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向尚天的说法,利用这样的法门驱动本命神通后,操控的能力大大加强,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意识损耗过度,会让人极度疲倦。
大概可以理解为,拂晓境擅自使用曙光境才能用的本命,通常会因为无法完美操控而伤及自身。
比如那西凉碧眼人,燃血硬生生把自己燃死了。
而向尚天说的这个西凉苦行僧的法门,则是转嫁了这种伤害。
使得可能当场受重伤而死,变成了事后发作。
这已经是很了不得的法门了!
至于如此长时间的昏睡……也好理解,毕竟是利用意识在驱动,消耗过度总要休息恢复。
这个时候李玄忽然开口:“不器,我记得你上课就爱睡觉。”
李玄其实是在开玩笑,聂铮听在耳中却有不一样的感受。
别人修行,会将气海中的元气引导到经脉中,聂铮不然。
他会选择在气海中主动压缩那些元气,如果实在压缩不了,就干脆鼓捣些符刻、阵图、符篆一类的东西,总归每日积累的元气都这样被消耗掉了。
渐渐地,聂铮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强,能够操控的元气也越来越粗越来越大,使用越来越随心所欲,但自己也越来越爱睡觉。
尤其是第二天上课的时候。
聂铮开口问道:“你使用龙象之力后,一定会犯困吗?”
向尚天抬着眼皮努力想了想,开口道:“那高僧似乎说的是……会有一定的负面情况显现,貌似没提到一定会犯困。”
聂铮怔了怔,负面情况……指什么?
聂铮忽然想起来向尚天上了马车后的诡异行径,完完全全的市井小民嘴脸,和眼下颇有几分气度在的修者大相径庭。
“你还记得你上马车后做了什么吗?”
向尚天闻言一呆:“呃……完全没印象,只记得你答应同意稍待我一程。”
聂铮面色古怪起来。
很显然,其实带向尚天上车的时候,这负面情况就已经开始显现了。
这样看来,利用这种方法施展本命,负面情况还不一定是睡觉,很有可能会是人格异常。
李玄继续幽幽开口:“不器,我记得你上课时就会做些很奇怪的事情。”
“什么奇怪的事?”
“比如你会在静室里,当着教习的面,站起来跟萧逐鹿说什么‘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啪嗒!”
这聂铮手中的洞云箫掉在地上的声音。
聂铮声音发涩:“你……你说啥?”
李玄挤了挤眼睛:“你当着诸多同窗的面对萧逐鹿说,你希望跟他过一辈子。”
聂铮凌乱了。
向尚天看看李玄,看看聂铮,躺在地上努力的朝远离聂铮的地方蹭去。
李玄看到自己成功诈到聂铮,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傻子,逗你玩的,哈哈哈——”
“……你踏马……我诅咒你这辈子入不了噬元境!”
李玄见聂铮乌鸦嘴,猛然就啐了几口。
两个人笑闹了一阵,李玄将话题岔开。
“行了行了,这位向兄看起来问题也不大,咱们也该启程了,一直问这问那的,浪费时间。不过话又说回来,仔细想想你跟萧鼎那厮……似乎真的有些猫腻哎,跟欢喜冤家似的,一年来,基本天天都在斗。”
“哪有天天!”
“至少两三天一次。”
李玄本来在赶向尚天走,不过话说一半,竟是又和聂铮开起玩笑来。
向尚天左看看右看看,他当然是不乐意走的。
这个时候自己虽然清醒,可实际上身体十分虚弱,眼下这两个人看起来颇有几分任侠之风,至少不是容易心生歹念的人。
所以向尚天赶紧插话:“能否麻烦二位兄台再留我几日……”
李玄看起来笑呵呵的,不过言语中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还拉着聂铮一起赶向尚天出去。
毕竟莫轻璇的事情没解决,水仙花精的事情也没解决,哪里还有闲工夫在这里做好人好事?
聂铮对此其实无所谓,只要向尚天对李玄不构成威胁,他爱跟着自己多久就跟多久。
向尚天也能感觉到聂铮的想法,所以所有言语都在尝试说动李玄,希望他同意留自己下来。
不多,三两日就行。
“向大侠,我们兄弟二人真的有事,不方便带着你。”
“我可以帮忙!这几日遇到事情我都能帮忙,你们去哪我去哪就行!”
