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闻听此言,顿时便是一个激灵,安护所言不错,若是自己与杜大人嫌隙暗生,只怕朝中那股蠢蠢欲动的暗流,即刻便会不可抑制的蜂拥而出。到时候只怕更难控制。
安护见他也是面色一变,便是略思量了片刻,缓缓站起身来:“太色不早了,语气王爷在此坐等定然会前来的太子妃,倒不如反客为主,不知王爷意下如何。”太子眉心一跳,抬起头来:“你说的不错,既然知道事情不可避免,倒不如先发制人,变被动为主动。”
安护也是微微含笑的点了点头,拱手道:“属下也还有许多杂务需要处理,先行告退了。”
太子换上家常的绸缎衣袍,只携带两个随行的小厮,穿过熟悉的曲折回廊,朝着太子妃居住的宜和院款步走了过去。
成王妃杜频儿,虽然是父皇指配的女子,并非自己心中所好,可到底也是自己从中花费了不少心思,而且去除频儿宁国公嫡长女的身份,她本人也称的上是温婉沉静,端庄可人,举手投足,倒是不失娴雅。
入府两年以来,上下打点,倒也是个妥帖玲珑的,实在算得上是个称职的太子妃,往日里,在简王府中,二人倒也相敬如宾,可如今自己成为太子,不日即将登基,只怕如今的美好,染上宫廷的颜色,只怕再难看清自己了。
“殿下,前面便是太子妃的宜和院了。”一旁小厮的提醒声将太子的思绪强拉了回来。
太子定了定神儿,略点了点头,对他们挥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本宫自己进去便好。”
小厮忙是应了一声,齐齐的施了个礼,纷纷退了下去。
宜和院里面,早有伶俐的丫头连忙赶紧的进去报信。
正在屋里头坐立不安的太子妃听到外面的动静,心头一惊,忙是将父亲的信笺藏好,这才整了整身上的衣衫钗环,在贴身侍婢明珠的搀扶下,仪态万千的出了屏风。
对刚刚进屋的太子殿下微微福身:“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却是面上微微一笑,上前一步轻轻的扶起太子妃,几分心疼,几分爱怜的道:“本王早先不是早已吩咐下来,你眼下有了身子,一切都该从简,怎的你还是如此拘泥呢。”
太子妃闻言面色娇羞的一笑,就着太子的手臂站起身来,抬眼道:“殿下今日与往日不同,妾身不敢造次。”
“便是本王他日登基,本王对你的心思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太子殿下说着便是轻扶着她同坐在一旁的长榻之上。
太子妃闻言和一旁的侍婢不禁对望一眼,都是心里忍不住的微微一喜,别有心思的道:“多谢王爷还记得结发之情。”
太子妃方才和侍婢的小动作早已一丝不落的尽落太子殿下的眼底儿,他心里不由得微微的一阵心痛,频儿,如今竟然已经开始动了心思了,但嘴边却是并未说破,只是微微笑了笑,勉强打起精神朝四周瞧了瞧,不动声色的转换话题道:“本王这些日子忙于朝政,也是有些日子没有尝到频儿这里的桑杏饮了,不知今日本王可否有这个口福。”
太子妃闻言立刻便是笑容盈面:“知道殿下素来便是最爱那道素汤,妾身这里日日便都备下的,明珠,还不快去叫人传上来。”
太子回望着不过自己随口一言,便是满面欣喜的太子妃,关切的道:“你眼下身子不适,就不要操劳这些事情了,不过是一味汤而已,便是本王来了,没有这道汤,本王也不会在意的,本王在意的是你,并非那道素汤。”
太子妃闻言也是微微一愕,眼眶也是微微一湿,低眉小心翼翼的道:“妾身明白。”
太子看着如今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太子妃,心中竟无端的涌起一阵悲凉,只是刚一涌出便是马上被他理智的强压了下去,搀扶着太子妃朝外间摆好的餐桌边走了过去,强颜欢笑的打趣道:“说了这大半日的话,本王倒真是有些饿了,如今闻到你这里的菜香,便真是有些忍不住了。”
天刚薄晓,太子殿下便已经上朝去了,明珠大约是听到里面的声音,忙是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却是正瞧见太子妃独坐在梳妆台前,微微愣神儿,便是将早已准备好的热水端了进来。
默默的伺候完太子妃洗漱,明珠看了看太子妃神情不变的模样,终是忍不住道:“大小姐,昨夜如此好的机会,你为何对老爷的想法,只字不提呢。奴婢瞧着,王爷还是极看重大小姐的。”
太子妃却是怅然的摇了摇头,文不对题的道:“有时候,我在想,若是太子永远是简王便好了。”
