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女侠,不伦不类!
两个本不应该有联系的词语经由鱼鳞舞这个一品诰命夫人的嘴里吐出,瞬间就成了杨大小姐的标签。
在以后的日子里,但凡有举止嚣张言语疏狂,还自以为是打抱不平的姑娘都会被人拿这八个字来评判,这对杨雀来说实在不是件美丽的事。
在贵妇圈里,女侠可以有。但江湖女侠却绝对是讽刺,它指的是那些抛头露脸跑码头卖解的女子,可并不是指武艺高强为国为民的女子,这是两者之间严格的分界线。
总之在这次关于詹夫人的事件中杨雀和鱼鳞舞都扬了名,鱼鳞舞是让人仔细瞧清楚了她这个战威侯夫人是个怎样的人,杨雀则是被整个青羊城笑评。
对阵失败,杨雀的怒火自然熊熊,所以她在跟许婧苇后来的谈话中更加暴烈,一怒之下竟然丢下这位好友不顾,坐上车吩咐人就走了,完全不管许婧苇来时是被她邀请着坐了一辆车的。
许婧苇被气的半死。
仰望着昏暗的天空,许婧苇愁上眉头:这里离祖父家不近,自然不能徒步走回去,况且她也不敢。
青羊城毕竟不比京城,满大街的骡车都没几辆,总不能让她一个深闺女子坐在光秃秃没有遮拦的牛车上招摇过市吧?
天也有些要下雨的模样,许婧苇焦急,她身旁的丫头瑞儿更是着急的要跳脚。今天就是她一个跟随着出来服侍的,这万一小姐遇到点什么,她一家子都别想活了。
“这个杨大小姐做事如此不地道!平日里巴着小姐姐姐妹妹的好不亲热,不过是一时分歧就把咱们扔这里不管了!要不是她早上非要小姐你跟她同车,咱们这会儿至于受这份罪吗?”瘪着嘴,瑞儿气呼呼地说。
许婧苇叹气:“好了瑞儿你别说了,事情已经这样了再抱怨也没用,只怪咱们以前没看清楚人。”
瑞儿包子似的脸皱成了苦瓜状,闭了嘴略沉默了下又着急起来:“可是眼见得这天不早了,咱们被撂在这儿回不去呀!”说着努力踮了脚四处张望道:“这什么鬼地方啊,这么半天怎么连个车轿都没有经过的!”
“青羊城不是京城,这里大部分人都习惯坐牛车,轿子这种东西这里是没有的。马车倒是有,可那是有官身的人才可以使用的。”说着,许婧苇叹了口气劝丫头也是劝自己:“再耐心等等吧,看有没有骡车经过……”
便是驴车也是好的……只要能让她主仆二人平安顺畅地赶紧回到祖父家中便好。
鱼鳞舞就是在这个时候瞧见了这对主仆的……“停一下。”托着下巴,鱼鳞舞看了两眼许婧苇主仆,立马明白她们是被杨雀那个没素质的给扔下了。
“这样的人若是归于我们,还怕她杨氏吗?”鱼鳞舞嘿嘿一笑——既然杨大小姐不要,那她就不客气要收归自己麾下了。
“红罗,你去那边请许家主仆过来。”叫过红罗,鱼鳞舞低声吩咐了一篇话,红罗立马答应着去了。
“夫人,您是要让那个许姑娘过来搭车吗?可是她是杨大小姐的朋友啊!奴婢听说她的父亲是跟杨尚书站一国的,而且人也不怎么好。”纫针说。
鱼鳞舞点头笑:“这个本夫人知道。”
“那您还?”
“纫针啊,这打倒敌人最好的办法不是你自己去赤膊上阵喊打喊杀,而是要学会借力打力,让敌人窝里斗才好。把别人变成自己的敌人是最笨的人,能把敌人的人变成自己的人才是有本事的人,你懂吗?”