李玄哂笑摇了摇头,你都这副死样子了,能帮上什么忙?
“……我会将西凉高僧的运功细节告诉给你!”
自己是个修行废柴,噬元境都没入,你跟我说这个?
这东西对我一点儿诱惑力都没有。
“那高僧应当是西凉千穹宫的!”
“哪里?”
“千穹宫!”
天下四大宗门,位于西凉的便是千穹宫。
李玄理论知识学了一肚皮,当然知道千穹宫的地位,和大楚的玄元派一样,属于当世首屈一指的存在。
只是这个仙宗很神秘,怕是书院里那个西凉人拓跋野都不知道千穹宫宫门朝哪开。
尘世间更是没听说过有人自认师从千穹宫。
这宗门更像是传说里的存在。
所以此刻向尚天的话里,天知道含了多少水分。
李玄嘴角微翘:“一个千穹宫的人,被你救了?”
李玄的言下之意,千穹宫那么牛逼的存在,你一个拂晓初境……救人家?谁信。
“真是被我救的,那西凉高僧当时已经快被饿死了……”
接着向尚天便娓娓道来。
被他救的那个人,是个苦修,也是修行意念的一类人,不过跟聂铮比起来,更加极端一点。
他认为皮囊是罪孽之源。
道家宗门修行讲究入世,或者说,不避世。
物、食、色三欲乃是本欲,先修境界,牛逼以后再研究怎么斩却这三欲。
这佛家修行讲究的是戒断,意思就是贫僧上来就将这三欲斩了,日后境界到了自然立地成佛。
苦行僧的话会更加极端一点。
不过这种人也不是什么都不吃,会定期定量饮食,只是饮食的量远远低于正常人。
但若是遇到特殊情况,断了补给,原本就饿了许多天,再没东西下肚,那就是要死的节奏了。
向尚天遇到的,正好就是这样一类人。
不过一个和尚……居然自称千穹宫,听起来就很滑稽。
李玄拿着这点不放,向尚天也无可奈何,因为高僧确实自称千穹宫。
“他说什么你都信?”
“那高僧说他从不打诳语……”
李玄呵呵一笑,扭头冲向聂铮:“你会打诳语吗?”
聂铮肃了肃容:“在下从不打诳语。”
接着,李玄一掀车帘,扫视四周后,随手一指,问道:“不器,此女容貌美否?”
“……美极,美极。”
向尚天定睛一瞧,李玄手指的哪里是什么美貌女子,而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妪,此刻正在叉着腰在骂街,哪里有半分美态?
顿时向尚天也就明白李玄的意思了。
自己说自己从来不打诳语,这句话本身很可能就是个诳语。
向尚天有些词穷了,踟蹰片刻后,幽幽一叹。
“好吧……那就不打扰二位了。”说完向尚天自嘲一笑,强撑着身子准备下车,“我还以为那高僧的本事很多人都很想学,聂兄,你真的不想知道如何用意念驱动神通?”
聂铮挠了挠头,操控意念自己太擅长了,只是自己正奇经脉一条没练,根本没有本命神通,学来有什么用?
向尚天还没说话,继而扭头看向李玄:“聂兄不学,尚能理解,毕竟学会了,想要使用时,也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只是……李兄,那高僧说人人皆可修行,你身为普通人,难道一点不想踏入修行之路吗?”
这句话,终于让李玄的眉头挑了挑。
“你说……所有人都能修行?”
向尚天点了点头:“高僧是这么说的,他说即便是贩夫走卒或者酒徒屠夫,都可以修行,各有各的章法而已。”
说完这句话,向尚天已经跳下马车,怅怅然望了望天后,抱了抱拳,准备离去。
“向兄请留步!”
向尚天一怔,接着便惊喜回头。
没错,叫住他的,是李玄。
李玄怎么可能对修行不动心?
他去白鹿书院的原因,就是为了修行。
但是过了那艰难山道,坚定了心智,谁能想到自己居然入不了修行的门槛!这让他怎么能甘心?
眼下无非留向尚天几日,却能换来一个机会,划算!
“确定留下我?”
李玄点了点头:“确定!”
“不赶我走了?”
“不赶了。”
“君子一言!”
李玄脱口而出:“快马一鞭!”
