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1 / 1)

黄成稳带董立和董宛玉上了楼,又送来热茶,便掩门出去。董宛玉爱干净,随身都携带有小镜子,她掏出来照了照。因连日赶路,顾不上打整自个儿,这时才觉得头发过于凌乱,实在不雅,因笑眯眯起身道:“哥,我去洗把脸。”她前脚一走,齐绍宇却进来了。

董立坐在皮沙发上,忙起身招呼,笑着取出银雪茄盒子,给齐绍宇递了一支过去,两人划上火柴点燃。绍宇坐在对面,笑着问道:“听说令妹也一同来了?”董立在缭绕烟雾中点了点头,齐绍宇嘴角勾出一抹浅笑:“如今邢北局势动荡不安,董兄怎么在这时候前来险境?”

董立弹掉烟灰,叹了叹,说了缘由,又正容道:“说来都是舍妹太过任性了,也怪我没能劝阻住,若是传开,在人家看来,实在是离经叛道,咱们也是百口莫辩,家父家母虽然开明,但对子女名誉十分看重。”

董立没有确切点破,但他的意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一个未婚的女子,不辞千里来找他,世俗会如何作想,可想而知。齐绍宇万料不到有这般缘由,也万料不到竟扯到名誉上头来,倒是一怔。

其实有阵子他曾对董宛玉动过兴趣,因她不拘一格的性子,和身边总唯唯诺诺的女人一比,如隔天渊,教他感觉新鲜,可那已是过往云烟。他心里颇不以为意。可她担着风险,不畏艰险而来,诚然令人动容,没有哪个女子可以为他如此,他也不忍把话说绝了,免得董立抹不开脸面。他略思忖,便微微一笑道:“有劳董小姐关心,早听闻董小姐重情重义,是女中豪杰,只不过,她是千金贵体,齐某只是区区普通朋友,为齐某冒此风险,断乎不值得。”

董立是通情达理的人,说那句话,原只是想试探齐绍宇,看其对妹妹是否有心。他心想,妹妹一番心意虽让人感动,可惜人家并无报之以琼瑶的念头,也是无可如之何。忽听见房门被人推开,董宛玉婷婷走了进来。

董立见她脸上隐隐有泪痕,想必适才的话,她皆听了进去,心里不由着急,可是没想到她大大方方的,上前笑道:“三哥这人,凡事都爱小题大做,我不过是想来前线看看罢了,齐先生万不可信他胡说,我们来本营,其实是想告诉你,颜小姐人在邢北,她是和我们一路过来的。”

齐绍宇突然脑子一空,如遭雷击:“她......也来了?”董宛玉含笑道:“颜小姐才是,听说你遇害,当天就从邺陵赶来,后来听说你平安,就和黎队长打道回府了。”

董立也略说了两句,齐绍宇大为震骇,只觉头顶一声轰隆,心头又喜又惊,说了句“失陪”,便直似炮筒射出的榴弹一般,径往外跑去。周围士兵吓了一身冷汗,还当出了大事,各个神情惶急,当即端起枪,紧步跟上。黄成稳连军帽也不及抓,急跑上前:“怎么了?”齐绍宇才突然顿住,对黄成稳道:“马上找程秘书,叫他派人去侦察,十三师骑一旅三团开出的两辆车,现在在哪儿了?”

董宛玉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对外面的动静仿佛充耳不闻。雪芽的叶子,很细小,因为太烫,她吹了吹。叶子在杯中散开又聚合,聚合,又散开,仿佛人事聚散浮沉。她呷了一口茶,慢慢抿下去。董立抱起双臂,立在窗前,回头看着她,不由想起临别前,那位颜小姐脸上淡淡的笑容,他浓眉拧成一条线,摇头苦笑道:“你们女儿家的心思,实在教人费解......”

晚风吹拂硬质亚麻帘,拍打着卷草纹的胡桃木窗框,发出窸窣响声。仿佛风翻书页,又仿佛雨滴枯叶,是种极薄的脆响。如钰睡醒,都夜里三点,她呆了一呆,忽然发觉屋里还有人。那人坐在靠墙的皮椅上,左侧是个小圆桌,放置了一盏小台灯。她一眼就认出是齐绍宇。

碎花布罩通体明黄,四下匝垂葵黄细缨络,灯罩圆圆,像一颗风炉上煨熟的橙子。他一动未动,裹在那光里,仿佛一块蜜蜡。她心里一片柔软,茫茫地起身,坐在旁边,屈壁枕在灯下看他。灯泡烧了好一会儿,发起热来,头顶感到暖暖的,仿佛人的体温熨帖着。可是才一忽儿,齐绍宇骤然撩起眼皮,他两只眼有些疲倦,像狸猫,带点迷惑。如钰吓了一跳,急忙缩臂抬头,没想却一下子将台灯撞倒,“咕咚”滚到地上,插销脱落,屋里顿时一片漆黑。

可是外边却亮着灯,照着壁上的弧形隔断,影子打在墙上,在她身侧立起一道月洞门。壁纸虽有些陈旧,上面印的玫瑰却仍那样明媚鲜妍,仿佛从月洞门里探出的繁花,她的脸在花中隐隐绰绰,仿佛不是真的。他唯恐是场幻觉,突然伸手,斜身将她拉进怀里。仿佛只有像这样,将她抱紧,让她的心贴着他的心,把她的温度留在身上,他似乎才有些相信了这是事实。他手臂不断加力,强有劲地将她箍紧。如钰出不了气,举手在他脸上轻轻一掐:“你干什么,放手。”