明珠闻言一愣,道:“大小姐这话怎么说的,这要是王爷依旧是简王,那今日登上帝位的,便是别人了。大小姐眼看的便是封为皇后,母仪天下,这可都是因为王爷先成为太子,大小姐才有这天大的福气。”
“是不是福气,只有自己明白。”太子妃无聊的翻动着梳妆台的朱钗,有些心不在焉的道。
“大小姐,这是怎么了,昨夜王爷不请自来,怎的奴婢瞧着,大小姐似乎不高兴?”明珠仔细端详着愁眉不展的太子妃,满面疑惑。
太子妃苦笑摇头:“明珠,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我的心思,也不想瞒着你。”
“大小姐……”明珠见太子妃言辞伤感,也是不敢多说,只上前握着太子妃的手。
太子妃回望着面前的铜镜里,打扮考究精致的脸庞,幽幽的道:“你方才不是说,我昨日为何没有向殿下探探口风吗。”
明珠茫然的点了点头。
太子妃眉心又是禁不住的蹙了蹙,长叹一声:“其实昨日我已经言语试探过殿下,对他心中所想,也是略略明白,便没有再继续下去。”
明珠眸色微微黯了黯:“这么说,殿下是不认同老爷的做法了。”
太子妃闭目怅然的点了点头:“其实父亲和殿下,从来都不是同一条道路上的两个人,从我嫁入王府的第一日起,便早已知晓了,只不过,先皇为了平衡朝中势力,方才将我指派给太子的,却没想到,眼下殿下尚未登基,父亲和殿下的矛盾,竟然就已经暴露出来了。”
明珠闻言也是面色一白:“若是这个时候,老爷带头反对王爷的话,岂非不妙。”
太子妃点了点头,缓缓从梳妆台里面取出父亲的家书,缓缓的撕成碎片儿。
“那……既然如此的话,大小姐如何回复老爷?”明珠见状也是有些六神无主,心思惴惴的道。
太子妃嘴角荡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苦笑:“信便不必回了,父亲若是等不到我的信笺,自会明白我的心思。”
果然杜大人久未收到太子妃的家书,心中便已经知晓一二,顿时便是心中不爽。一旁的杜二小姐瞧见父亲忧心忡忡的样子,端着一盏新茶走了进来,甜甜的叫了一声:“父亲。”
杜大人回过头来,瞧见面前乖巧伶俐的小女儿,只是长叹一口气。
杜二小姐已经笑盈盈的走了过来,捧起手中的新茶,亲昵的凑到父亲面前,撒娇道:“父亲,这是今年新进的茶叶,说是南兴那边运过来的,很是清香宜人,父亲快尝尝。”
杜大人望了女儿一眼,倒也不想拂了女儿的好意,便是顺从的接在手里,轻抿了一口,赞道:“不错,果然是清香宜人,入口醇厚,还是不错。”
杜二小姐见父亲眉心微微舒展,便是扶着父亲顺势坐在一旁的椅子之上,父亲看了她一眼,搁下手中的茶盏,道:“你不在府里头好好呆着,怎的跑到父亲这书房来了。”
杜二小姐马上便是展开一个灿然的笑脸儿来,道:“女儿新近得了好茶,便带了来,给父亲您尝尝,怎的女儿听父亲的意思,好似是不欢迎的样子。”
“那怎么会呢,你可是父亲的宝贝女儿,父亲怎的能不欢迎你的,只是眼下父亲手上诸事繁杂,难免忽略了你而已。”
杜二小姐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道:“怎么了,眼下朝局已定,太子殿下正择定吉日登基,父亲莫不是还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吗。”
提到这个,杜大人便是一阵心焦,重重的叹了口气。
杜二小姐道:“父亲不必忧心,父亲若是有什么烦心事,等太子殿下登基了,到时候姐姐便是皇后了,姐姐一向孝顺,父亲的事情,姐姐必定会办的妥帖的。”
话说到这里,杜大人便终是忍耐不住,道:“你那姐姐,早已经被太子殿下迷住了心窍,如今连父亲的话都不听了。”
杜二小姐闻言微微一愕:“什么,怎么可能,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杜大人自然是愤愤的将杜频儿竟然将自己要紧的家书按下不回的事情,详述了一遍,杜二小姐闻言略思量了片刻,道:“父亲,姐姐也有为难之处,此番毕竟若是逼迫太子殿下太紧的话,只怕姐姐尚未封后,便已经失宠。”
杜大人狠狠道:“为父这也是为了你姐姐,若是任由那个女人入宫,只怕他日后患无穷。”
杜二小姐道:“眼下太子殿下登基正是非常时刻,父亲不可逼迫太紧,既然前翻试探之下,太子殿下让那个女人入宫的心意已决,那我们便不能太过忤逆他的心意,毕竟他是天子,若是他未登基,二人便生嫌隙,只怕被有人之人看了去,到时候参父亲一本,父亲对太子殿下多年的支持付出,可是都要前功尽弃了啊。”
杜大人长叹一声:“眼下,难不成只能由着他不成。”
