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宽大温暖，沈楠止住的泪水又浸满了双眼，向外看去，不少办公室的职员都露出头顶偷来看去。
好在旁边的俞明河握了一下便松开了双手，摆正了沈楠的双肩膀，双眼直直看着沈楠。
“如果你相信爸爸，我们先去个地方吃饭，稍后再谈这件事。”沉稳地声音，有着他这个年龄特有的信服力。
沈楠的长发遮去了眉眼，只低头轻轻点了点头，她听到旁边俞明河松松吐出了一口气。
沈楠走在前方，目不斜视，走到电梯口，有三十二层的经理替俞明河迎上了董事专用电梯，她挪了挪脚步，还是跟了上去。
董事贵宾梯空间并不如客梯宽阔，四人站立的空间里，沈楠缩到了最里角落的地方，长发遮盖着双眼，宽大的校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俞明河叹了一口气，又转过了身体。
吃饭的地方选的是明城最高档的云天阁。沈楠跟着俞明河的脚步，慢慢吞吞地走到了二楼包房。
显然之前俞明河已经订过了饭菜，她坐下还不消十分钟，菜便已经上全。简简单单四菜一汤，沈楠以为他真的会像电视上点一大桌菜让自己吃。
俞明河勉强笑了笑，把手中的公筷拿起夹了几次菜到沈楠的碗中，他自己便向后靠了靠，微弯下了腰，手中有些不稳地拿出了一包香烟。并不名贵，只是路边常见的红双喜，沈楠又是独自咽下了惊讶，小口小口地吃着饭菜。
靠在椅子上一直看着包间房顶上的天花板罩灯，灯光柔和，只照出了一片片破碎的光芒，他抽出一根香烟笑道：“楠楠，不介意爸爸抽烟吧。”
沈楠摇了摇头，又吃着碗中的米饭。
俞明河在一片烟气渺渺间，回忆着过往的年华。
他并没有多说关于沈秀的事情，只是回忆着十多年前的情景，有遗憾，有过错，也有错过。繁华似景，终将落幕，再好的开头，也迎来了无言的结尾。
似泛黄的相片，当时再如何惊心动魄，看在眼中，再通过言语传到了沈楠耳中，也只剩下了惆怅惘然。
这顿饭，终将是难以下咽。
饭后，俞明河将一路沉默的沈楠送回了她舅舅沈道远家。
昏黄的小道，拉扯着一个个路过行人的影子，更显着夜的寂廖。
沈楠走到了一栋小楼单元前，一直低着头。
停顿了，双眼才抬起看着楼梯口的黑洞。
黑黑的洞口，像着黑夜里的双眼，静静注视着沈楠。
她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冲着楼洞扶梯口，低声道：“你回去吧，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
身后的俞明河，在寂静的夜里咳了咳，或许是晚饭一直没吃的缘故，又抽了近一包香烟。
说话间，带着一股烟草的气息，看着黑暗的楼梯，还是肯定说：“走吧，再者说，我也好几年没见道远了。”
舅舅沈道远为了弟弟沈正能够在明城的高中就读，全家搬到了明城租了二室一厅，她也在这里住了近二月。
期间从未见俞明河来到，听到他这样说道，沈楠也只得领着他继续向楼上走着。
在一扇漆绿色铁门前沈楠停住了脚步，轻轻地叩了叩门。
站在大门外，都能透过铁门听到里面的声音。
声音高些带点尖税的是舅妈李兰的声音，嘟嘟嚷嚷着向门口走来：“他爸，你说楠楠也真是的，高中都毕业了，在她四表姨那里找个工作，先做两个月暑期工，一月几千块，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事，她居然不去，妄想着继续读大学，这大学的费用一年几万块，让她上个普通大学吧，她还不愿意，这不今天刚说了她几句，又气鼓鼓地跑走了，哎，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白费了咱几年的……”心血两字还没说完，李兰打开门便看着眼前的两人，惊讶地张开了嘴。
后面舅舅正在喝着茶水，听到李兰的惊呼声，看了过来。
