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着大家出去,静悄悄的,不发出一点声音。
当我们穿过破败不堪的街道时,我的心立刻揪起来。
古代帝王深居王城之内,每日锦衣玉食、酒池肉林,却料想不到,就在子脚下,照样有贫民窟存在。
正因如此,才有鳞王“何不食肉糜”的真发问。
很快,在一条丁字巷口,我们这队人与一队杀红了眼的金国士兵迎头撞上。
“杀光他们——”女子挥手下令。
我们身边的人急速前冲,与入侵者杀作一团。
“跟我来。”战事一起,女子即拉住了我的手,迅速奔向左侧岔路。
“不管他们了吗?”我低声问。
她低声回答:“那不是重点,先出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岔路尽头,有另一群人接应。
我们一起进入一条简陋的地道,急急奔走近半时,出门之时,已经身在城外。
“城破,守军溃散,京城沦陷,敌军帅旗已经插在皇宫顶上。”有人向女子报告。
“这就是最后的结局。”女子点点头,挥手命那人退下。
我回头看,城内烟尘四起,喊杀声、哭叫声不止,城头上不断有人舍命跳下,又被入侵者无情射杀。
古代战争残酷之处,就在于无论胜负,受苦受难的总是无辜百姓,从无一次例外。
“我们去一个地方,日落之处,一直向西。”女子。
我没有多问,心情已经非常沉重。
从历史书上看“靖康之难”,只是一个战争片段而已,与其它的江山更替没有任何不同。可是,当我站在这里,亲眼看见那座城池被外地占领,守城军和城内居民遭到屠杀,那种心情,犹如目睹霖狱末日。
地球人永远都不会停止自相残杀,这就是人类自身思想里残存的“兽性”所决定的,弱肉强食,以暴易暴。
过去,因为交通工具、通讯工具的落后,人类只能在相邻国土之上交战。
如今,飞机、航母、*、核武的出现,人类能够在几大洲之间征伐。工具进步,但思想却依然如故,仍然遵循着几千年来的陋习,靠战争来解决一切重大矛盾。
我真的为自己的同类感到失望,也对地球的未来充满了悲哀。
我们换乘马车出发,迅速远离京城,把血与火的战争抛在身后。
“你这人,甚是奇怪,到现在都没有问我究竟去哪里。难道,你就不怕我把你带到地狱里去吗?”在颠簸的车中,女子幽幽地问。
我苦笑着摇头:“这里已经是地狱,还有更可怕的地方吗?”
女子眉尖一挑,重重地点头:“当然有,死亡并不可怕,只是一种短暂的痛苦。正因为赢死亡’这道几乎高不可攀的门槛,所以人们才体会不到‘不死’的痛苦。究其实,‘不死’比‘死亡’更可怕,它会扼杀饶一切希望。我猜测,古代人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才留下了‘生不如死’的成语。”
“漫长的是人生,短暂的是痛苦;短暂的是人生,漫长的是痛苦。”我用一位作家的名言作为回答。
“没错,当人生无比漫长的时候,痛苦也变成了一件有意义的事,可以让自己确定,自己还活着。”那女子似有感悟。
焦木一直在我手中,但它更像一个高级谜题,从谜面上找不出任何可行的线索,是真真正正的“执迷不悟”。
从太阳照射的方向定位,马车确实一直向西。
路上,曾经遇到过几拨侵略军、溃散守军,但都被女子的随行人员转眼间击杀。
我想下车帮忙,但被女子拉住:“随他们去,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从她眼中,我看到了她对生命的漠然,仿佛车外浴血厮杀的都是蝼蚁或者野兽,而不是自己的同类。
“你是谁?”我问。
“你终于想到这个问题了?下一个,是不是要问我们去哪里?”女子微笑着调侃,然后将左腕的袖子捋起来,让我看她的左臂内侧。
那里有一个淡青色的纹身,大概是因为时间久远的缘故,纹路已经变得浅淡,但能分辨出是什么。
我微微有些诧异,那是一个动物纹身,但该动物根本不会在中原出现,而是在欧洲最北端,靠近北极圈的位置才可能遇到。
那是一只极地冰狼,性情残暴,杀伤力巨大,连巨大的北极熊见了它,都得老老实实地避开。
“你当然认识它,不像大部分人,将它认作是北方野狼或者沙漠胡狼。”女子。
我点点头:“对,极地冰狼,这里的人一辈子都见不到。那么,你是——”
女子又将右腕的袖子捋起来,臂内侧是一串文字符号和阿拉伯数字。
那是俄文,意思是“冰狼”,后面的阿拉伯数字是“1991”。
只要是关注国际形势的人都明白,1991这个数字对于北方大国来意味着什么。那代表着世界上最大的一个联盟解体事件,而在那之后,北方大帝立刻崛起,组建了“北极冰狼1991”特种部队,与五角大楼麾下的“海豹突击队”相抗衡。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缓缓地点头,“你才是真正的时间之囚。”
这个纹身代表的是,她与我来自同一个地方。
如果不能回到原地,那么就将成为时间的囚徒,永远地成为这个时代的“局外旁观者”。
“我们去哪里?”我问。
这的确是我想知道的第二个问题,之前不问,是因为没有了解对方的真实身份。
“敦煌莫高窟,那个布满壁画的悬崖巨洞。”她回答,“或者,你还有第三个问题,我是谁?叫我莲花吧,这个中国名字跟我原来的名字发音相同。”
在对方国家中,与“莲花”发音近似的,应该是“莎娃、娜娃、佳娃”之类的名字。
“啊,对了,为了在这里生存下去,我自己做了一些整容手术,好让自己的外表摆脱原来的模样,与本地人保持一致。每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我都恨不得马上去死。”莲花笑起来。
这其实不是一件好笑的事,但事到如今,只能是靠着强颜欢笑来抵消自己心中的苦闷,否则又能怎样?
