部队，由专人教养。
答不答应，都没啥。
不过看着孩子们一脸兴奋的模样，他们还是感谢一家三口为孩子们做出的努力！
回到家，谢过帮忙看火的罗小辉和先一步回来的张志用、许文成、罗小豪，李长河拿刀开始杀鱼。
李蔓飞快炒了两个菜，招呼赵金凤、韩琳和罗小辉等人先吃。
四个小伙家没好意思留下，一个个撒腿跑了。
李蔓吃完饭，接过李长河宰杀好的四条大鱼，用油双面煎过，放入姜片、葱结、紫苏，添水开始熬煮，中间还放了些菌子和晾在外面的水竹笋。
炖了足有一个多小时，点上盐、香油，然后盛进木桶，盖上盖子，用芭蕉叶包了切好的葱花、香菜，李长河骑上自行车给送去了军部。
这会儿，尽管孩子们已经吃过饭了，闻着鲜美的鱼汤，还是馋得直流口水，三妞和四娃更是抢先一步拿了勺子、饭盒，挑着鱼肉盛。
大妞将十一往大娃怀里一放，抬手一人给了一巴掌：“放下！”
“你敢打我！”两人不敢置信地叫道。
吓得小十和十一“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二妞气得一边抱着小十不停地晃着，一边道，“别以为你们是谷冬和曲正青亲生的，就为所欲为，过了今天，有你们受的！”
三妞一愣，怒视道：“你什么意思？”
四娃撇了撇嘴：“笨！二姐说得都这么明白了，还不懂。”
三妞的目光一一扫过姐妹几个，试探道：“你们的意思是，除了我和四娃，你们四个都不是爸妈亲生的？”
在家里，她跟四娃一样地位超然，可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她的出生给父母带来了，求了盼了多年的弟弟，所以才比几个姐妹更受父母宠爱。没想到……
张明旭闻着鱼香从审讯室里出来，闻言道：“他俩也不是曲正青和谷冬亲生的。”
大妞几个一愣，齐声道：“不可能！”
张明旭拿过三妞手里的勺子，先给两个小的打了半碗鱼汤，然后自己舀了一碗，喝了口道：“谷冬是生养过，不过她的孩子不在你们中间。”
经周院长查看，谷冬是生养过的，通过妊娠纹、号脉推算出的生产年月，也能跟三妞和四娃对上，可有了大妞、二妞、四妞的例子在，他们并不敢保证，两人一定就是曲正青和谷冬的孩子。
而且审到现在，其他都交待了，唯这一件事，两人一直咬紧了牙不吭声。万一呢，万一两个孩子也是他们从哪儿拐带来的？
所以他们不能冒险，是与不是，回答起来多轻巧啊，可对两个孩子来说，却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一念是天堂，一念是地狱，就让他们选择天堂吧！
宋逾先帮小六将救出来的妇女儿童送去2师安顿好，等孔华灿、小五回来后，双方做了交流，才带了3位战士和孙大梅、陈翠的遗体，以及张巧巧回来。
彼时，部队这边的审讯已经结束。
张明旭等宋逾报告完，又翻了翻孙大梅、陈翠的资料：“尸体带回来了吗？”
宋逾点点头：“和3位战士的遗体一起带回来了。”牺牲者七人，另四人是2师孔华灿带去的战士。
张明旭捏着资料的手紧了紧，随之起身对唐吉道：“去把大妞、二娃叫来。”
唐吉担心地看了眼宋逾，领命去了。
他过去，张巧巧正在跟四妞相认。
母女俩抱在一起，哭得撕心裂肺，听得一众战士都跟着红了眼眶，大妞几个却是脸色惨白，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
“大妞、二娃，”唐吉冲两人招了招手，“跟我来。”
三人到时，张明旭、宋逾脱了帽子，正在帮三位战士净面，整衣、擦鞋。
两人的目光扫过三张年轻的面孔，似触电般，飞速转开，移向了一旁躺着的两名妇人。
下意识地，两人朝她们所躺的地方走了过去。
“把资料拿给他们。”张明旭吩咐道。
唐吉张了张嘴，其实照他的意思，孙大梅、陈翠死亡的真相最好瞒着。
可张明旭也有他的考虑，万一他们成年后，被人寻到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让人误导了呢，那还不如一开始就说清楚。
两个孩子在军营长大，该有的价值观，他希望他们有！没有，那就趁着还小，掰正！他们军人的后代，日后便是不能当兵，三观也要正，知道该恨谁，不该恨谁。
不用看资料，光看两人的衣着和双手，大妞就明白了。
二娃看到孙大梅跟人在山上又生了3个孩子，抱着大妞“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他觉得他这几年咬紧牙根的坚持，就像一个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晚安，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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