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就像村东头河沟里的流水一样哗啦啦地流淌过去,一转眼,已经七年过去了。
七年里,鱼家大闺女二姑娘都嫁人生子了,就连最小的龙潜都长成个俊秀的小少年了。
这七年,拓跋珪再也没回来过,甚至片言只语都不曾有。渐渐地,鱼家老小和村里的人一样淡忘了当初让人惊艳的,轰动全村,让所有女人都像犯了病似的隽秀少年了。
只除了鱼鳞舞。
如今她也不再是假小子了,长成大姑娘的她柳眉星眼,瑶鼻朱唇,肤色虽然比不上两个姐姐白皙,但是经常被阳光触摸着的肌肤更加健康。
她渐渐不那么咋呼了,不知何时开始,变的沉静了。每天帮着家里做农活,空闲时就跑去村东头的那个池塘,在那柳树下安静地呆上一会。
偶尔遇见钓鱼的人跟她打招呼,她便微然一笑,叫上一声叔伯哥弟,然后看天上的白云飞逝,看地上的碧草如丝,整个人静谧的就像一幅画。
窗前的木芙蓉开了又谢,就像鱼鳞舞的心情一样。
这一天她家又来了个身穿俗艳到刺目衣裙的媒婆子。
“这就是鱼家三闺女吧?哎呦,长的真是俊俏!鱼嫂子,你可真是有福气啊,五个儿女个顶个的好。啧啧,瞧瞧你这闺女的俏模样,十里八乡打着灯笼都难找得到。鱼嫂子你啊,就等着享儿女福吧!”
媒婆子攥着手里的大红帕子捂着嘴装模作样地咯咯笑着,鱼鳞舞觉得那声音真像家里刚下完蛋的母鸡。
鱼鳞舞知道,这是来给自己做媒的,因为她已经十六岁了,早到了说婆家的年龄了。
当今皇上是个贤明有本事的,再加上老天爷帮忙,近百年来没见过什么天灾人祸,所以老百姓们乐业之时更加安居。
鱼家的孩子长的好,十里八乡的都知道。而且鱼父是个会侍弄田地的,鱼母又是个勤劳能干的,大哥娶了贤惠的嫂嫂,一家人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所以看中了鱼家闺女的人实在是能排到十里地去。当然这也多少跟鱼父鱼母对每个闺女陪嫁的丰厚嫁妆离不开。
这已经是第几个媒婆子上门了?鱼鳞舞记不太清了。
她只记得自己刚满十二岁的时候,隔壁的王婶子就遮遮掩掩地跟鱼母透露,想要给自家那个嚣张的宝贝儿子定下她,然后被鱼母婉转拒绝了。
任何地方都有那种觉得你剥了他面子跟你反目成仇的人,这王家婶子就是其中一个。亲家做不成索性连邻居也不好好做了,每天的指桑骂槐,她那个宝贝儿子更是四处胡扯鱼鳞舞喜欢他,而他看不中的谣言。
“你瞧瞧她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长的瘦又那么黑,谁会看上她那不是瞎眼了么?我爹说了,他要在镇上给我找个大家闺秀,皮肤要雪白雪白的,身子要香香软软的,看着胖胖的,抱起来舒服的做我媳妇。”
王家小子臭屁地说,被前几年落户到这村里打猎为生的张哥嘲笑了句:“那还不容易!我看你家养的小猪娃就符合这条件。”
“哈哈……”一帮子人都笑的东倒西歪。
被讥笑为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的王家小子,最后气急败坏地找上了鱼鳞舞的麻烦。
鱼鳞舞才不把这倭瓜一样肥胳膊胖短腿的家伙放在眼里,只是她万没料到这倭瓜竟邪恶地偷袭了她,想将打晕的鱼鳞舞弄到没人的山坳里图谋不轨。
幸而那小子半道上被张哥给拉住了,鱼鳞舞的老实大哥第一次冒了火,逮了那小子一通狠揍,至此两家邻居成了死对头。
鱼家父母都是心善的,对于女儿差点被侮辱的事虽然火冒三丈,但是女儿毕竟没受损伤,自家儿子又教训过了,便抱着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虽不能跟隔壁拼命但是只能做到老死不相往来。毕竟这传出去吃亏的还是自己闺女,就是心里再恨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了。
只是鱼家父母的想法不代表王家的想法,王婶子记恨宝贝儿子被打,开始暗地里四处造谣。
“你们住的远不知情,还当那鱼家三闺女是个好的,其实啊……”
王婶子说鱼鳞舞仗着模样生的俏,总是勾三搭四,就连她家宝贝儿子都不肯放过。
“我家宝儿可是要娶大家闺秀的,哪里看得上她一个村姑。要不是想着好亲戚不如金相邻,我早拿大扫帚撵她们家去了!可谁知道那个野丫头竟然撺掇她家那个笨大哥,硬说我家宝儿欺负她,把我宝儿给揍了一顿!我心里这个冤呐!”