杜二小姐看着父亲愁绪满腹的样子,略想了想,方才接着道:“太子登基迫在眉睫,若是登基之后,没有册封姐姐,那父亲再发难不迟,毕竟眼下我们杜府在朝中势力,还是不容小觑的,太子殿下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那老夫就且等等看吧。”杜大人颇为无奈的点了点头,同意道。
董倚岚听到朝廷形势,这杜大人竟然幕后纠结了一帮臣子去反对太子殿下将其纳入后宫,顿时便是眉心紧皱,叹息道:“这杜大人,倒真是个赳赳武夫,便是对自己的太子女婿,有什么不满的,也不该选在这个时候,太子将要登基,便是与他有翁婿之谊,只怕也是难免在心中埋下隐恨。”
“这杜大人世代簪缨,重兵在握,一向便是个飞扬跋扈的,眼下新帝也还是需要诸多依赖,难怪他会不将太子放在眼里。”林将军不以为然的道。
木白枫却是在一旁沉默不语,良久才道:“杜大人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树大根深,一向都是一手遮天惯了,眼下瞧出太子殿下想要忤逆他的心意,难免一时沉不住气,不过依我看,他如此处心积虑,倒可能是试探试探太子的心思,是否真的一朝得势,便不将他这种老臣放在眼里。”
林将军闻言一愣,道:“那他此番找人试探,算是成功了,太子殿下果然是想过河拆桥。”
木白枫却是摇了摇头,道:“这翁婿二人如此斗法,原本我们是可以坐山观虎斗的,只可惜,我们夹在中间,眼下却是不得不筹谋筹谋了。”
林将军道:“将军说的是,我们眼下在北宇这里,却不能毫无作为。”
木白枫侧目看了一眼一旁的谢全,道:“筹谋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这位杜大人虽说如此谋划,少不得是为了他的宝贝女儿,但是通常利益当前的人,将自己的利益看的更为重要,只要对症下药,自然能暂且堵住他的嘴巴,化解眼前的危机。”
董倚岚知道他素来是个心思深沉的:“如此说来,将军是有计划了。”
木白枫微微点了点头:“公主殿下放心,公主既然定下心思,留在北宇,臣定当竭尽全力为公主筹谋。”
董倚岚见他语出坚定,便也没有多问,只是道:“既然将军早有筹谋,那本宫就放心了,而且,本宫相信太子殿下,既然筹谋和亲,便定然会处置妥当。”
木白枫闻言抬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心道,若是何时,你能如此这般的相信我,那便好了,只是看董倚岚每每看过来的冰冷眼神儿,终是按下心思,没有说出口。
董倚岚刚抬起头,木白枫便忙是侧目避开,站起身来,又是礼节性的寒暄了几句,便是带领众人回到了前院。
刚跨进院子门,木白枫便开口道:“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宫里面回话了吗。”
谢全点头道:“太子殿下估摸着要思量两日,不过属下还是有这个信心的,想来就在这两日了。”
木白枫点了点头,伸手扶着门口的树干稳了稳心神儿,谢全见他面色似是又见苍白,便忙道:“京城之中的事情,属下自会安排妥当,公子不必太多操心,休养好身体最重要。”
木白枫缓缓睁开眼睛,摇了摇头,眸色坚定的道:“你不必担心我,眼下我们初来此处,许多事情还未起步,我不会死的。”
谢全闻言心头一痛,却终是紧咬下唇没有说话。
朝中风云突变之前,总是异常平静的,这几日的情形亦是如此。
天子殿下终于按照之前选定的吉日举办了登基大典,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兴昌,是年为兴昌元年。
但是只册封了自己的生母成妃为圣母皇太后,却并未立刻册封之前的太子妃杜频儿为皇后,也并未册封后宫众人,却是别有深意的将杜府上下加了封号,连在边疆驻守的杜府二位公子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进封,虽然杜大人心中窝火,但眼下皇上如此做法,却也是让杜大人无话可说,至少眼下若是太过分的话,只怕会落了个贪得无厌的污名,当即便也只能忍气吞声的下朝而去,回府之后,难免又是恨摔了一通东西之后,胸中的恶气方才发泄了些许。
董倚岚听闻红绸的话,一阵沉默,没想到,这皇上竟然会如此这般的处理此事。既然可以进封太子妃的母家,为何没有按照规制,直接进封杜氏为后呢,何况眼下太子妃还是有孕在身。
红绸早看出他的心思,从旁道:“皇上虽说没有加封太子妃娘娘,但是加封了她的母家,恩宠还是不容小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