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眨眼之间就到了盛夏时节,绿树成荫,换上了轻薄的纱衣,手里握着团扇,扑一只蝴蝶,便是香汗淋漓,罗秀逸的乌发上什么也没有,看上去就好比是出水的芙蓉,亭子里坐着几个丫头低低的的说这话,罗秀逸就站在了阴影里。
“知道么,听说小甜是被罗家的表公子欺侮了之后想不开才没的,你们没看见么,小甜的身上那么多印子,太可怜了。”
丫头们齐齐惊叹了一声,另一个道:“罗家的表公子平日里看上去斯斯文文,真没想到,可怜了小甜,还那么小!”
“我听说以前是经常虐待的,就是表小姐也对小甜不好,不然,你想,怎么会有那种事?所以,我们家里的这两位表小姐里面,还是楚家的表小姐好,人美心好,最重要的是大方,你瞧瞧……”
有的道:“罗家的表小姐不知道多小气,去一趟什么也没有,最多就是一把瓜子,打发叫花子似的。”
“天,你们不知道,我那一次瞧见,罗家的表小姐还把旧衣裳裁剪了做里衣穿,你们想,那得多可怜!”
丫头们齐齐的笑起来,越说越难听。
别的或许可以忍受,即使觉得心里针刺一样要刺穿她的尊严,她最不能忍受的,是小甜的事情以丫头们所说的版本流传出去,那么哥哥的名声怎么办?
她沉着脸走了过去:“你们几个,在说什么?!”
丫头们吓了一跳,连行礼都不敢,轰然散了,罗秀逸站在原地气的胸口疼,如意从后面追了过来,朝着那些小丫头们喊:“叫你们这么没规矩,看我不告诉夫人去!”
小丫头们并不管,照旧是跑,很快就没了影子。
如意安慰罗秀逸:“小姐别生气。”
罗秀逸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怒气,向着如意道:“好丫头,你说,她们那么编排我哥哥,我该怎么办?”
如意想了想道:“要不就去告诉夫人吧,抓几个胡说八道的收拾收拾,吓唬吓唬,往后就没人在敢乱说了。”
罗秀逸思来想去似乎只能如此,便点了点头,和如意一起去了楼夫人那里,楼夫人听了这事情,似乎也很生气,罗秀逸道:“本来不该麻烦姨妈,但是,这事关我哥哥的名声,所以一点都不敢马虎,还请姨妈做主。”
“你放心吧,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罗秀逸这才多少舒心了一些,陪着楼夫人又坐了一会,才起身离开。
听说打了好几个丫头的嘴巴,还把有的人赶了出去,因为都说了罗云飞的坏话。
楚筱悠怔了怔忍不住酣畅的笑起来,这可真是大大的出乎了她的意料,没想到这事情会如此发展,这样隆重的处置流言蜚语只会越发坐实这流言的真实性,就好像着火时扇风一样,不但灭不掉火还会助长火焰,使得这火势越发的浩大,极至燎原。
这下子,罗云飞的这事情要人尽皆知了,她怎么能不高兴?
她笑着抱起一个绮画们做的玩偶小狗,向外走去:“去看看大姐姐。”
秦佳人这一次是真的病了,床上躺了好几天了,姐妹们到时常去看,听太医说也不是大病,不过是思虑过重,神似倦怠而已。
去的时候恰巧罗秀逸和秦佳怡都在跟前,秦佳人懒懒的躺在榻上什么也不说,一旁的小几上摆着好几样点心水果,却动也没动。
屋子的窗户想来也刚刚打开,里面的浊气还没有散干净。
楚筱悠就站在了门口,把小狗的玩偶交给了丫头,笑着问:“姐姐好些了没?”
秦佳人看到楚筱悠,脸上却忽然有了光,坐了起来,朝着楚筱悠高兴的道:“妹妹来了,快进来!”
秦佳怡冷冷的哼了一声。
罗秀逸微微笑着也看向了楚筱悠,她和之前似乎又有了很大的不同,这一段日子的种种打击叫她又深沉内敛了几分,她的眼眸越发的漆黑,笑容也越发的亲切,看着楚筱悠的时候,仿佛和楚筱悠是最真挚友好的姐们,根本不在乎秦佳人对自己的冷淡却对楚筱悠如此热情。
楚筱悠缓步走了进去,坐下来,秦佳人立刻就热切的握住了楚筱悠的手:“妹妹也不常来看我。”
这热情,叫楚筱悠还有点消受不起,她笑了笑道:“我这不是来了么?姐姐最近这两日觉得如何?”
