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杨郡守看似朴素,但那股饱经沧桑,温和内敛的气韵是张少英如何临摹都学不来的,那种一入眼帘的感觉是很奇妙的,对人的印象很深刻。在田间收割的便有近两百余人,百亩之巨将近完成,看来已忙活两三天了。杨郡守知趣,没有跟在张少英身边,却一直注视其一举一动。
杨管家则用特殊手法让斥候令,八角卫,以及横网派遣飞翅弄清方圆十里情况,这一切根本不需张少英去吩咐。他倒是问起了霸皇这个人,姬臻被霸皇接见过,但霸皇待在屏风后面没有与之相见,先是微微离间他对纵横派的忠诚,接着招揽,直到姬臻意志坚定,霸皇便未曾再一句话,其他一切则皆是杨郡守打理。这个隐遁在深山的镇子镇里人称之为天池,究竟是镇还是村谁也不清楚,反正这里便叫天池。张少英实际上并不打算找到霸皇,之所以来到田间,便是怀念当初的时光,那时的他虽然辛苦,但人与人之间却是何等的淳朴?这世间穷有穷的好处,富有富的好处,或许人生在世从来便不曾完美。习惯了横网的手到擒来,张少英并不喜欢这麽一个个的去找,但他却想起了一个人,当今两浙丐帮帮主黄三vvvv,m.≮.co☆m。生且富贵不忘初心,这是张少英一直坚持的,不过是身份变了而已,人都是一样的,都要穿衣服,都要吃饭,仅此而已。倘若霸皇真的在这其中,那他又是如何一个人呢?要想在这山蛮之内开辟如此大的镇子,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且还将他引来,便注定这个村庄以后不会平静,霸皇却有这样的胆魄。人未见,但这股心思却非常人所及。
这时,一个鬓发苍苍的老者缓步向张少英走来,他刚刚正在歇息。时过正午,他一身黑色短衣皆汗湿,可见劳作已久。张少英眼神一亮。这田间之人没一个是不会武功的,但这个老者会不会武功他却瞧不出来,似有似无,很难判断。看的出来老者年轻时很英俊,而且很善于保养,此刻虽是一脸汗水,却是白脂透红,色泽润丽,很难想像这样一个人竟然也会在田间劳作。尤其是那一身沧桑透露着坚毅沉稳的果断。但这种感觉却又很有不同,因为姬灵霜也属于这种人,这老者却更像姬沄,让你瞧不清他的真实面目。老者手中拿着镰刀,淡然自若的走到张少英面前道:“伙子帮帮我如何?这半亩谷子很快的。”张少英不禁一笑,问道:“很快是多久?”老者微微笑道:“那得看你能帮老头子我多少了。”张少英笑道:“很久不曾干这个了,半亩稻田两个人,一个时辰。”老者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笑道:“那你且帮我一把,我再去取一把镰刀来。”罢。不待张少英答应,便将镰刀仍在他面前,便转身去田间找镰刀了。杨管家这时没有出声阻止,收割稻谷他还真从没干过,却知晓张少英的脾气,他是主子。行事当有他自己决定。张少英捡起镰刀,不禁来了兴趣,随后向杨管家道:“你们在田边坐一坐吧,备些茶水心,架上遮阳伞。”杨管家甚是尴尬。但他阅人无数,知道这个老者不简单,此处情况未明,空旷之处倒是易于防备。
老者来的很快,步子甚是沉稳,沧桑的身影总有着一股无形的魔力让人去注意他,那稳健的身形,从容不迫的内蕴着实令人心生敬畏。张少英没有话,倒是对稻谷有了兴趣,扎起头发,解下长衫便开始动手。收割看起来简单,实际上是有许多窍门的,张少英虽在田间劳作,但对收割却有着一丝眷恋,因为在巴东县做田主苦力时他的收割速度并不快。他特意注意了手中的镰刀,被磨过多次,很旧,且老者的手势很熟练,张少英明显不及他。倒是杨管家与三会居三人面面相觑,来个人要他做甚麽他便来,也不知这个男主人如何想的。只不过在张少英身边久了,诸人都明白,女主人都对他放心,他们更不需担忧,适当的提醒即可。张少英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这种感觉,竟是一种怀念,亦是一种不忿。当年在巴东时田主见他手脚慢,年纪尚,没有大人的那股耐力,只是让他干些杂活。实际上朝廷的律令是相当明确的,地主为主户,他们这些无田之人为客户,整年的都在田地间劳作,粮食对半分,仅能糊口,且他们名义上并非地主佣人,租凭只对租凭本人有效,并不奴役全家人,如此客户还得向国家交税。实际上他们也可以去开垦新田,但他们没有更多的人力的话那也是白搭,只能在租田上下功夫,加大租田量。实际上主户也不敢对客户太过苛刻的,反正大不了一起不干了,一起坐到衙门去还管吃管喝,大不了抓几个闹事的进去关个十天半月。但是主户却很可能因为这一下失去一季的劳作,绝对家破人亡,故而主户与客户之间是很微妙的,只是看两方会不会做人罢了。
