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陈皇宫向来有这样的规矩，贵人们所用的餐点饮食都要留底备查。
那红豆捧上来的都是在万昭容吃之前就已经盛出去了的东西，已经凉透了，尤其那一小碗青菜粥已经结成了粥冻儿。
李太医尝了几口红豆捧上来的底，又尝了几口核桃糕，皱眉道：“陛下，这碗粥微臣觉得不太对，想请做这碗粥的宫人问问话。”
萧屹点头，自然有人下去传召，不一会上来一个小太监跪在殿下道：“陛下。”
顾蓁总觉得那小太监眼熟，却想不起来，冷湖在一旁低声道：“承华，是从前在永熹堂伺候的小金子。”
顾蓁恍然，随即心中便有几分惴惴，只是怕在面上露出来，到时候一分不是也就变成十分不是了，只得偷偷吩咐了冷湖两句让她下去安排。
萧屹道：“李太医有话问你，你认真答就是。”
小金子应了，道：“请大人问话。”
李太医道：“请问这位公公，这碗青菜粥都是用的什么原料，如何做成的呢？”
小金子垂眼道：“这粥用的是白米配着新鲜的菘菜芥菜切成丝煮的，里面的白米用早早熬好的清鸡汤煮熟了再下菘菜芥菜，加盐等调料，慢火熬煮出香味就好了。”
李太医点点头，转过身对萧屹道：“微臣原不知道这粥里有些什么，现在都已经问出来了。方才这位公公说这粥里有鸡汤，只是这汤不是鸡汤，而是鳖甲熬制而成。甲鱼咸寒，通血络散瘀块，鳖甲作用尤胜于鳖肉，堕胎之功效最强，向来是孕妇忌口。再有，这菘菜芥菜之中混入了马齿苋，会令胞宫收缩造成流产。核桃糕里混入了杏仁粉，不仔细品尝无法发觉，杏有热性，有滑胎之效。昭容娘娘腹中皇嗣一向安稳，一下子吃了这些毒物，才会导致小产的。”
萧屹只听了个开头便有怒气，一溜儿停下来更是怒不可遏，拍案怒道：“究竟是何人，如此狠毒！”
众人跪下连称不敢，姜后安抚萧屹道：“陛下息怒，这恐怕是一个人做的，与其他妃嫔没什么干系。”
萧屹瞪她一眼道：“皇后说得好轻巧！”又转而对小金子道：“大胆！你如何在昭容食物里放入这些东西的！”
小金子连连称冤枉道：“陛下，奴婢才到小厨房不到三个月，如何知道这些功效！何况奴婢都是按照正常做法用尚食局送来的蔬菜原料做的，并不敢加入什么！”
萧屹不耐与他多费口舌，只命人下去搜查厨房和小金子等一干接触到这碗饮食的人的住处。
不过一炷香时间，孙保来上前呈上一盘东西道：“奴婢带人从小厨房搜出来的马齿苋和在小金子住处搜出来的核桃粉和鳖甲。”
小金子吓的眼睛都直了，哀嚎道：“奴婢，不是奴婢，奴婢不知道啊！”
萧屹冷声道：“用刑！”
小金子被上来的人拽着肩膀往下拖，忽见着顾蓁，连声道：“承华救奴婢啊，承华！”
顾蓁咯噔一下，立即感受到萧屹看向自己探寻的目光，却茫然对冷湖道：“他来咱们永熹堂送过东西见过我？”
她这话问的不无道理，底下伺候的人难得有见主子的机会，如今他正经主子万昭容晕在床上人事不知，眼见着一个见过自己的承华呼救也是人之常情。
董美人笑道：“顾承华可真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呢，这往来宫中一个长春宫的奴婢怎么会去永熹堂见你？”
冷湖低声道：“承华，他曾在永熹堂伺候过，后来因毛手毛脚的贵人便打发他出去了。”
顾蓁点头，起身对萧屹回道：“陛下，臣妾想起来他曾伺候过臣妾，只是实在不经心，臣妾又不忍罚他，便打发他出去了。”
萧屹点点头，心中还是存着疑惑，譬如这人既然伺候不经心如何到长春宫小厨房伺候的。他正想着，妍贵人便问道：“顾承华说打发他出去了，可是既然他伺候的不好，又怎么来长春宫伺候呢？人有意无意，总是回有些巧合的，可这巧合偏偏不一定是巧合。”
顾蓁不与她说话，只对着萧屹解释道：“臣妾只是承华，没有权力擅自责打宫人。又想着他并未犯什么什么大错，便报了掖庭处撵他，之后的事情臣妾就不知道了。”
小金子被人礅在地上，喊道：“承华，承华，奴婢记得您的恩情呢！”
他这么一说，当真是知恩图报的奴婢了，真是好一盆躲不掉的脏水！
顾蓁苦笑一下，直接对上萧屹的眼神道：“臣妾不敢说什么陛下应当知道臣妾的为人这样的话。人心隔着一层肚皮，到底不能挖出来给陛下看。臣妾只求陛下给臣妾个机会，与这歹人对峙，当初臣妾善心放过他性命，如今为何又来污蔑臣妾！”
戴梳心起身对萧屹屈膝道：“陛下，臣妾以为顾承华说的也有道理，但凭着一个奴婢的话如何就能定了顾承华的罪呢！”
萧屹的指尖动了动，不由得想起方才顾蓁伏在他膝上牵着他指尖的那种温暖，那也是错觉吗，一个女人的恶毒欺骗？
姜后道：“卓贵人，人证说了话，你有什么不相信呢？”
戴梳心一向性子张扬，无法无天惯了，连萧屹都敢给脸色看，如何会将皇后放在眼里，冷笑道：“人嘴两张皮，上下一磕一碰谁知道信口胡诌些什么？皇后娘娘平时都是这样统御六宫明断是非的吗？还是娘娘着急给顾承华定罪呢！”
“放肆！”姜后喝道。
戴梳心一挑眉，横生耀眼妩媚，萧屹打断她道：“好了，顾承华，你问吧。”
顾蓁叩首郑重的谢了恩。不管萧屹如何猜疑她，总算给了她一个对峙的机会，不让她如秦才人一般遭受不白之冤而死。
于是她挺直脊背站起来，背对萧屹和姜后，端起公府千金仪态万方的姿势，一步一步向那跪在地上的小金子走去。
她知道这是一场战役，成王败寇，古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