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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铸剑(1 / 1)

【一】

师父一早把我叫过去的时候,我就知道又有什么事发生了。而且此事多半和我耶耶有关,因为那封从长安来的书信。

这些年来,虽然他面上早已与朝堂甚至俗世断了音讯,对俗世发生的事却是一点也不糊涂,我本以为他真的是修为甚高未卜先知,后来才发现他与耶耶一直有书信往来。

这事发现的也是凑巧,那日舜华心血来潮,要把后山养着的一只大肥雕炖了开荤。那雕被他踹翻在地的时候,嘎吱嘎吱乱叫个不停,晕过去前还不忘用爪子冲狐狸比了个中指。

就这时,舜华眼睛尖,一把从大鸟的爪子下扯了封绢黄纸的信笺下来,真是不得不感叹师父的超凡脱俗,鸽子能完成的事儿,偏要养那么只雕,难怪它养尊处优越长越肥,还害我和舜华一度以为这是只坐骑,并且担心它再肥下去就要把师父摔个半身不遂了。

然后我们怀着为师父分忧解难的心情拆开了信。

还没看两行,我就欢快不起来了,只觉得那熟悉的飞白,一撇一捺,触目惊心。

“耶耶,耶耶,你看兕子写得像不像?”

“耶耶,今天九哥还夸我飞白写得好,和耶耶一样好!”

······

舜华见我有些愣神,也猜出了几分,便识趣的将信胡乱揉作一团,仍系回肥雕身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豪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那老神仙的信有什么好看的,小爷我当年可见过京中花魁娘子的名帖儿~啧啧,那叫一个香艳!”

我白了他一眼,没出息!能把师父和花魁娘子比吗?!就凭师父仙风道骨匡世济俗,能文能武能歌善舞的气质······也得是个头牌!

我想着这话,竟说了出来,身后突然传来咳咳两声,我咽了口唾沫,然后带着一个最阳光最无辜最真挚的笑容转过身去——“师~~父~~!”

他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能文能武倒罢了,你们什么时候看见为师能歌善舞了?”

没等我回答,他就瞟见了卧倒在舜华身后,一脸幽怨默默流泪的大肥雕,然后他嘴角又十分明显地抽搐了一下,“你们、你们对它做了什么?!”

对比一下这只雕的斤两,他难道不应该问这只雕对我们做了什么吗?

嗯,师父真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二】

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就是舜华悲催的······罪有应得的被关了禁闭,而长安只能我一个人去了。

凌烟阁并不是个陌生的地方。

在这个阁子还没有现如今这般有名时,它只是个读书休息的安静之地,因为较为偏僻,很少有人打扰,耶耶闲暇时,便带着我和九哥来阁子里玩,我那个性子温和、不爱大声说话的九哥,就会念书给我听——“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长大一些,我就缠着他给我讲《古贤集》、讲《山海经》,九哥最有耐心,不管我多缠人,他都一直温柔地笑着,从不嫌烦,书里的故事,只要我想听,他就会一遍一遍讲下去。

耶耶在一旁看着,无奈而宠溺地笑:“兕子的模样啊,最像观音婢1,可你们兄妹几人里,只有雉奴的性子,像极了你们阿娘。”

每每这时,我就嘟着嘴不服气道:“我也可以像九哥一样温柔的!”

耶耶笑出声来,轻轻刮了刮我的鼻梁:“你要是温柔啊,可就不像朕的小兕子了!”

后来,耶耶将阎立本所画的二十四位功臣图,分别挂于阁中三层,再来时,他就会给我和九哥讲很多很多年前的故事,讲无忌舅舅与他总角之交,少年时把臂交颈,乐游原上白衣策马,讲舅公高士廉慧眼识珠,把我们的阿娘许给了他这个“大英雄”,说到这他总是一脸得意。讲得最多的,还是柴绍和我那位上马能战、不输男儿的姑姑——平阳公主,他说那是他最疼的一个妹妹2,和兕子这么大时,也像兕子喜欢缠着稚奴一样,整日里缠着他,小尾巴一样喊“二哥哥、二哥哥”,雀跃地说个不停。

他在柴绍的画像前停留了很久:“如果小妹还活着······”