扶着门框，看着来人，然后沈道远双手快步握住了俞明河。
一边迎着俞明河向屋内走去，一边吩咐着媳妇李兰沏杯茶水过来。李兰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便在旁边倒了两杯铁观音，一杯递给了俞明河，一杯递给了沈楠，在外人面前她还是很给沈楠面子的，只恨刚才言语冒失。
沈楠双手捧着杯子，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凉，听着舅舅和俞明河一片高声笑语，她恍惚觉得如在寒冬腊月，前方根本看不到一丝的光亮，徒劳地想抓住些什么，可是眼前一片迷雾丛丛，根本无法下手。
沈道远让李兰捧出了一盘瓜果放在了茶桌上：“明河啊，我们可是有十多年没见面了吧。”
俞明河脸上一直浅浅笑意，闻言身体僵了一僵，还是心口如一，声音平静道：“道远，你也知道，在明城我一直脱不开身，更是不知你竟然也来了明城，今天如果不是楠楠来找我，你恐怕还会瞒我多久？”
沈道远听着一来一往的话语，笑了笑，便扯过这插曲，撇过不谈，笑呵呵道：“来来，不说那些伤兄弟情的话了，今天我们哥俩好好说说话。”
俞明河自然又举杯说着近些年来明城发生的一些大事小事，一时间客厅里倒也笑意晏晏。
正在恍恍惚惚间，沈楠袖子被人扯了扯，旁边正是弟弟沈正。
看见沈正白净净的小脸，沈楠心里软了软，露出了嘴角的笑容。
沈正看过多少次沈楠的脸胧，还是有些害羞，小声说：“姐姐笑起来，挺好看的。”
沈楠喝着杯里的水，向沈正瞪了几眼，他却不害怕，冲着沈楠做了几个鬼脸，拉着沈楠到了他的房间里玩。
叔叔租的二室一厅并不宽阔，沈正的房间里摆满了复习的资料，小小的方桌子上放着一部游戏机。
游戏机？
沈楠挑眉看了看沈正。
他傻呵呵地笑着，拉着沈楠的肩膀：“我期末成绩出来了，妈妈奖励给我的。”
沈楠倒也听过这些，拿起游戏机，双手抚摸着泛着冷光的屏幕，又放下了。
“阿正，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学习，玩游戏也不要耽误学习，你知道吗？”
沈正摇了摇沈楠的胳膊，央求地说：“阿姐，你就别再说我了，为了游戏机，我都听我妈唠叨一礼拜了。”
“行了行了，少在我这耍贫嘴，说说，到底找我什么事。”
沈正嘟着一张嘴，“没什么事，就不能来找阿姐么，阿姐说说，门外那个人到底是谁呀，他今天怎么送阿姐回来？”
是谁，她实在不知该如何说起，只能问着阿正的学习情况，还没问几句，阿正便烦得挠头又去抱游戏机，才算把话盖了过去。
阿正在一旁玩着游戏机，那可是磨了近半年才买来的，自然是爱不释手。她则坐在靠门边的椅子上，静静听着客厅的声音。其间，阿正怪怪地看了她好几眼，被她瞪了回去，又抱着游戏机玩了起来。
终于，客厅静了下来，俞明河叹息地道：“当年事情结果到底如何，我俞明河终究是欠沈家一个交代，今日赶到这里，我就……”
交代却也是没再说下去，因为舅舅沈道远已经把接下来的话接上了：“明河，算我求你了，顾着我沈家这张老脸，别再说了。”
说着竟然是眼角流下了浑浊的泪水，旁边李兰不知沈家先前与俞明河的纠葛，见丈夫竟然流泪大恸，连忙拿出纸巾坐在了沈道远的身旁。
俞明河也是吃惊大于愧疚，拍拍他的肩膀，语气不无唏嘘：“好好，我不说了，道远，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今日引你不高兴，实在是我之过错。”
沈楠在阿正的房间里，一直听得惊心动魄，外面已经回复了初来时的寒喧致意，她只是还平复不下心中的疑问，到底是哪里出了错，竟然是沈家对不起俞明河，难道这就是母亲让她死也不去找俞明河的理由？
心中如何焦灼，她也不想冲出门外问个清楚，只能在阿正旁边支着耳朵细细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