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城
南宫逸在护国寺养了十来日,寂然方丈觉得他能回家来了,才放他离开。
南宫逸拜别了寂然方丈这位恩师,谢谢他老人家多年的宽容与照顾,他以后一定诚心礼佛,人在俗世,也不会忘记师父的教诲。
寂然方丈只送给了南宫逸一句话:“莫忘初心,方得始终。”
南宫逸明白,他不会成为一个奸恶的人,他依然会做好他的闲王,不会去争夺那个皇位。
如今,他有儿有孙,有一家人了,别的什么过往,他就都不介意了。
龙太后派了马车来,送南宫逸回肃宁王府。
南宫逸坐着马车回到云台城,依然那个繁华热闹的帝都。
马车行驶过热闹的大街,进入高官贵族集聚的地界,停驶在一座宏伟的王府前。
车夫下车,拿了车凳放在车边,恭敬的搀扶了肃宁王下车。
南宫逸没有什么锦衣华服,只着了一袭灰白色的直裾,花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仅用一根祥云纹的白玉簪挽束起,他气色好了一些,却依然是个瘦骨嶙峋的老人家。
守门的两个门子正在说说笑笑,见这人踩着台阶上来,堂而皇之的要向府里闯,他们便上前拦住人,尚算客气道:“请问您是谁家的老爷,有拜贴吗?”
这人虽然穿着朴素,瘦骨嶙峋的也像个没吃过饱饭的穷老头一样,可他却是一身的贵气,马车也是低调奢华,所以他们才稍微客气一点,不想得罪此人。
龙太后还派了一名小太监来,穿的也是便衣,指着他们二人,便尖着嗓音骂道:“瞎了你们狗眼!连自家主子都不认识了?”
“主子?”两个门子对视一眼,又仔细的打量南宫逸几眼,他们怎么不知道,府里还有这么位主子啊?
小太监气的拿出令牌怼他们脸上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咱家是太后身边的人,这位是肃宁王,还不开大门迎王爷进府!”
门子一瞧这位真是宫里的人,又听说这老头儿是肃宁王,他们两个吓得忙从侧门进去,将大门给打开了。
南宫逸迈步走至大门口,望着久违的肃宁王府,他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步入了他四十一年没有回来的家,真是物是人非啊。
“你们怎么回事?谁让你们开大门的?还随随便便放乱七八糟的人进来?你们要死了!”一名尖嘴猴腮的华府中年男人,一出现就极为嚣张,高高在上的训斥这两个门子。
更是对南宫逸极为轻蔑,整个一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小太监气大发了,直接下令道:“给咱家掌嘴这个不长眼的狗东西!”
两名带刀侍卫领命上前,一人踢了中年男人的膝弯,按着他跪下。
一人抬手一巴掌,一巴掌,只打一边脸,很快就打的这人说不出话来了。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来肃宁王府撒野!”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与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出现,那倨傲的表情,真是和这些不长眼的狗东西一模一样。
小太监懒得理他们,搀扶着南宫逸一条手臂笑说:“王爷回头可要好好整顿下王府了,瞧瞧这一个个的,连谁是主子都不清楚了。”
少年拉住了要骂人的少女,而是追上去拱手问道:“请问,您是……”
小太监看向少年冷笑道:“怎么,肃宁王回自己的王府,也得经过你们同意吗?呵!这真是奇事了,回头咱家回了宫里,可以把这天下奇闻说给太后娘娘听听了。”
“肃……肃……舅公,是您回来了啊?”少年都磕巴了,忙又深深作揖一礼:“不知舅公回来,下人无状,冲撞了舅公,还请舅公……”
“母亲在家吗?”南宫逸不想听这些废话解释,他已经多年没见母亲,回来后,理当去拜见母亲。
柳闻君见南宫逸很冷淡,便拱手回道:“外曾祖母在家,祖母正陪着外曾祖母……在花房赏花呢。”
“花房?”南宫逸还真不知他走了这么多年,肃宁王府里都建造起花房来呢!