“都好,妹妹呢?楚表哥呢?可都好?”
楚筱悠怔了怔,总觉得这话怪怪的,她顿了顿敷衍的道:“都好,都好。”
秦佳人却有些不依不饶的架势:“听说楚表哥才名远扬,真是叫人钦佩,他是不是常常在家里用功读书,也不怎么去外面玩?”
怎么说着说着,都说到了她哥哥的身上,楚筱悠仔细的瞧了一眼秦佳人,看她有些蜡黄的脸上那一双眼里是熠熠的光芒,小太阳一般,全然不像个病人,到和惠安郡主说起她哥哥的时候十分的像。
楚筱悠忽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所以,秦佳人其实是得了相思病么?可是不要说哥哥不会喜欢秦佳人,就是楼夫人肯定也不会同意秦佳人嫁给她哥哥的,这是注定无果的事情。
楚筱悠认真的看向了秦佳人:“听说刘御史家的太太今天来了,老太太和舅妈正在陪刘太太,大姐不去看看么,擦点粉面色好一些,去了也不失礼。”
刘太太就是来相看秦佳人的,秦佳人的婚事已经快要定下了,那个人不会是楚靖瑜。
秦佳人眼里的光迅速黯淡了下去,背转过身又躺在了榻上,沉默了下来。
秦佳怡不悦的道:“你会不会说话?”
“楚表妹没有说错。”
罗秀逸说完见楚筱悠看她,就露出个淡淡的笑,仿佛是意思,不要谢我帮你解围,谁叫我们是好姐妹呢?
楚筱悠立刻别过了眼,罗秀逸这又是什么意思?看上去好像和她关系多好的样子,是想做什么?
外面忽然响起了吵闹声,由远及近,听到有人在哭,近了之后模模糊糊辨出来是楼玉儿的声音,秦佳人的丫头出去了一趟进来道:“是二少夫人在哭,听说老太太那边有人,就在前头的庑廊下又和二爷闹腾了起来。”
既然是楼玉儿就不得不出去看看,罗秀逸走过来挽起了楚筱悠的胳膊:“走,我们也去劝劝,别叫外人看了笑话。”
她的动作自然而流畅,仿佛是多年的老姐妹,好多年前也是这样,她们亲如姐妹,促膝长谈,但正面的时候笑的有多灿烂,在背后里就有多阴毒,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谁又不会呢?
楚筱悠笑了笑,和罗秀逸一起走了出去。
罗秀逸微微松了一口气,麻痹敌人才能更好的全方位击破,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而已,她要的终会属于她!
一个娇弱柔美,另一个清丽干净,气质容貌却也高下立现。
秦轩河想拦住楼玉儿,楼玉儿却朝着秦轩河的脸上就是一爪子,秦轩河的脸上赫然出现了鲜红的爪印,但他浑然不觉,还只是拦:“家里有客人,你这么闹,到底想怎么样?”
“我怎么样?你说我怎么样?我到是要问问你,把个来路不明的狐狸精藏在外面做什么?肚子都那么大了你等的是什么?你当我是死人是不是?今日我就要找老太太,叫她老人家评评理,看看我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秦轩河的外室?中了仙人跳从杭州带过来的柳儿?都那么久了,还养着,还打算叫柳儿给自己生孩子?这柳儿的本事到是不小呀!
楚筱悠一点都没想着要管管这事,终归从根子上就烂掉的,在怎么说也无济于事,还不如撕扯开来,叫人看的热闹,也算是一件功德。
罗秀逸却快步走了过来,拉住了楼玉儿,楼玉儿又是一把推开,楚筱悠远远瞧着罗秀逸那一下也摔的不轻,可她还是面不改色的站了起来,继续走到了楼玉儿跟前。
罗秀逸当然需要如此,她离不开秦家,也舍不得离开秦家,她想嫁给秦轩宇,想自己的哥哥借着秦侯府的地位,步步高升,所以她必须和这里的所有人都相处融洽,最好叫这里的人都离不得她,那她心里或许才能安稳一些。
罗秀逸不知道给楼玉儿说了什么,楼玉儿竟然安静了下来,由着罗秀逸把自己扶回去,秦轩河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朝着罗秀逸作揖:“妹妹的大恩大德我都记下了!”
