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是真的病了,得了一种叫做总是觉得自己会死但是每一次都死不掉的病。
所以每一次,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好像重生了一样。
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就像现在,当看到床边的顾云琛的时候,我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他是那么的安静,耳朵上还带着耳机,他在听着什么,是那么的入迷。
时而皱眉,时而沉思,时而痛苦,那么多的表情落在我的眼中,居然还是让我无比的心疼。
顾云琛,是发生了什么,让你在梦中也这样难过?
是的,本来我以为我醒了,可是看到顾云琛的时候,我又觉得是自己在做梦。
毕竟,若是换到现实中来说的话,这个时候,顾云琛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抬手,想要帮他将眉间的忧愁抚平,却因为抬手的动作惊醒了他。
顾云琛抬头,看到我的时候眼中闪过惊喜,但是片刻之后就化为心疼。
表情中,还带着一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抱歉,惊醒你了。”
我微微蹙眉,暗自责怪自己怎么可以那么粗鲁。居然亲手打破了这个难得的平静。
“……嗯?”顾云琛讶然,像是不太明白我的意思,我直接将手收回,轻轻摆手,“呐,本来我们难道见面,平时就算梦见你的时候,也只是一些争吵或者是彼此说着难听又伤人的话,像现在这样安静的梦,我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梦到过了,顾云琛,真的很抱歉,就连在梦中,我都不能给你一个完美的画面。”
或许因为这些话是顾云琛不可能听到的,所以我也大胆了起来,说着说着,看着近在咫尺的他,我实在忍不住抬手,我想摸摸他的脸,想要感受一下,现在的他,是不是还有着我们曾经相恋的时候那种……温暖的。
他的皮肤很紧致,手指落在他脸上还能感受到他特有的温度,我突然吓了一跳,猛地就想将自己的手指收回。
因为,以往的梦中,我们触碰到彼此的时候,都是冰凉的,像现在这种感觉,是从未有过的。
那么的真实,真实到就好像是顾云琛此刻真的在我身边一样、
我突然就觉得害怕,我快速将手收回,不敢打破这份难得的平静。
然而,手在半道被顾云琛截下,他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温怒的气息瞬间沿着我的指尖蔓延。
他说,“顾倾城,你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清醒,什么时候才能勇敢的面对现实呢?”
这个问题让我无比的害怕,我眨巴着眼睛,笑得十分尴尬,“你说什么?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现实有什么好面对的,只要完全清醒之后,顾云琛依旧还是在离我很远的地方,他还是安然的,哦,不,方媛的,而我,依旧在做着自我煎熬的事情。
梦中多好,我们可以谈心,可以彼此拥抱。
哪怕是冰冷的,只要是他,我也愿意这一辈子都不醒过来。
“倾城,你醒醒吧,我是顾云琛,真实存在的顾云琛,我就在这里,我回来了。”
泽这话把我吓得不轻,当然,真正吓到我的,还是我扯动手指的时候扯到了针管,手背传来一阵刺痛,仔细一看,才发现针管已经在刚才的撕扯中被无意中拔掉了,血液瞬间就漏了出来,最可怕的是,顾云琛居然在这个时候猛地站了起来朝外边跑去,嘴里还一直喊着,“杨子华,你快进来。”
我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掀开被子想要离开,却因为起的太猛脑袋上传来一阵眩晕的感觉,又让我猛地倒了下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杨子华进来了,看到我这个样子,他又朝顾云琛喊了一声。“快来按住她,她刚刚做了手术,不能乱动。”
全身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我微微蹙眉,原来是刚刚做了手术啊,所以……眼前的顾云琛是真实的,所以,我现在是真的已经醒过来了。
那么……
那么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顾云琛不也全都听到了?
可是,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么想着,心中更是无比的慌乱,手被顾云琛死死的按住,刚刚进来的护士也帮忙按住了我的脚,我挣扎不得,动弹不了,像个木偶一样死死的盯着顾云琛、
我听见杨子华对着顾云琛吼了一句,“不是说让你不要刺激他么?你怎么还是不听。她刚刚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你是想让她重新进去一次么?”