看来,他不在的时候,母亲的日子过得很好。
那他就放心了,总归是他不孝,妹妹服侍母亲多年,也是弥补他没能承欢母亲膝下了。
“王爷您慢点走,还是让人安排软轿吧?您这样走着也太辛苦了。”小太监搀扶着这位肃宁王,他老人家的身子骨儿可不怎么好,瞧瞧干瘦的,他看着都心惊。
“本王曾自幼习武十多年,这些年是荒废了,可也不会脆弱的走几步的力气都没有。”南宫逸温和一笑,步伐稳健,收回被小太监搀扶的手,负手阔步前行。
望着王府的一景一色,心里更是怒气升腾。
他不在肃宁王府多年,这里竟被糟蹋成了这般俗气奢靡之气,真是岂有此理!
小太监也知道肃宁王是生气了,也是了,自己才是这里的主子,却被人鸠占鹊巢,回家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搁谁也得火大啊?
柳闻君拽着妹妹柳明月的手在后头追,心里很是疑惑,舅公怎么会忽然回来了呢?
柳明月低声问:“哥,这个舅公……”
柳闻君叹口气道:“他才是肃宁王府真正的主子。”
而他们,就算在这个府里当了多年的主子,也终究还是寄人篱下,非是这座肃宁王府真正的主子。
柳明月不这么认为,舅公没有孩子,只有祖母是舅公一母同胞的妹妹,舅公怎么可能会赶他们走?他们以后还是这个府里堂堂正正的主子。
南宫逸在少年的引路下,一路来到了所谓的花房,真是好气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了宫中宫殿了呢!
所谓的花房,就是一座有顶棚的房间,如同屋子里的花园。
百花争艳,假山怪石嶙峋,更有凉亭与池子,里面还养着睡莲和锦鲤,真是奢华的享受。
就是不知道,这些得费多少银钱?
不过也没什么,孝顺母亲的这点东西,他不在乎。
可如果是有别人拿他库房里的钱奢靡挥霍,他就得好好和他们清算清算了。
老太妃今年都七十九岁了,却眼神很好,见到南宫逸第一眼,便是母子连心,情绪激动的忙让人扶她起身,疾步走出凉亭。
南宫逸疾步走过去,撩袍下跪磕头三下,方直腰抬头,握住老母亲的手含泪道:“母妃,儿子回来了!”
“逸儿!”老太妃一把抱住这个一走四十二年儿子,捶打着他落泪道:“你这不孝子,娘还以为到死都见不到你了呢!不孝子,不孝子啊!”
“母妃,是儿子不孝,未能承欢膝下,让您伤心多年,是……是儿子太不孝了!”南宫逸很欣慰,母亲还是疼他,记挂他的,曾经母亲去看望他,他总是不见,真是太不孝了。
“回来就好,快起来。”老太妃让儿子起来,望着瘦骨嶙峋的儿子,她心疼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她可怜的孩子,这一辈子太苦了。
一旁五十多岁的贵妇,捏紧帕子,也是执帕湿泪道:“王兄可算肯回来瞧瞧母妃了,王兄都不知道,母妃年年记挂你,只是后来年纪大了,上不了山了,不能去看望你……王兄都不知道,母妃年年在你生辰当日,流了多少泪。”
南宫逸看都没看这个妹妹一眼,只扶着老母亲去亭中坐下来,单膝跪下,望着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歉意道:“是儿子不孝,累母妃您牵肠挂肚多年,儿子心中有愧。”
老太妃握住她儿子的手,紧张的问:“这趟回来……就不走了吧?逸儿,娘年纪大了,你再一走……咱们娘俩再相见,可能就是……就是阴阳相隔了。”
南宫纯也凑过去,扶着她母亲的肩,对她哥笑说:“是啊,母妃可记挂王兄了,王兄既然回来了,那就别走了。好好陪陪母妃,也让母妃别再为王兄挂心了。”
“嗯,我不走了。”南宫逸顺着南宫纯的话应下,起身望着南宫纯淡笑道:“多谢王妹代为兄侍奉母妃跟前多年,以后,尽孝的事,王兄会自己来,王妹可得个清闲了。”
南宫纯的笑已是有些僵硬了,可还是执帕笑着说:“王兄这话就见外了,都是母妃的儿女,谁在母妃跟前尽孝,不都是一样的吗?”
