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山洞内呆了不到十日,修缘已将《明澜经》练至第七重,七重之上就要将一二两部融合,因此他无法再练下去。
实际上,修缘丢失的那半本跟这山洞内墙壁上的《明澜经》并没有顺序之分,一本侧重内力,一本侧重招式,因此修缘就算缺了那半本,也照练无妨,但若想大成,就不那么容易了,找到另半本才是关键所在。
而平安将云龙镜上的武功练得如何了,修缘却不清楚。
这一日,平安将修缘带到山洞外半开阔的平地上。
“带我来这里做甚么?”修缘想了想,又问:
“我们现在就走?”
现下是晚上,夜空星光璀璨,修缘一抬头,就被群山峻岭间的夜色所震撼,他们在山洞里呆太久了,外面究竟什么光景,一概不知。
这里最近几日连下了几场大雨,雨后草木破土而出的芬芳气息,还有周身氤氲的水汽,都让人精神一震。
平安见他喜欢,便摸了摸他的指尖,缓缓摇头,意思是今晚不走。
平台上有积水,大概与小腿平齐,修缘找了块大石头,拉平安一块坐上去。两个人光着脚将水划开,直直走过去。石头临近悬崖,却别有一番意境,坐在上面,稍一低头,就能看见整个山川河流,仰头又是茫茫夜色。
在这难得美景面前,修缘却有心事,他仰躺在石头上,平安侧倚在他身边,以手当枕。
“平安,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如何?”
平安深深望了他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他不知道平安究竟是喜欢还是拒绝,便又开口:
“《明澜经》已经无法再精进,而且十五日之期……也要到了,若错过了武林大会,我要为师门讨个公道更是难上加难。”
平安眼神黯淡,似乎在说,你就这么想离开这里?
修缘十分累了,就闭上眼,不再说话。平安将他拉到怀里,轻轻用手去抚他的眉眼,又慢慢去摸他的鼻子下巴,好像碰到哪里,那处就是他的,最好整个人都是他的。
修缘又睁开眼,他对平安的许多行为总是不解,怔怔地望着他。
平安移开手,拉他起身,两个人并站在平台边缘,往下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你是想……在此处试一试我们连日来练功的成果?”
平安果真点头。
修缘练的那半本《明澜经》侧重内力,他却无巧妙的招式将它一一引出,只能运功,单试一试这内力究竟有多大。
他自喝了那半壶酒后,自觉身体跟从前大不一样,内力提高了十倍不止,又修习《明澜经》,体质渐渐偏寒。
这里天空海阔,无遮无拦,倒是个试练的好地方。
修缘深深吸气,将真气汇聚于胸腹之中,转了一个周天,手置于身前,忽地往崖下一压,二人均是凝神屏息。
只听得深渊下的浪涛声骤起,不断拍打岸边,雾气翻涌,云蒸霞蔚。轰隆隆如雷声划过耳畔,让人胆战心惊,另有些碎石,大概是被内力震碎的,急急朝崖下滚去。
修缘自己亦是一惊,他印象中,就算师父内力深厚,也没有过这样震撼的景象。自己不过才将半本《明澜经》练至第七重,就已经有风起云涌之势了。
他不禁看向平安,平安只是眼含笑意望着他,似是为他的成功感到欢喜。
平安并没有试一试他自己的武功,两个人都十分累了,便就着苍茫夜色,睡在这幕天席地当中,比之密室,虽然少了一份安逸,却多了一份畅快自然。
两个人躺在宽大平整的石头上,平安依旧抱着修缘,两个人都不说话,修缘却有点明白他的意思,平安已经默认了,明天便回去。
“平安,你是不是有甚么仇家,所以不便出去?”修缘抬眼看他。
平安微笑摇头,抚摸他的下巴,让他不要多想。
“你放心,有我在,我会护着你。”又想了想,补充道:
“等解决了这一切,如果你愿意,我们就找个山野无人之处住下,互相照应,像在山洞里那样,你说可好?”
平安内心触动,眸光却依旧温润平静,只将他紧紧抱住,一手拍他的背,一手捂住他的嘴,好让他少说些话,早点睡下。
修缘这才发现自己今晚话实在太多,便从善如流,枕着他的肩睡过去了。
第二日清晨,二人又进密室,将连日来的东西收拾一番,带了些干粮放在身上。平安将山洞布置成原先的样子,这样就算有人误闯,除非有他那样的本事,否则也是徒劳,根本进不去。
二人来到平台上,向上一望,悬崖峭壁,而且壁身光滑,连可以落足的地方都没有,如何能上去。
修缘又跟着平安走到当初掉落的瀑布边去寻那株藤蔓,但顺水而下可以,如今要逆水上去,瀑布的冲击太大,根本不可行。
就在修缘十分沮丧的时候,平安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
他先将藤蔓割了一截,紧紧系在自己与修缘身上,这植物不知在崖边生长了多少年,异常结实,两个人捆在一起之后,修缘试着用手去解,又粗又长的绿色藤蔓却纹丝不动。
平安想起他手上的伤,不让他再碰。
两个人走到远离瀑布的另一边,平安抱紧了修缘,也让修缘反抱着他,然后空出一手,拔出匕首。
他双脚一蹬,顷刻间便飞身而起,远离地面一二丈远,但毕竟负了个人在身上,云龙镜上的武功才练了不过几日,如何能一气呵成,直冲云霄。
待到两个人感觉快要往下坠落之时,平安便找准时机,将那柄匕首直直□□崖壁中。原来这柄短剑不是普通兵器,虽然外表看上去老旧沉闷,连把手都要上了锈,却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崖壁之后,它竟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修缘与平安稳稳停在峭壁边缘,那匕首未曾有一丝晃动。
修缘往下一看,真正是万丈深渊,若现下匕首断了,或平安手一松,二人立即便要葬送在这里,与青山为伴了。
平安拔出匕首,在修缘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又是纵身一跃,速度之快,直让他头晕目眩。
这样接连几次借助匕首插入崖壁作为着力点之后,看似煎熬漫长,实则只有半柱香的时间,他们便稳稳落在悬崖之上,与当初坠崖之地不过十来步远。
修缘难以置信,他原本以为自己的轻功还算不错,没想到在平安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平安将缠着二人的藤蔓用匕首砍断,揉了揉修缘僵硬发疼的腰腹,又掀开衣裳一看,不禁笑了。果然修缘腰腹处被肋出了一道深深的红印,就在肚脐上方,红得鲜艳,居然格外诱人。
修缘拍掉了平安的手,立即将衣裳整好,却不再理他,径直往前走。
平安步子快,即刻追上来。二人不在山间野路行走,此地兽类不少,若像上次那般,再遇到狼群,就算能应付得来,也要花费许多精力。如今他们身上带足了干粮,倒不如直接穿过这片树林,从镇上走,水路陆路均可,镇上人多,也可打探消息,方便不少。
平安一路沉默,跟着修缘从集镇上穿行。每到一处人多的地方,行人总要指指点点,对平安的相貌颇有微词。
江南小镇向来繁茂,做小生意的颇多,恰逢良日,路上满是小贩,卖胭脂水粉,各类糕点,玩杂耍的,应有尽有。
修缘就近走到一处卖刺绣的摊贩前,问那小贩:
“施主,请问宁波府怎么走?”
摊前恰有两三个姑娘,齐齐看过来,都掩着香帕一阵惊叹:
“好俊的和尚!”
平安听了,不动声色将修缘拽到自己身后,那小贩的话他没听清,几个姑娘却大惊失色,都作鸟兽状退到一边,破口便骂:
“哪里来的丑八怪,这大白天出来是要吓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