耳朵嗡嗡的响个不停,那一刻,我只觉得自己根本就分不清这是现实中还是做梦。
若是做梦,为何一切都这么的真实,若不是,那谁来告诉我,顾云琛为什么会出现?
“顾倾城,我们不是故意要绑住你,实在是担心你情绪激动扯动了伤口,你刚刚做了手术,现在不能乱动。”
杨子华是这么解释的,我扫了一眼自己被全部禁锢住的样子,突然就想到了孩子没有了的那一天。
夏璟年顶着为我好的名义,强行将我的孩子拿掉、
杨子华说着为我好的话,却又这般禁锢了我的自由。
我突然好想笑,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自己让他们太不放心,还是他们真的以为所作所为真的是为我好。
针管重新被插入手背,冰凉的液体一点一滴的沿着我的血管蔓延。
“你放心,只要我们确定你的情绪彻底稳定下来之后,我就立刻会放开你。”
我抿唇,没有回答,“顾云琛给你准备了豌豆土豆肉丝焖饭,你要不要吃点?”
“呕……”
我不想这个反应的,只是听到这个字就实在是控制不住,好在因为太久没有吃东西,胃里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顾云琛的声音在一侧想起,他的眼中满是心疼,实在受不了他这个眼神,我将头侧开,可是玻璃上倒影出来的我此刻的样子,让我更是一点也不想面对。
我知道我是长得很好看的,不然夏璟年也不会给我取了倾城这样的名字。
可是现在……
床上躺着的,骨瘦如柴,两眼凸显。眼窝无比严重,身上的病号服也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的女人,真的是我么?
“严重胃炎,心脏病,最近因为你要结婚的事儿又患上了厌食症,顾云琛,你的心,是被拿去喂狗了么?”
“对不起……”顾云琛踟蹰,我依旧没有回头,因此并不知道他的这声对不起是对着我说的还是对着杨子华说的。
“索性心脏已经找到合适的供体,手术后的这十几天也并未出现排斥现象,不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从昏迷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几天了么……
“那……什么都不能吃的她,应该怎么办?”
“现在每天都在靠打营养液维持生命,但是你知道的,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我们还是要想办法让她尽快恢复才行、”
“造成她这样的原因,是什么?”
“心理问题。”
“那……我现在就去安排,你看什么时候能让心理医生来看看她?”
“都可以。”
他们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完全将我晾在了一边,事实上我也确实不想说话,他们跟我说了几句我没有搭理便直接放弃了。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没有想明白眼前状况的我始终没有开始说话,顾云琛一直在床边守护着我,我不说话,他就自己说,说得累了,就靠在一侧床上休息一阵,他有时候会看杂志,有时候会沉思,不过做的最多的就是帮我擦洗身子和戴上耳机听着什么。
不是真的不好奇,只是他一直都是正对着我的,因此我根本就看不到他到底在听什么。
还是我醒过来的时候会看到的那些表情,周而复始的在他脸上徘徊着。
刚刚认识他的时候,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甚至于后来的很多次见到的时候,顾云琛给我的感觉都是十分忙碌的。
但是最近,他从来也没有工作的迹象,偶尔接到电话,为了不打扰我休息他也会尽力压低声音或者是出去接。
似乎除了上厕所的时间,他都在病房中,我身下被插着尿管,起初他帮我更换或者是处理这些东西的时候我还是有些尴尬的,可是几天过后,我已经不知道尴尬是什么概念了。
我还是什么都吃不下,哪怕有营养液,身体还是越来越虚弱,杨子华试了一下,说我的体重已经急速下降了好几十斤,现在只剩下三十五公斤了,要知道我接近一米七的身高,这个体重着实把他们吓得不轻。
“倾城,你开口跟我说说话可好?”