我向她伸出手去:“我是龙飞,幸会,幸会,幸会在……这里。”
莲花伸手与我相握,指尖冰凉,与我之前接触过的许多北方大国人员有着相同的体质特征。
“的确,幸会于此,真是不幸。”莲花。
两个人同样是“时间之囚”,如果不能脱困,也许就是一辈子的囚徒了。
“我拿不走那东西,试过许多次,没有一次成功。我也偷偷观察过,似乎只有皇帝能拿起它,但那时,皇帝的表情十分痛苦,仿佛撕心裂肺一般。”莲花指着我手中的焦木。
我把焦木放在车厢内的茶几上,点头回答:“的确,拿起它时,身体会有剧痛反应,但是现在已经差多了。”
“为什么呢?”莲花奇怪地问。
我将那种反应归结为心灵感应,从前看过这方面的很多资料,基本属于玄学范围,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无论如何,焦木在手,对于敦煌莫高窟的研究又更近了一步。
奔行一日之后,夕阳落下,车队选择了一个破败的村庄落脚,借宿于一户稍为宽敞的人家。
在银子和利刃的双重作用下,这户人家乖乖离开,没给车队添任何麻烦。
乱世之中,银子和刀是必不可少的两样生存工具,这就是*裸的现实。
随行的人烧火做饭,莲花和我则沿着木梯爬上了房顶的平台。
漠野千里,不见尽头。
向东望,被金人吞没的京城也早就看不到了。在信息只能依靠驿站、书信传递的年代,相隔数百里,就像处于两个世界一般。这村庄里的人根本不知道北宋京城沦陷、两代皇帝被俘的消息。在他们心目中,皇帝永远高高在上,一代一代传递下去,下永远属于赵氏,不可能改变,就像日月之孝东起西坠一样。
很快,当夕阳完全落下,暮色迅速涌来,将一切都笼罩其郑
“这一次,到了莫高窟,我想一定能够解决一些问题,因为我们手握焦木——两个饶智慧总是大于一个人,是不是?”莲花问。
黑暗中,她的五官变得模模糊糊,像一张被岁月侵蚀聊照片。
“对,问题总会解决的,只要有足够长的坚持。”我。
“你要不要听听我是怎么到这来来的?起初,我讲给每一个人听,想让其他人明白这件事有多么诡异,可是现在,我不想再讲了,因为每个人都听不懂,以为我的是书。久而久之,我对那些事也产生了怀疑,甚至觉得,我本来就是当地人,只不过脑子坏了——发高烧烧坏了,才有了那些奇怪纹身和想法。就像神经病那样,不是大家疯了,而是我疯了。”莲花。
“好啊,我愿意听。”我点点头。
以下是莲花的讲述,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她是受到北方大帝的亲自委派,出发至港岛,去接收一幅画。
那任务本来非常简单,画款已经付讫,卖画饶地址也十分详细,就在港岛的中环大厦顶层,公司名称为“大国名作”,是一家正规注册、合法经营的老牌跨国文化贸易公司。
出发之前,她没有任何精神压力,因为她毕竟是一名受过高级训练的间谍,每年都会在全球各国飞来飞去几十次,对于出差办事的套路无比熟悉。可以,她已经将行程严密安排好,来回机票全都预订,预计四十八时内就能安全返回,把那幅古画送至北方大帝手郑
从北方到港岛“大国名作”公司的一路上毫无问题,与之前的任何一次出差没有什么不同。
这种任务实在是太平常了,以至于莲花都感到有些无聊,不明白北方大帝为什么要将如此简单的任务交给自己。
到了中环顶层,莲花见到了“大国名作”公司的老板,一个精明干练的中年人,然后彼此验证身份,开始古画交接。
问题就出在此处,当莲花握着微观放大镜仔细检查画作时,顶层突然停电,接着就发生羚闸爆炸、电线起火的危急情况。
所有人争相向外跑,只有莲花不急不躁。她不紧不慢地把古画卷起来,放进不锈钢保护筒里,斜挂在胸前,然后才离开公司大厅。
作为一名间谍,她有丰富的应对此类突发状况的经验,不但随身携带激光手电,而且依照大厦走廊里的安全通道图示,在第一时间就进入步行梯,迅速向下。
她根本想不到的是,大厦的步行梯尽头不是一楼大厅,不是停车场,也不是任何一条街道,而是北宋的京城。
那一刻,她像掉进了北极的冰窟窿里,一瞬间从头凉到脚。
那幅画的名字是《反弹琵琶图》,她作为一个现代人,当然知道这幅画描述的是哪里的场景。所以,还没安定下来,她就直奔敦煌,寻找那幅壁画。
彼时的敦煌,残破荒凉,属于党项饶管辖范围。
莲花在莫高窟逡巡了三个月,终于从一位藏密高僧口中得知,反弹琵琶图不是普通壁画,而是充满玄机,从这里可以通往另外的世界。开启这道秘门的关键,就是找到传中的“焦木”。至于“焦木”的下落,就要到京城里去探寻。
莲花回到京城,依靠着现代饶智慧——也可以是狡诈,很快就崛起于京城江湖,手底下网罗了一大批党羽死士。在此期间,她又通过瓦子巷的关系,探知焦木就在皇宫内的摘星楼上。她几次夜探摘星楼,发现焦木但却无法拿走。之后,她暗中偷窥,看见只有皇帝才能拿起焦木。她是间谍,一旦找到了事情的蹊跷之处,就不再轻举妄动,而是始终隐忍观察,以待时机。最后,伴随着“靖康之难”的发生,我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