然后,就是不着痕迹的一声叹息。

耶耶是个喜欢怀旧的人,也或许像他说的那样,人老了,就喜欢回忆以前的事儿了。他一张一张讲过去,可是这阁子里,曾跟着他征战沙场、戎马天下的人,多半都已经故去了。漫长的岁月里,只剩下眼前这个为人君者,独自回忆着曾经的意气风发。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阁子里阴森森的。便跑到最上面,找到舅舅的画像,倚在他的画像旁睡下,才觉得安心。在梦中等着夜晚的到临。

可是耶耶闲暇的时候并不多,陪我的多是九哥。我的小哥哥第一次穿着朝服入殿时,我可怜巴巴地扯着他的袖子,一路跟到了虔化门也舍不得松手。

旁边的宫人就哄着我劝着我,说哥哥还有正经事要做,我长大了,不能总缠着他。

有次耶耶看到了,悲从中来,他说,以前在府中,每次他出门,我的小姑姑也是这样缠着他,可怜巴巴的,怎么也不肯放手。

耶耶一定没有想过,我活得还没有那位小姑姑久,等过去很多很多年以后,连温和儒雅的九哥也变成了一个老头子,他再来凌烟阁,会不会想起,曾经缠着他的那个小尾巴?

“君集之罪!天地不容!君集之罪!天地不容!”

我是被一阵可怖的呐喊声吵醒的,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里······是刑场?!刑台上那个面无表情的人,和画像一模一样的脸,竟是侯君集!

一阵冷风略过,我捂住眼睛,待在看时,却仍是在凌烟阁,一片死寂。

“凌烟阁?我刚才分明看到······”

“那是梦境,被囚禁在这高阁里壮志消磨的梦境,”传来一个粗犷却又格外平静的声音,一字一顿道:“日复一日,噩梦相缠,罪有应得······天地不容。”

我这才注意到,一直盘腿坐在阁子正中的人,棱角分明却已见苍老的脸。

【三】

大漠长天回顾。

在这个小小的阁子里,我看到侯君集生前的故事一幕幕重演,从初见到别离。

故事很长,带着远方驰骋沙场的血气方刚,和长河日暮的铁马铮铮,而那个红衣裸足,如九天仙女一般惊艳了众生的女子,是日复一日冷酷无情的厮杀里,唯一的色彩。

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跟着隋炀帝西征吐谷浑时,一个人单枪匹马,趁月色巡视敌营。敌兵没遇着一个,却救下个差点被人轻薄的姑娘。明艳的外衣下,红裙裸足,轻轻掀开幂篱,一双昆仑美玉般的眸子,近乎美艳的五官,眉心处一抹朱砂红。

是不同于中原女子的美艳妖娆。

他怔了怔,出神了片刻,便调转马头往回走。

走了一段路,却发现那女子一直跟着他,他勒住缰绳道:“没事了,你可以回家了。”

“你方才为了救我,弄坏了刀。”

他哑然失笑:“区区一柄刀,我还能让一个姑娘家赔我不成?”

她的眼神却格外认真:“吐谷浑的女子,向来知恩图报。”

这一次,他在看向她时,不是惊艳于她的美,而是另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看到那一双白皙的足踩在碎石道,他在马上向她伸出手,道:“上来!”

每晚重复的场景,那个身着异域服饰,五官美艳的姑娘,安静地立在铸剑炉旁,熊熊火光衬着她灼灼红衣,美艳不可方物。

“将军,弄折了你的刀,熙月定还你一双吐谷浑的宝剑。”

她轻轻褪下色彩明艳的外衣,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小臂,下一瞬,手持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柔软的手腕,血珠溅了出来,蜿蜒成一道细细的血痕,顺着小臂落在铸剑炉中,混着燃烧正旺的炉火,发出噼啪的响声。

一旁的少年一个健步冲了过去,撕下衣角浅色的布条,忙乱地缠好腕上的伤口,语气嗔怒,“你这是干什么?”

太过零散漫长的回忆淹没了我,悲伤,为何所有的回忆里全是悲伤。

刺痛双眼的是大漠的黄沙,还是我看不懂的、这难以承受的悲伤?

醒来时已是清晨,日光透过凌烟阁的窗棂,暖暖地落在身上。我睁开眼睛,竟看到身边坐着个美艳的红衣姑娘,裸着白皙的一双玉足,手轻轻搭在膝上,看着身侧那把如昆仑美玉般透着寒光的剑,轻轻哼着一曲听不懂唱词的调。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她看向我,露出一个明艳美好的笑容,“小妹妹,好久不见。”

注:1观音婢,长孙皇后的小字

2后世多认为平阳公主应是李世民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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