张少英许久不曾干过苦力了,不到一会而便出汗了,白脂的肌肤被稻谷刮伤了好几处。不到三刻,张少英便有些乏了,弓着腰气血不畅,纵使神功盖世也得腰酸背痛。但见老者却一直未起身,能够如此之久不起腰,一是耐力,二是娴熟,没有别的解释。想到自己竟然为此斗气张少英不禁一笑,却是释然了,起身伸展了身子又接着收割。这种辛苦活凭着一股耐力和大家的努力,每到最后一把稻子倒下的时候都会传来客户们最轻松的呐喊,因为等待他们的将是一顿茶,一顿大锅饭,一坛好酒,辛勤的劳作,辛勤的收获,那是一种平淡的满足。张少英的性子有时很倔,旁人难以察觉,硬是咬着牙割完了最后一把稻子,然后轻呼一口气,这才以衣袖擦了擦汗,那老者则在一旁很认真的看着他,平淡中笑容满面难以捉摸。张少英擦干净了镰刀,上前递给老者,问道:“还不知前辈名讳,倒想请教。”这句话不卑不吭,礼貌周到,甚是圆滑。老者笑道:“我姓申屠,单名一个君字,这里的人都叫我霸皇。”张少英哈哈一笑,展手示意霸皇前去饮茶,问道:“所谓霸者与君如何分别?”时,守在一旁的杨郡守抢过来从霸皇手中接走了镰刀。霸皇很自然的伸展了一下身子,应道:“霸,是一种野心,野心成就霸业,这是权力亘古不变的道理。君是一种风度,或者是一个好人与坏人同时拥有的风度。”张少英问道:“你是这样的人吗?”霸皇饶有深意的反问道:“你是这样的人吗?”罢,两人不禁大笑起来。对于张少英的茶宴霸皇走到案前瞧了瞧,道:“我非是不喜碧螺春,而是此刻最需要的是沐浴,然后穿上干净的衣衫来接待你,请你用最好吃的饭,饮最香的酒,观最平凡的歌舞,劳累过后的享受是一种难得呀,兰君以为怎样?”张少英不禁为之动容,当下谢过。
随后在杨郡守的安顿下,一番沐浴,换上干净的白衫,霸皇摆了果,在阁楼上宴请张少英。而且用的是软榻,三面起壁,垫上软式的棉被,劳累过后倚靠在上面伸直腿,那是相当的安逸享受。而且两榻中间的八仙桌有高,正好一伸手就能拿到桌上的美酒,果,正是人生一大乐事。霸皇看了看一望无际收割已毕的稻田,饶有深意的问道:“看着这良田百亩,你看到了甚麽?”张少英扫视一眼,忽而有感而发,叹道:“天下。”霸皇头赞许,道:“甚麽叫天下?天下的根本是甚麽?是百姓,而推翻一个天下靠的也是百姓。”张少英忍禁不住,叹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百姓又得屈服在皇权之下,任劳任怨。”霸皇赞道:“这便是百姓的神奇之处,不为权利,不为名利,只为一亩薄田,一处家什,健康终老,知足常乐。”张少英这时已经对霸皇有了深深的戒备,这样的人绝对是可怕的。张少英反问道:“在你眼中,天下是甚麽样子?”霸皇即道:“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天下富足,让国力强盛,让万民敬仰。没有野心的帝王是难以超越一个国家的,一个不热衷权利的帝王是难以有作为的,仁义并不能让一个国家强盛,文明代表的是一种人性,无可厚非。但没有坚实的本钱,哪怕你有家财万贯,也是任人鱼肉。”张少英叹道:“很多事的容易,做得难,靠的是魄力。”霸皇反问道:“当今天下便有如此魄力吗?”张少英想了想,道:“曾经我也这样以为,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霸皇笑道:“你可以给我听听。”张少英反问道:“你可知契丹人如今有多少百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