心里却在想,南宫逸吃错药了?怎么忽然想起来要回来了?
“真不走了吗?逸儿。”老太妃很高兴,她没几年活头了,晚年最后一程,她自然希望儿子陪伴她身边。
那怕她不会有孙子了,可她还是想临死前,也是能有儿子在床前给她送终的啊。
“儿子不走了,儿子要好好侍奉母妃,让母妃儿孙绕膝,得享天伦之乐。”南宫逸笑着坐下来,欣喜的像个孩子一样,拉着他母亲的手笑说:“母妃,安儿没死,他活得好好的,已经娶妻生子了。如今是儿女双全,他媳妇儿又有喜了,说不定还能为您老再添个大胖重孙呢!”
“真的?安儿真的……真的还活着吗?”老太妃也喜不自禁,她抱重孙了?难怪逸儿回来了,是要把安儿他们都接回来了吗?
南宫纯脸色大变,可还是小心翼翼笑问:“王兄,你是不是……那个,我是觉得,王兄会不会被人骗了?毕竟安儿他……都四十二年过去了,咱们一直没找到他,怎么可能忽然就……”
老太妃也是一下子喜悦之情没了,是啊!四十二年了,怎么可能还能把人找回来?
她这傻儿子,魔怔了不成?
南宫逸眼神冰冷的看向南宫纯道:“怎么?王妹不想你侄儿活着吗?那可真是遗憾了!安儿是被太后娘娘发现的,难道太后娘娘还会骗我不成?”
“太后娘娘……”南宫纯脸色越发难看了,忙问道:“太后娘娘是怎么……怎么找到安儿的?毕竟这……这都过去四十二年了,太后娘娘才多大,她根本没见过安儿,怎么可能……”
老太妃也对此心存怀疑了,是啊!龙太后今年还没有三十岁,她怎么可能会知道安儿是什么样子呢?
南宫逸将凤天籁在临湖镇辖下的梨花村发现龙墨,后头禀报了龙太后,龙太后亲去梨花村的事说了一遍。
也是因此,龙太后才会意外发现了李安心,李安心被人下了遮云蛊,掩盖了眸色,顶了老李家死去儿子的缺,才一直没被人发现。
遮云蛊会改变人的容貌,龙太后起初只觉得李安心的眼睛不对劲儿。
后头龙太后找到遮云蛊的解药,让林殷为李安心解了毒,这才恢复了他本来眸色,是皇族无疑。
也是因此,龙太后帮忙查找李安心的父母,才查到了肃宁王府丢了的安世子头上。
南宫逸拉着老太妃的手激动道:“安儿身上有胎记,就在屁股上,好大一块红色胎记,母妃还记得吗?”
“记得,当然记得!当时算命先生说,他福大命大,遇难也会成祥的。”老太妃也是激动落泪了,她没想到她这辈子,等回来了儿子,还找回了孙儿,连重孙都有了。
南宫纯这下子浑身上下都凉透了,王兄找回了自己的儿子,那她的孙儿……不就不可能继承肃宁王的爵位了?
是,南琰国不像西贺国,只有宗族堂亲才能过继子嗣,南琰国也可以过继姊妹的儿孙为子嗣。
只不过,王位不是世袭,而是只能继承一代罢了。
可只继承一代也好,她的儿孙也能几辈子不愁富贵荣华了啊。
如今,肃宁王府的主子们都要回来了,他们一家人岂不是要像如丧家之犬一样被赶出去了?
不!她不要回她的封地去!那个穷山恶水的封地,哪里比得上这帝都的繁华?
在帝都,她的儿孙才会有出息,回到她的封地,他们也不过只是一个富贵人家罢了。
等她死了,封地也就会被收回了,她儿孙没有一官半职,以后喝西北风去不成?
老太妃很高兴,还说让南宫逸尽快接安儿他们回来,还能赶上过年呢。
南宫逸为难的摇了摇头道:“恐怕还不行,安儿媳妇儿毕竟年岁不小了,怀上孩子本就稀罕了,要是真大冬天路上出点事,咱们还不得后悔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