罗秀逸却躲开道:“这话您该同嫂子说,是嫂子贤惠,愿意顾及表哥的名声。”
秦轩河又忙着去给楼玉儿行礼,楼玉儿冷冷的道:“咱们的账还没有算完,一会再说!”
罗秀逸一直把楼玉儿扶回了院子,一路上都低低的道:“姐姐,好姐姐,千万收收你的性子,尤其是这事情,姐姐越闹腾,越对姐姐不利,伤了侯府的面子,老太太一生气,该向着姐姐也要向着外人,姐姐当务之急是弄清楚那人是什么来路,若是那种地方的,不用姐姐说,老太太先不答应,立刻就叫流掉孩子,咱们这样的人家,没有那种出路的孩子!”
楼玉儿豁然开朗,小时候都是认识的,大了虽然不常见,但终归情分在那里,和别人不一样,楼玉儿感激的道:“亏的妹妹同我说这些话,不然我到犯傻了!”
罗秀逸的话不过是点到为止,点醒了楼玉儿先要把孩子弄掉,这才是上上策。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孩子没了,姐姐把人接回来,就养在家里日日见着的人,想必慢慢也就淡了,往后她受不住这后宅的日子,又另当别论了。”
罗秀逸的话说完,楼玉儿心里的浊气都舒了出去。
接回来,要怎么搓磨都是她说了算,想要死也很容易。
楼玉儿亲热的拉住了罗秀逸的手:“好妹妹,多亏了!”
罗秀逸羞涩一笑:“我也没说什么,是姐姐聪明。”
楚筱悠慢慢回了自己的屋子,一路上都在思量柳儿的事情,她没记得柳儿有孩子,所以肯定是没了,人虽然进了门,但是没多久就死了,说是有旧疾。
现在看,这种种的一切都是楼玉儿操纵的,说不得还是罗秀逸的主意,她当然不想叫罗秀逸和楼玉儿如意,叫柳儿留在外面,时时刻刻的刺着楼玉儿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楼玉儿自始至终都没有生下孩子。
楚筱悠看向了白芷,交代了几句:“告诉柳儿,楼玉儿要打掉她的孩子,叫她千万不要进门,否则就是死,她也是脂粉堆里出来的英雄,这事情不用别人说,怕也能想透彻。”
白芷应了是,快步走了出去。
楼玉儿那边,叫了茹芸亲自去:“你去,就跟那贱货说我认下她了,要接她回来,哄着她把汤喝了,孩子流掉了再说。”
柳儿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抚摸着隆起的肚子,她眼里是深深的哀愁,就好像是要沉溺于这悲伤中,孩子在肚子里动了动,她的眼神又温柔了下来,作为一个母亲那种微妙的心思,如飞蛾扑火一般,有时候明知道是死,却也总喜欢去搏一搏。
是不是真的成了傻子了?有时候也开始报有幻想,以为真的会有什么奇迹降临在她和孩子身上,又或者她想要的太多了,人也贪婪了,所以差一些就要走上绝路吧。
茹芸走了进来,提着一篮子的瓜果点心,笑吟吟的行礼:“见过姨娘!”
柳儿也淡淡的笑:“姑娘坐下吧。”
茹芸笑着把篮子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殷勤的道:“少夫人说了,身边孤单的很,正缺一个伴,谁知道二爷这么不体贴,把姨娘这么个天仙似的人物留在外面,我们少夫人听了,心急的不行,已经叫人去跟老太太说了,说是只等老太太一点头,就把姨娘接进去!”
她把个杨桃递给柳儿,又拿出来好几块点心:“姨娘快尝尝!这都是我们少夫人的一片心意!”
柳儿有片刻的犹豫,忽然那眼里都是戾气,站了起来把东西都推了下去,冷冷的看着茹芸:“谁说我要入府?!”
茹芸怔怔的站在原地,这法子怎么会不灵验?
如果不是白芷提早来点醒柳儿,柳儿或许真的会上当,尤其是那一句脂粉堆里的英雄叫她想起从前在院里的种种,女人的嫉妒心她怎么会不知道,女人手段和心思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她如何能傻的相信这眼前的丫头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哪个夫人会急切的要叫外室入门?只怕恨不得杀掉吧!
从今往后她和孩子只求衣食无忧,其余皆不去想,人若无所求,这世间便没有什么可以随意动摇人的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