纫针瞪着两眼脑袋直画圈圈:“夫人您这左一个敌人右一个人的,说绕口令吗?奴婢晕了!”说着就往车窗上啪叽一趴,逗得鱼鳞舞乐不可支。
红罗办事能力很强,尽管许婧苇拒绝,她还是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对方,让对方跟随而来。
“许姑娘,上车吧。”见许婧苇过来,鱼鳞舞端肃起面容,淡淡的说道。
她并没有寻三问四,也没有说什么“你看天晚了,你一个姑娘在外面不安全,不如就坐我的车”这样的话,更没有打探“你怎么了?被丢下了吗”这样的意思,只是那么淡淡地,甚至是漠然地说,而且连目光都没有多停留半点在对方身上。
这种近乎冷漠的态度反而让许婧苇松了口气。
朝堂上,许父是跟随兵部尚书杨朝明和其儿子登云州刺史杨景瑞的,官场复杂不是她一个闺中女子可以任意左右,她能做到的就是按照父亲的意思去攀附杨雀,以及更高权势的那些人——哪怕那并不是她愿意的。
而战威侯拓跋珪却是摆明了跟杨家不对付,身为绑在杨家一条船上的许家的人,尽管许婧苇并不那么看好杨尚书,可她也无能为力,她只能尽量避着,因为这才是后院闺阁该做的事。
战威侯夫人不多问最好不过,这样就避免了攀交情,她们之间也就变成了纯粹的搭个顺风车。
道了谢,许婧苇提着裙子上了车。眼风一扫,立刻将这辆全青羊城人都好奇的车辆看了个清楚。
此时天气尚冷,车厢里用了大面积的暖红色调绒布,让人一看就觉的从心里往外的暖和舒服。
不同于一般车辆只有一个小小窗口,这车上开了两个,而且比较大,外面是深色的竹帘用来遮雨雪寒风,里面还有一层缝了棉絮的厚实绒布帘,将行走间可能会有的寒风统统挡在了外头。
车厢内里大的有些让许婧苇吃惊。
早就听说战威侯疼爱这位慧夫人,不但迎亲时做了特别的迎亲车轿,就连日常出行的车辆也是特地打造的,绝不同于世面上的普通货色。
此时看到真相许婧苇除了点头外,心底升起的就是一丝丝羡慕和向往:若是将来,她的夫君也能够如此用心对她,哪怕只是一点点,只是战威侯对慧夫人的百分之一呢,她也心满意足了。
迎面悬着一幅泼墨山水画,题着《风雪夜归图》,虽看不出是哪个名家的手笔,但按照她的眼光来看,无论是字迹的雄健还是画的意境笔法,都不输于当世的书画名家。
画下面一张实木矮脚卷几稳稳地横在中间,上面有茶具茶点,还有一只插着白梅花的绿胆瓶。
最让许婧苇惊讶的是,竟然还有一卷书翻开在旁……不是说这位战威侯夫人,朝廷封诰的一品诰命慧夫人是个乡野女子,目不识丁不通规矩礼仪的粗俗妇人吗?
微瞄了眼,许婧苇发现那书竟然还是民生折略!
这,或许,应该是那位战威侯看的才对,一个夫人怎么会去看这种东西?
许婧苇暗自嘲笑自己看走了眼白吃惊一场。可是接下来就跌了她的下巴,慧夫人竟然拿起那本书低了头翻阅起来!
这,这不会是真的!绝对不会!
许婧苇心里否定着,这位慧夫人一定是在她面前摆谱,故意做出这幅样子来想洗清自己在他人眼中乡野女子的形象!对,一定是!
哼,想借由她的嘴巴去帮助宣传,这位慧夫人也未免太小看她了……许婧苇心里冷哼一声,转过了目光。
她以为鱼鳞舞一定会耐不住跟她说话,所以她一路也在盘算着要怎么说话,要说的委婉巧妙,既不得罪人又不应承任何事情。
可是出乎她意料,直到车辆停在了许家祖宅前,鱼鳞舞都没有抬头多看她一眼,就连她下车前跟对方礼貌的再次道谢,并邀请去许家“坐坐,喝杯热茶”的话都被对方浅笑着拒绝了!
“天也不早了,许姑娘既然到家了就赶紧进去吧,外面风大寒冷。”说着,鱼鳞舞就放下了车帘吩咐人调转车头走了。
走了?她竟然就这么走了,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许婧苇站在门口寒风里发怔半天。
她一路上酝酿的一肚子对策就这么没施展出半点,这就像你憋足了劲准备挥拳打出去,结果却只打在了一缕清风上一样,软绵绵不受力,你却更受伤,而且还是说不出来的内伤。
“小姐。”看主子傻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天不动,丫头瑞儿轻唤了一声。
许婧苇仿佛梦里醒来,“嗯”了一声挥手:“进去吧。”
瑞儿早冷的手脚冰凉,闻言欢喜地答应一声,扶着许婧苇的胳膊往里走。
一脚跨进大门,许婧苇忍不住回过头来往后看了一眼,那辆车子早已不见踪影,徒留两道辙痕印在浅浅的雪地上,却也印在了她的心里。
……
拓跋珪站在门口等着鱼鳞舞,眼睛里带了点酒气,显得有些邪魅。那双眼看着鱼鳞舞微微地笑,让鱼鳞舞脸红起来——这家伙的这副神情她不要太熟悉了!
色胚!肚子里唾骂一句,心里却像有春天的花在绽开了,浓郁芬芳。
两人并肩经过庭院,鱼鳞舞眼角瞟到一个地方,突然停下脚步,倒退着往回走两步。
拓跋珪不懂她在搞什么,好奇地站在原地看她,然后又伸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目光前方是单独拨出来给黑云三十骑住的院落——其实只有几个人住在这里,大部分人都在外面——几个男子正在掰着手腕角力,是老五老九和四六七八跟十三。
老五正在跟十三掰腕子,老九在一旁给两人评判,老四站在一边手里拿着把刨刀呵呵地笑着看,六七八则在喊加油——好热闹的气氛,看的鱼鳞舞都有些眼热。
“娘子你看什么呢?”这么目不转睛的,甚至嘴角还漾起了笑。
拓跋珪忽然有些吃醋,觉得娘子竟然这么肆无忌惮地盯着别的男人看自己太没面子了。可是他又是知道娘子性情的人,这么看着还露出这么奇异地笑容,八成是在盘算着什么。
所以虽然心里不爽,但作为一个好夫君,首先就要信任自己娘子,不要随便闹脾气,更不能在人前丢了她的脸——于是拓跋珪忍着心里熊熊的邪火,耐心地等着。
鱼鳞舞没让他多等。
“我今儿遇见个姑娘……”
拓跋珪立即竖起了耳朵——好像有什么新鲜事要冒出来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