然而等到聂铮帮忙扶他重新坐进马车,李玄就颇有些急切的问起向尚天来:“那这个寻常贩夫走卒都可以修行的法门,你可会?”
向尚天干咳了几声:“呃……不会。”
“……啥?”李玄以为自己听错了。
向尚天挠了挠头皮:“不会。”
李玄的牙都快被自己咬碎了,要不要自己打不过他,这个时候一准一脚就踹上去了。
向尚天赶忙讪笑:“你刚才说的,不赶我走,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李玄顿时哑巴了。
向尚天赶忙赔笑脸:“在下在这一带仇人多,就在马车上躲几日,待我修为恢复我便走。而且我也没什么事做,你们若是做事需要帮手,我可以帮忙,算是报了这几日收留之恩,如何?”
聂铮摊摊手,看向李玄:“我无所谓,都可以。”
李玄咬牙切齿,直勾勾瞪着向尚天。
“李兄李兄,别生气,那法门我确实不会,不过高僧说的一番话,让我印象深刻。”
“他说什么?”
“高僧跟我讲了一个卖油翁的故事,说那倒油翁可以闭着眼睛,将油穿过铜钱的小小孔洞,倒入到油壶之中,而一旁围观的所有人,即便是修士,也没办法做到他那样的地步。”
李玄没能get到重点:“所以呢?”
“高僧说,修行一途,其实就八个字,熟能生巧水滴石穿。擅长哪一项,去做哪一项便好,没有必要舍长求短。就比如李兄,既然熟读儒家经义,何须学什么道家的修行,这便是舍长求短了。”
此刻的李玄一脑门子问号。
我就算把儒家经义倒背如流,难道我就能感受天地元气了?
你现在说这么多,完全就是鸡同鸭讲!
聂铮听了半天,在一旁笑道:“那是不是有盗匪提刀拦路抢劫时,他只要用嘴跟盗匪讲道理就可以了?”
向尚天没听出聂铮的揶揄之意,一本正经的皱了皱眉:“呃,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按高僧的说法,当真熟能生巧,自己是会寻找到出路的,就好比那卖油翁。”
向尚天顿了顿。
“那卖油翁,可以控油。”
这短短几个字,让聂铮和李玄都有些动容。
李玄更是掏了掏耳朵,反问道:“什么?控油?”
天地有七类元素,金木水火土风雷,道门神修可以各自根据自身体质,感受不同的天地元素。
可这样,也没听说过有人能控油!
油算天地元素吗?
向尚天点了点头:“嗯!控油!那高僧说,后来再有人去他那买油,他可以站着不动让油自动飞进别人的油壶里。”
聂铮跟李玄彻彻底底震惊了。
这……这是发生在西凉的事情吧?在南楚当真发生这种事,他们不可能没听说过。
李玄突然产生了特别旺盛的求知欲。
也许……那差点被饿死的西凉高僧,真的是千穹宫中人?说的这个故事也是真实发生的?
可是……怎么做到呢?
读书……自己擅长读书……
难道……这就是自己离开书院前,山长让自己不妨多读读书的原因?
读书……可以修行?!
但这个时候,聂铮的关注点颇有些与众不同:“那老翁会控油了还在卖油?!”
“呃……我没问,应该是吧……”
聂铮笑了,扭头看向李玄:“你瞧瞧人家,玩油玩成铁憨憨了,才能控油,我觉得你可以试试,把儒家经义倒背试试看,没准你就发现了一个全新的修行法门。”
“滚——”
“哎你这人,我这可是好心好意帮你出主意呢!”
“你这一张嘴,我都看见你菊花了!你那点花花肠子,鬼不晓得!”
聂铮这一番打岔,马车里的气氛好了许多。
李玄开始不说话了,整个人扳着手指神神叨叨的,嘴唇翕动间,不知道在碎碎念些什么。
向尚天看着聂铮问道:“你们这是去哪?”
“北上京都,等下先去襄阳修整一下。”
向尚天点了点头后,不说话了,过了片刻,用舌头在嘴里使劲捅了捅自己的腮帮子。
“聂兄,我这脸怎么了,总感觉不大舒服。”
聂铮扭头,看着左脸好似猪头的向尚天,面色古怪。
“嗯……当初把你搬上马车时,把你摔倒了。”
“摔倒了?”
“嗯!摔倒了!”聂铮点了点头,“脸先着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