顾云琛看着我的眼神,已经带着一些祈求,“若是说之前的那些事情让你觉得很难受,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只要你好好的,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想,我最近的样子或许真的是让他有些崩溃了,“你知道的,你折磨自己,比折磨我还要让我觉得难受。”
我抿唇,不明白他怎么会觉得难受,“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好……好难受、”
他一直喋喋不休的说着些什么,有些我听懂了,可是有些并没有。
于是,终究还是压抑不住我内心深处的那股子好奇,我启唇,“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很久没有开口说话,声音已经变得无比沙哑,我觉得自己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声音还是小到连我自己都不太听得清。
顾云琛愣住了,像是没有反应过来我已经开口说话。
他的反应让我微微皱眉,随即,我想转过脑袋,真的是懒得看他啊。
因为我相信,他是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了的。
“你在这里,我就哪里却不去、”
这话,要是曾经听到我一定会觉得无比感动,可是现在……在知道他跟安然结婚了之后,我就只觉得虚伪。
我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勾唇,就算不看,我也知道自己脸上此刻全是嘲讽的表情。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是倾城,我没有跟安然结婚,我想说的是,就算那天……杨子华不把这个东西给我,我也从未想过要真的跟安然结婚。”
顾云琛这么说的时候,将手中的耳机对我扬了起来,这一次,我终于看到了,那是一段……像是录音一样的东西。
心里咯噔了一下,我问道。“这是什么?”
“你被送来医院的时候说的那段话,事实上杨子华在上车的时候就给我打了电话,所以……我一直都知道你们说了什么,因为当时来不及听又担心错过什么,我就录下来了。”
“来不及听?”
“是,知道你要进医院的时候,我就直接从婚礼现场离开了,我到达医院的时候,你刚刚被推进了手术室,所以倾城,你不是一个人,我一直在你身边。”
“那么……安然怎么办?”
“嗯?”
“你跑掉的话,安然怎么办?”
“我刚才就已经说过了,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要取她,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只是希望刺激你不要将所有的事情都埋藏在心里,我只是希望这件事情能够让你意识到我们之间的问题,然后主动找我……”
“抱歉倾城,都是我太自私太高傲了,若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这么做会把你逼成这个样子,我一定不会选择这么做的。”
“你看……”顾云琛这么说的时候,已经将他身侧的一个十分精致的箱子打开,“还记得我那次向你求婚说要娶你的事儿么?其实从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开始计划着我们的婚礼了,所以,这个婚纱,是在那个时候按照你的尺寸请人设计的。”
“我一直带着身边,就想着,若是婚礼当天你出现的话,我一定不管之前你对我怎样或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甚至是……就算曾经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我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娶你为妻,可是倾城,我没有等到你来,反而将你……将你害成了这个样子。”
我微微皱眉,这话我就更加的听不懂了。
好在这一次,顾云琛并未让我等太久,直接就将事情说给我听,他说,“其实自从安然出现之后,自从看到她跟你长得很相像之后,我就一直怀疑这其中有问题了,她说的那些事情,我查过了,也确实很吻合,可越是吻合,其中的破绽也就越大了,子华曾经跟我说过,他说若是非要在你们两个当中找出一个安然来,那么他希望真正的那个是你。不止他这么认为,我也是、”
“虽然说我对安然确实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照顾她也必须的,可是之所以没有当面质问的原因,也是因为想让她自己露出马脚,或者是等我慢慢查,可是我没想到……倾城你居然那么不信我,你居然……会在那个时候选择离开。”
“不过这件事情也真的是怪我了,若是我从一开始就直接将心中的想法告诉你,把我的计划告诉你的话,或许你就不会独自承受这么多了。”
“对不起倾城,一直以来都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一直以为自己有多么的聪明绝顶,有多么的了不起,可是当事情发生之后,我才知道我错得有多离谱、”
