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莘的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荫氏又赶紧奉上贵重之物,一时间把个周嬷嬷哄得云里雾里。
“有何不可?”那肥重的老太婆心想,不就想怕她手里的这根戒尺吗?行啊,她就不拿着了。重要的是不是她手里有没有拿着戒尺,而是她有没有拿戒尺打人的权力!
她把戒尺交给身后的宫女,伸出肥掌来抓赵莘的手,那小爪子还真够纤细的,仿佛一掐就会断,手心还粘粘的,都是汗。周嬷嬷心里生出了嫌恶之感,不过看在那份重礼的份上,又以为赵莘是怕了她才会紧张得一个劲出汗,心头一得意,也就没有甩开赵莘的手。
周嬷嬷认真教了一天,赵莘用心学了一天。用毕晚膳,赵莘就一再提醒周嬷嬷要早些歇下。
“怎么天刚擦黑,就准备歇下了,睡得这样早?”周嬷嬷十分奇怪。
“嬷嬷知道赵莘是一片孝心便是了,赵莘是绝不会害您的。”赵莘丢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急慌慌地告退了。月亮刚一升起,整个残荷轩便都熄了灯,除了周嬷嬷的屋子,静得没有一点声音,一片沉沉死气。
周嬷嬷自然不甘心,就遣人拎了个二房丫环的耳朵问话。
那丫环战战兢兢地答道:“周嬷嬷有所不知,这残荷轩原本叫做落月轩,因为枉死的人多了时常闹些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做了法事封了院子。四小姐从宫里回来后,大老房特别体恤拨了这院子,白日里倒也无事,只是这月亮一起就……所以大家都早早睡下了!”
“原来如此。”周嬷嬷听了宫女的回报,不仅不惧,反而露出一抹冷笑,“月黑风高,不是正方便咱们做事吗?”
周嬷嬷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什么肮臜事没见过?光是折在她手里的人命就有好几条,何尝有鬼怪来向她索命?这种事,从来都是信者有,不信者无。再说了她周嬷嬷可是个有福的,有什么妖魔是她镇不住的?
可是话虽如此,那些小宫女们却没有这等胆识,还是心惊不已。周嬷嬷不得不撂下狠话:“皇后娘娘可是说了,一定要捉住那贱货的短处,否则吃不了兜着走的可就是咱们!”
宫女们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比起妖魔鬼怪来,还是皇后娘娘更可怕。主子让她们怎么做就怎么去做吧。
就这样,一连几天都平平静静,赵莘事事恭顺,学得小心翼翼,周嬷嬷手把手相教,也教得极是用心。日子仿佛可以这样一直过下去,可是表面的平静又如何能掩饰汹涌的暗流呢?
这天深夜,小喜又来禀报道:“小姐,周嬷嬷又带着那些小宫女在院里东翻西找了。”
荫氏接了一句,“真难为那肥婢子了,白天陪着咱们做戏,晚上又卯足了劲找东西。”
“人家找了这么久,咱们是该送她一点东西了。”赵莘幽幽冷笑,“只是我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收的!”
赵莘站了起来,“走吧,咱们送东西去,只是小心,别送错了东西。”这戏,终于要开场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残荷轩临近池塘的假山后面就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两个眼尖的小宫女结着伴壮着胆子走过去瞧。发现竟是二房的荫姨娘,偷偷地在烧着金箔纸钱,仿佛是在祭奠谁,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两个宫女立即竖起耳朵去偷听,断断续续的,没个整话:
“别再来找了我……让我安生地睡一觉吧……我这一生可没做过亏心事啊!真的没做过……有,就有那么一件!……谁想卖贤妃娘娘的赏赐?……都是没法子啊……我一会儿就把那当票给烧了……东西也不去赎了……行行好,别再来缠我了……”
一个宫女立即压低了声音道:“我在这里盯着,你快去找周嬷嬷,来个人赃并获,咱俩就是大功一件。”
另一个宫女一听是大功,就撒开脚丫子去找周嬷嬷了。她很快就把周嬷嬷给找了来,可是奇怪的很,刚才说在这里留守的宫女不见了,荫姨娘也不见了。
这宫女有些害怕起来,别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当然,她更担心的是自己,因为担心荫氏给跑了,周嬷嬷根本来不及通知在其他地方搜找的宫女,就直接跟着她过来了。
周嬷嬷可没有心思顾这些,她见人没了,就一心想着那当票,要是有那个物证也一样能咬死赵莘。所以奋力地在那灰堆里扒着,还真是功夫不负苦心人,那当票居然没完全烧毁,典当的日期、手印以及所当的大部分物件都安然地躺在纸上。
周嬷嬷满心欢喜地把这当票揣进了怀里,住进赵莘院子这么久都没有斩获,皇后娘娘的话里已经透出不满了,这下可好,她终于可以交差了,还能领到一笔很可观的赏银。
可能是周嬷嬷太高兴了,完全没注意到刚才领她过来的小宫女已经没了踪影!
