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蓁生辰之后不久，想起那一日木槿说的话，特意避开众人唤木槿进来说话道：“你先坐，我心里有个疑惑不大明白，想问一问你。”
木槿挨着她脚踏旁边坐了笑道：“承华只管问奴婢，奴婢知无不言。”
顾蓁沉声道：“皇后娘娘和陛下是少年夫妻，结发原配，我原本以为如今陛下对待皇后娘娘也只是时间长了当做正宫一般尊敬。只是那天你说起来这件事，我便有些疑惑，怎么，陛下和皇后娘娘竟然是一开始便没有多少情分吗？”
“这事情，原不该奴婢说出来。只是承华既然问了，奴婢便和承华说一说，”木槿抿唇，面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这件事，宫里面知道始末的人不多，大多是些老人了。奴婢也是听教导奴婢的嬷嬷说过，所以有些不尽实的地方，承华也只当做个故事听罢了。”
顾蓁见其中似乎有许多隐情，便道：“你只说来，我也不会太当真。”
木槿先是问了一句：“承华可知，前朝宠妃容华夫人？”
顾蓁颔首：“昔年容华夫人自一介宫人起受先帝宠幸，直至封为容华夫人。先帝效仿吴王阖闾为其建馆娃宫关雎殿，以金屋储之。”
“正如承华所说，只是还有许多细枝末节是只有当时经历过的宫人才会知道的。”木槿又问道：“承华所说容华夫人原是宫人出身，却不知容华夫人并非宫人，而是更低贱的——”
“——舂奴。”
顾蓁一愣道：“舂奴？”
木槿解释道：“因家人获罪，女眷充入掖庭舂米，是为舂奴，需日夜舂米无休，终身遇赦不赦。因为这缘故，所以舂奴在后宫之中地位尤其卑贱，普通宫人都能随意打骂作践，真真是活着还不如死了。”
顾蓁道：“许多千金小姐从小便锦衣玉食，谁知道一朝因家人获罪，也不过流放，充入掖庭，卖为官妓，哪一种都是一朝从云端落入泥里，生不如死。”
木槿见她如此感叹，便道：“确实，而这位容华夫人娘家姓钟，刚刚获罪入了掖庭。也是上天注定，先帝更正好遇见了这位落魄的钟小姐，惊为天人一见钟情，当晚就临幸了，次日便封了容嫔。当时是昭圣十二年，后宫还是云后当家，如今的太后娘娘还是雍妃娘娘，陛下也不过六七岁，岐山王的生母素贵人刚刚身怀有孕，谁知道突然宫里面就多了一位容嫔。先帝为了遮掩容嫔的出身，将当时知道容嫔进宫的宫人和获罪女眷一概都赐死了，奈何纸包不住火，到底还是被后宫妃嫔知道了。”
顾蓁不知道木槿为何要讲这件事，也耐着性子听下去。
木槿继续道：“当时容嫔已经封妃，荣宠无极，先帝为她建馆娃宫于岫山之上，远离后宫，又准她不必请安伺候，将六局二十四司的管事女官都换成了馆娃宫的宫女，从此后宫妃嫔都成了摆设。”
她停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恐怖的事情道：“容嫔封妃，又如此殊宠，后宫之中早已经怨声载道。谁知当年赣南大雨发了山洪，死千人，万余人流离失所，紧跟着又发了时疫。天下都在说这位容妃是大不祥之人，是天降亡国的祸水。”
木槿说完这句话，停顿了一下说了惊心之语道：“云后率十几位妃嫔于羣祥殿外长跪请旨，请先帝赐死容妃。”
顾蓁惊讶道：“先帝十七岁登基，内安宦祸外拒北魏于长野，听到这种言辞岂不是要大怒？”
木槿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道：“正是如此。那一日先帝震怒，于羣祥殿外斥云后大不敬之罪三，无德之罪五，当场拟旨废后并赐鸩酒一壶。其余十余妃嫔尽数废为庶人，圈于悔省宫中，由着容妃作践取乐，最终都悲愤自尽，连家人都不能保全。”
后宫之中最忌讳自尽，这是要连累家人的。顾蓁忍不住道：“那当时太后娘娘？”
木槿道：“所幸先帝还留着一丝情面，不曾疏忽朝政。这场灾难并没有动摇根基，而太后娘娘为了陛下不曾参与到这场风波之中，最后整个后宫也只有太后娘娘一个高位妃子得以保全。容妃经过这件事情，后宫已无人敢与之争锋，直接封了容华夫人。若非宫人不能封后，朝臣以死劝谏，恐怕容华夫人就已经是皇后了。后来素贵人生了岐山王却伤了身子去了，岐山王就养在了太后娘娘膝下。”
顾蓁好奇道：“我从未听说这位容华夫人生养过，为何不领养岐山王？”
木槿笑道：“奴婢也只是道听途说，这位容华夫人是一等一的目下无尘之人，厌烦小孩子吵闹，所以拒绝了先帝要让她抚养岐山王的旨意。”
宫中嫔妃谁不想一朝有后能够终身倚仗，偏这容华夫人不肯。顾蓁暗暗称奇，她又少听这种前朝宫闱之事，继续道：“然后呢？”
木槿道：“奴婢听说那时候大家都以为陛下和容华夫人年轻，早晚都会有子嗣的，所以不想领养岐山王。谁知一直到先帝驾崩，容华夫人独宠十五年，却连位帝姬都没有养下来。”
顾蓁听完了这位容华夫人的旧事，不由得道：“这又与当今皇后娘娘有什么关系呢？”
木槿解释道：“容华夫人宠冠六宫，太后娘娘虽然有陛下和岐山王，却明枪暗箭数不胜数。太后娘娘为了陛下能够安稳继承皇位，选择了当时先帝的宠臣，也就是现在姜太师的独女做太子妃。”
顾蓁想到，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太后娘娘为了保全萧屹恐怕也是费尽心血。在那些胆战心惊的日子里，唯有母子三人相依为命，本应该最坚实的依靠先帝却沉醉在美人乡中，难怪萧屹对苏太后和岐山王都极尽所能的优容。
顾蓁道：“那又如何，少年夫妻如何会看出身，多数都是日久生情的了。”
木槿轻声笑了一下道：“承华可是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