王婶子扯起衣袖擦眼泪,一边絮絮叨叨:“要不是孩他爹劝我,我真想豁出去给他们家闹上一顿!唉,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啊!”
旁边的人赶忙劝她,然后半信半疑地问:“可我听说是你想要结亲,人家老鱼家不愿答应……”
王婶子不等话说完急忙接道:“哪有这回事,根本就是他老鱼家因为自家闺女丢了丑,怕影响了以后说亲才这么放的话。其实就是吊死鬼擦胭脂——死不要脸!”
这人一想也有道理,再说了这王婶子的娘家表兄弟跟自己还有姻亲关系,也不好认真追问细节,免得得罪王婶子的老娘杨婆子,被那老太太跳着脚骂山门。
于是,关于鱼家三闺女是个不正经姑娘的话就这么传出来了,在经过心臭嘴脏人的渲染,原本十二岁就有人上门说亲的鱼鳞舞直到十四岁也无人问津。
待她长到十五,满了及笈,因为长开了,身段越发窈窕玲珑,看得人眼热,于是媒婆又盯上了这枚鲜美的果子,又开始上门了。
只是再次上门说媒的再没一个正经人,几乎都是要求鱼鳞舞做小老婆的。更有年老丧妻的鳏夫要求续弦,甚至还有要她做外室的,把鱼家两老气的拿扫帚将那些人赶了出去。
正值妙龄的鱼鳞舞成了老大难,鱼家二老急白了头。
“我就不信咱小妹这么好的人真就嫁不出去!实在不行,我这个做大哥的宁愿一辈子养着她,怎么也不能随便就给了不三不四的人,害了小妹一辈子!”
鱼鳞舞的大哥鱼渊拍着桌子说,他的妻子慧娘抬眼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耷拉下眼皮儿。
鱼家二老只是长长地哀叹一声。
鱼鳞舞站起身来,朝着父母和大哥大嫂鞠了个躬,缓声道:“让爹娘和哥嫂为我操心,鳞舞实在愧疚。爹娘哥嫂,要是真找不到愿意娶我的好人家,就让我削发出家吧。”
“胡说什么呢?你好好的闺女家怎么能打这个主意?再说了,你当出家人的日子真的能安稳平静吗?”大哥赶忙喝止。
大嫂也道:“是啊妹子。事情还没到那地步,先别着急。”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这是要活活剜娘的心吗?”鱼母拉了围裙抹眼泪。
鱼父闷声道:“三丫头,你不要多想。这里不行,爹就找远一些的人家。我还就不信了,我老鱼家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我的闺女明明比谁都好,怎么可能就找不到慧眼识珠的人!”
“爹娘,夫君,要不我明天回趟娘家,在那里踅摸踅摸?”大嫂轻声细语地请示。
“好。慧娘你娘家在山那边,虽说是山里,可只要小伙子好,能对三丫头好就行。嫁妆我们也会陪的富富余余的,绝对不会让男家说嘴。”鱼父当场拍板。
大嫂收拾了便往娘家去,临到村头时被鱼鳞舞拦住了。
“嫂子,劳烦你费心了。只是妹妹有句话要说。”
“妹妹有话就直接讲,一家人,还跟嫂子见外吗?”
鱼鳞舞点点头,一脸郑重:“妹妹想说,若是嫂子能找到这样的好人便罢,若是有谁说些言语,嫂子千万不要为了我憋屈受气。妹妹纵然一生嫁不出去也不想让家人和自己委屈。嫂子放心,妹妹已经找好了归宿,不会连累家里的。”
鱼鳞舞对着大嫂深深地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