“我一直怀疑她不是真正的安然,我也知道她留在我身边别有目的,我甚至……都已经发现了她跟景言之间的一些秘密,可我……”
“景言?”我皱眉,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情会扯上景言。
“景言喜欢李方媛,因为喜欢,所以当安然还是李方媛的时候。他就特别注意这个女孩,自然,他也是最先知道李方媛就是安然的这个事情的,但是因为爱着她,所以他选择对我隐瞒。”
“景言一直以为李方媛也是爱着我的,所以他选择祝福李方媛,并且决定将这个秘密彻底的隐藏。”
“所以……子华跟我说,我宣布要结婚的那天,你在酒店自杀的事情,我也是这几天才知道的,景言也跟我承认了,是他接到的电话,但是他担心被我发现,所以直接让安然去处理。只是没想到,李方媛喜欢着的人,居然会是子华,所以那一天,她露出了马脚、”
子华去查这些事情的时候,你已经悄悄从医院离开了,我们找不到你,所以只好将婚礼如期举行,为的是逼迫你在婚礼上出现,那一天,子华去找你,为了稳住媒体和造成我必须要结婚的假象,我只好等在酒店里,倾城,你不会知道,等待的日子到底有多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
“倾城,我没有给安然钻戒,因为钻戒是一生的承诺,我把它留给了你,我也并未将这个婚纱给她,因为这事你的,就连请柬上的名字,其实也一直都是顾倾城,我甚至已经下了决定,不管你到底是谁,我爱的人,都只是顾倾城这个人而已、我从未想过……你居然,会真的,真的是安然。我找了十几年的安然。”
“原本我喜欢你,你也喜欢着我,我们又是青梅竹马,再次重逢,我们应该谱写一段最美好的神话的,却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中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倾城……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你失忆了的这件事情呢?”
“起初是不敢告诉,后来想告诉你的时候,安然刚好出现,并且……她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不是也检查出她失忆了这样的事情么?我在那个时候,又怎么说呢?”
我想这一刻,我心中是无比雀跃的,原来我爱着的顾云琛也从未停止过对我的爱,原来我们喜欢着彼此这件事情,自始至终都从未改变过。
“对不起,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说到底,我们之间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我摇头,这种事情哪里会是怪他,明明是我心中一直少了一份信任,所以亲手造成了如今的这个局面。
“你……还疼么?”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哪里疼,目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才发现他的手轻轻的落在了我的肚子上。
他眼中满是后悔,我心中只剩下疼痛。
可是所有的疼痛在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这一刻,似乎都减少了。
我摇头,“已经不疼了。”
他听到那天我说的话,所以他也知道我有过他的孩子,“对不起,是我害得你连做一个父亲的资格都没有。”
“不,孩子没了没有关系,将来我们还能在有,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你要好好的,所以倾城,你……快点好起来,好么?”
我点头,“好。”
“看来不需要我这个心里医生了呢。”就在这个时候,病房外边响起了一阵拍手声,进来的是一个有着外国血统的男子,身后跟着杨子华。
杨子华的眸光被压得很暗,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是杰克医生?”只一眼,顾云琛就认出了眼前帅气的男子。
男子笑得十分的爽朗,中国话说的不算特别好,但听起来也不是很别扭,“你好顾先生,我是杰克。”
“远道而来,幸苦了。”
杰克摆手,“不幸苦,对于我们这些医生来说,看到病人痊愈就是最大的欣慰,此刻看到顾小姐已经转好,我也觉得很开心。”
“你的意思是……”
“你们中国不是有句古话么?叫做心病还需心药医,你看,你们把事情说清楚之后,她就已经好了。”
“不需要检查一下么?”
之前听顾云琛跟杨子华对话的时候提到过,这位杰克医生是国际上十分出名的心理学家,据说千金难求,但是看都不看一下就说我好了,这未免有些太草率了,也难怪顾一向稳重的顾云琛会提出质疑了。
“当然需要检查一下,不过相信我,只要她肯开口跟你说话,能够正常的交流,那么,她的问题就已经不大了。”
“可是……她还是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会好起来的。”杰克看着我,笑容一直未曾发生过变化,“有你在她身边,她身上所有的毛病,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