待她发现时,不由得心惊了起来:难道真的有鬼魅作祟?她低低地唤了几声那小宫女的名字,无人答应,又不时有阵阵阴风吹来。周嬷嬷抖了抖,再也不敢停留,提着灯笼就跑。
才跑了两步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她也不敢停下。突然,她脚下一绊,人是没摔倒,但灯笼摔了出去,灭了。
此刻,伴着她的只有那惨淡淡的月光。周嬷嬷惊得浑身发冷,扭着肥屁股迈着肥腿没命地跑啊。直到看见前头有点点烛火了,马上就要见到自己的人了,她才停下来喘口气。
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赵……赵莘?”周嬷嬷发现她看到的赵莘,下巴突兀的尖,脸色也吓人的白,而且周身白衣,甚是怪异。
“周嬷嬷这是去哪儿啊?”赵莘的声音冰得像是一具被抽去了体温的死尸,甚至有些不像她的声音。
周嬷嬷胡乱编了个理由,“屋子里太闷热,出来走走——”
“周嬷嬷好像拿了不该拿东西。”赵莘慢慢地朝她逼了过去,周嬷嬷看得极是清楚,赵莘是踮着脚尖朝她走过来的,那步子极是轻盈,根本没有半点声音,完全不像是人在走路!
周嬷嬷的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却听见赵莘的声音越来越飘乎,“那是二房的荫氏烧给我的,你为什么要拿去啊?还来!还来……”
周嬷嬷啊的一声尖叫!她想跑,可是两条腿不知怎的,就是动不了,“你是谁?你是谁?”
“我?”赵莘的脸已经逼到了周嬷嬷的面前,“你揭下我的面纱不就知道了吗?”
周嬷嬷其实一直很好奇赵莘的眼睛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子,她一直都想看看那面纱下是怎样一张残败不堪的模样。可是现在,她有这个机会了,她却不敢了。她害怕,害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揭呀!揭呀!”随着赵莘惊悚的声音,周嬷嬷无法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伸向了那面纱,一把扯下!
周嬷嬷猛的闭眼,惊天泣地尖叫一声!
那短短一瞬,她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她只觉得有双冰冷的死人的手,把她推到了池塘边。周嬷嬷根本不由自主,就朝池塘扑了下去!
“我是这水里的人,落月轩的池塘照出了你的影子,下一个死的就是你!”那鬼魅的声音一直萦绕在周嬷嬷的耳边,直至她落进水里,看到无数的白色女鬼向她扑来……
“啊!!”周嬷嬷尖叫一声坐了起来。
“嬷嬷,您可算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赵府的府医说了醒了就没事了。”看到自己带来的宫女都围在了她的身边,而自己又实实在在地躺在了榻上,周嬷嬷才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周嬷嬷又倒吸了一口气,她看到那两个引她去池塘边的小宫女也好好地站在宫女当中,“你们?你们!”
两个小宫女连忙回话,说是她们也不知怎么的就失去了知觉,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倒在了池塘边。并没有受伤,只是仍然有些心惊。当然她们没敢说自己好像是撞了邪,因为她们失去知觉之前明明感到了一股异常冰冷的阴风。
周嬷嬷见无人有事,便稍稍安下心来。她突然想起了当票,急忙找了起来,一个宫女连忙把那当票送上,“嬷嬷可是在找这个?奴婢为嬷嬷换衣裳时瞧它湿了,怕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便急忙烤干了。”
“做得好!做得好!”周嬷嬷看那字迹虽然有些模糊了,却仍然可以辩认清楚。有了它,她就安心了。
突然,她又叫了起来,“赵莘呢?她人呢?”
有宫女回道:“赵四小姐倒是个贴心的人,听到异响就急忙披衣服起来了,把丫头婆子们都叫起来帮忙。要不是因为有她,也没那么快把嬷嬷从池塘里救出来!”
周嬷嬷惊恐地摇着头,“不可能!明明是她推我下去的!”
虽然推她的那只手冰冷得像个死人,完全跟她白天所握住的赵莘热乎得出汗的手不一样,可是她绝不会认错赵莘的脸。一定是她推的,一定是!
然后她这话一说,其他的宫女们却都傻了,“嬷嬷在说什么呀?您入水里时,奴婢看见了,那走廊里根本没有其他人哪。再说赵四小姐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又怎么可能去推你呢?她还能有分身术不成?”
周嬷嬷呆住了,“赵莘一直跟你们在一起?”她不信,猛的就尖利地提高了声调,“你们敢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