他当即一阵狂喜,一颗心脏,变得鼓鼓囊囊,似砰然而绽的花朵。他大叫一声,憋不住“哈哈哈哈”大笑:“我不放!”他只觉她周身柔若无骨,怎也抱不紧似的,又将她双臂狠狠揉搓,仿佛想将她揉进体内。如钰急得一头冷汗,突然埋头,张口咬住他肩膀,他却哈哈笑:“咬重些,越痛就越表示这不是白日做梦。”不由又猛地将她横抱起,她只觉头脑发昏,阵阵天旋地转:“你这人发什么疯!我问你,你怎么会来!”

他只是那样开心地笑:“如钰,我总算等到你的真心了,你知道吗,这回我差点就活不成了,可是我终于活着等到你了。”

如钰猛地心惊肉跳,她忽然想起,在永屏山时,夜里大家都在车上睡熟了,她怎么也睡不着,她原本并不确信他是生是死,找到他,确认他安然无恙之前,她心里总是恐惧不安。因为那深深的不安,她总觉得要做点什么,她便挨着车窗,不知不觉抬起手,在雾气朦胧的玻璃上一横一竖地,胡乱划着。可是划着划着,无意识中,手指却不停写下“承霄”二字,深夜窗外落起大雪,飘过一片,眼前就闪过他的脸,大雪倾城洒落,倾城皆是他,教她越发想见他,想得心里生疼生疼。

她浑浑噩噩,拼着一股劲来,不找到他绝不罢休。来这里的每一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更期望他活着,更奢望能再见到他,仿佛山一程,水一程,只有他是她的归程,倘若没有了他,她在这世间便没有了归处......此刻真的见着他,不啻失而复得,犹如一场隔世梦觉,可是她连欢喜也不能够流露。因为自知道他平安,她便清醒过来,考虑到自己的立场和处境,却又后悔——这一趟,她不该来的,她此前一直拼命抗拒他疏远他,她不能给他任何希望,不能让他知道她的心。她太了解他,他这样的人,一定会利用这来动摇她。她实在怕极了,不是怕他,是怕她自己,怕她终究给他动摇。为父亲报仇,她无可倚靠,她只剩她自己,她不能把自己给输了。

他这一句,就让她彻底明白——这一次她果然做错了。连否认,都无从可否。

所以这时她狠下心,冷着一张脸,发狠咬住下唇,默然别过头。

绍宇将她放椅子上,按开电灯,又蹲下身,抬起手指,在她脸上游弋,像描画那样,笔笔细致勾勒。在她下巴那里,他手指多停留了几下,然后将她下颌慢慢垫起来,慢慢贴着她的脸。如钰被他的胡茬刺得发痛,她想摆脱,可这种痛,那么真切,是他活着的证明,真得教她安心,她没有力气摆脱。她矛盾地感觉自己成了两半,一半在拒绝,一半却又在渴望。她并非少不更事的人了,她清醒地知道自己的心意,连痛苦都是能清醒地感觉到。

他又是那样敏锐,他察觉她的摇摆不定。他再也不肯错过机会,他冷不丁捧住她脸蛋,劈天盖地吻嘴上。他老早就想要她,可是因为她的拒绝,迄今为止,他一直在克制,连她一根手指头都不敢碰。她一直知道的。她更知道这次不同,他再无顾忌。她吓得发抖,刚想喊叫,他却猛地将她抓起来,一手搂腰一手扶脸。如钰害怕,又喊不出,急忙扶着妆台。那雕刻的葵花,本是冰冷又扎手,可是她因为极度慌乱,这一摸上去,却都是软的。她不住往身旁乱抓,想找到一样可以砸人的东西,可是不防绍宇突然将她往旁一转,逼得她不住后退,径自栽在床上。

如钰头昏眼花,绍宇又压了过来,死死钳住她双手,她陷在鸭绒被子里,像只发抖的狐狸,浑身觳觫,眼里只剩本能的惊恐,她狠狠地从牙齿里蹦出声音:“齐绍宇,你敢!”他遽然拧眉,眼睛红红的,像头小兽,他撕开她衣领,狠狠吻下去:“你要躲我到何时?”她更加心生怕意,急乱间躲也躲不掉,她心里怕极、焦极、恐极,每一个毛孔都在打颤,她再也忍不住,忽然伤伤心心哭起来:“你这样子欺辱人,你把我当什么了,你简直是流氓,我恨死你了!”

他脑子一炸,昏蒙蒙的灯光里,她软软蜷在身下,像只荏弱的小鸟。她在嘤嘤地哭泣,将脸埋在被套上,那种老式的缎面被子,用金线绣了大朵牡丹,她眼泪落在上面,却将花朵浸得深了起来,近手的那一片花瓣,颜色益发暗暗的,仿佛要萎谢。她眼泪涟涟,五官紧皱,更似一朵收敛花瓣即刻凋谢的水仙。她哭得他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躺下去,将她揽住,吻在她眼皮上:“我不勉强你便是了......别哭了,你一哭我就急,我一急,又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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