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了一路,魏谦游寻了一个僻静之处,避重就轻地将那日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事情就是如此了,当时我真的以为是韶儿,也不知文鸢从哪儿搞来的药,药效竟那般猛烈。”
婉绾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摇头。温婉开口道:“师父这责任推脱的妙极了,连我和师姐都不相信,如何能说服师娘?”
魏谦游一阵气结:“我无需推脱责任,事实就是如此。韶儿当时对语凝如何态度,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若非文鸢拿逸轩和魏大人当说辞,我哪敢单独和语凝相会?”
温婉敷衍地点了点头,问道:“师娘现在将过往尽数忘了,师父就是不解释也无妨,师父可准备借此机会好好利用一下师娘的弱点?”
魏谦游嫌弃道:“说的真难听,什么叫利用弱点,这是追求真爱,想法子和你们师娘重新开始。”
温婉也不反驳:“那就是会咯,婉儿可要提醒师父一句。若师娘一直记不起来还好,但若是有一日记起来了。这段重新开始的感情,看上去有多牢不可破,到时就会起到多少反作用。”
赵清绾怂恿道:“师父何必畏畏缩缩的,我和婉儿都将师娘的所在说了,师父还不快去重新开始。”
这下魏谦游心里也犯了嘀咕,不得不说温婉所言有理。但他苦苦找了这么长时间,难不成只因为一个误会,就叫他罪不可恕了吗?
“或许你们说得对,我是不该去见她的。”魏谦游颓然地耷拉着脑袋,下意识地背朝着天灵山的方向。
婉绾看了于心不忍,便不再多指责什么。
温婉叹了一声,劝慰道:“师父也不必这般灰心,师娘为师父成了这般样子,想必也是对师父情谊深切所致。其实婉儿不止一次看到师娘发呆的时候,口中喃喃地念着师父的名字呢。”
赵清绾想起什么,问道:“师父可有什么能代表身份的信物?交给我们带回去,搁在师娘屋里显眼的地方,有道是睹物思人,说不准师娘哪天就记起来了呢。”
“有的,这是我和韶儿之间最重要的物件,也是那时韶儿唯一没有带走的。”魏谦游在怀里摸索了半晌,将玉雕递了上去。
这次再看那已经看过了千百次的玉雕,魏谦游眼中有些酸涩。那时他们看向彼此的目光,还是脉脉含情的,如今却是对面千里,相顾无言。
赵清绾眼中一亮:“这玉的品质也算得上乘,师娘见了一定喜欢。”
见魏谦游笑得有些勉强,温婉给赵清绾打了个手势,轻声赞道:“此玉雕得甚是传神,师娘每日对着,定能看出雕玉之人的心意。”
赵清绾反应过来,附和道:“不错不错,就算是短时间内看不出来,三五年也是能看出来的。到时师娘就算记不起来,想必也不会对师父再生排斥之心。”
温婉强笑道:“师父你也别太着急了,我和师姐回去后,定会拐弯抹角的和师娘说上两句。”
说完拉上赵清绾就走,要是再不离开,谁知道赵清绾还会说出什么打击人的话。
魏谦游苦涩道:“三五年罢了,便是三五十年又如何,我等你就是。”
被拉着走了一段,赵清绾挣开温婉,不满道:“婉儿你这么急做什么,我还有两句话没说呢,下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了。”
听问此言,温婉不禁暗自庆幸自己的决定,同时在心里替魏谦游谢了她一回。
“想什么呢,怎么我与你说话都不理?”赵清绾的嘴已经撅得老高,目光环视着四周,警惕着所有面容堪能入眼的男子。
温婉陪笑告罪道:“没什么,师姐有话不妨对婉儿说,婉儿定会耐心听过,将师姐的金玉良言字字记在心里的。”
赵清绾怏怏道:“不说了,方才不过一时兴起,这会儿早给忘了。”
温婉无奈地干笑了两声:“回去吧,别要像上回那次,师娘发觉了又少不得质问半天。”
回了清风寨,婉绾二人便直奔云韶屋中。云韶正捧着一本书卷,嘴边噙着笑意。二人皆是心知肚明,除了看账本以外,云韶是不会笑得这么开心了。当下二人也不打扰云韶的雅兴,静静地在旁候着。
棋都下了两盘,云韶才将账册合上,伸了个懒腰。
“婉绾,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许是恍惚了,都未有所察觉。”
“刚来的,看师娘兴致正高,便没打扰。”两人相继起身,礼数可谓周全。
云韶轻笑着叫二人坐下,对这两个乖巧的徒弟是越来越喜欢了。
“你们这时辰过来,该是还没吃饭吧?正巧我也饿了,便叫厨房送些吃的来。”云韶唤来一人吩咐完,又问道:“对了,还不曾问你们,找我有事?”
温婉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道:“师娘可记得,咱们在余杭时曾有一位名唤梁语凝的姑娘?”
感受到脑海中传来的刺痛,云韶也不勉强自己,摸着温婉的脑袋笑道:“不记得了,也像婉儿这么可爱吗?”
温婉低眉浅笑,赵清绾在她耳边低声道:“婉儿你是疯了吗,怎么能在师娘面前说得如此直白。万一师娘想起来了,却只想起来一部分,你我不是罪人了。”
温婉示意她安心,既然此事已经发生了,师父师娘总是要面对的。于其整日担惊受怕地藏着掖着,还不如尽早解决了。
“说什么呢,这般神神秘秘的?叫我猜猜,这梁语凝是与我有交情?不然就是有过节,你们刚还得罪了人家,否则你们也不会特意跑来一趟。”云韶目光不断在二人脸上游移,嘴边挂着三分质问,七分宠溺的笑容。
“算不上有交情,婉儿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其实这次来找师娘,是来给师娘送件礼物的。”温婉说罢,赵清绾顺势将玉雕递到云韶面前。
云韶目光顿时被玉雕吸引,捧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喜道:“这东西雕得真是别致,看着还有些亲切。”
婉绾二人对视一眼,嘴角都露出笑意。师娘看着亲切,是不是就代表……
却听云韶又道:“不过我看个值钱的物件,都是会觉得亲切的,若是看它在别人手中更是如此,非要抢来据为己有不可。”
两人看得清明,彼此脸上的笑意,在云韶说完的一刻都是变成了苦笑。
温婉还不死心,佯装漫不经心地说道:“当时婉儿和师姐到城中去,正巧看到这玉雕被人塞在包袱里,露出了一角。婉儿和师姐当机立断,就将此物抢了来。”
云韶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不错,果然是我的好弟子,看到好东西知道用抢的。若你们是买来的,我还看不上呢。”
赵清绾接道:“细辨之下,这女子雕得竟有些像师娘,便想着送给师娘了。只要师娘喜欢,我和婉儿便是开心的。”
云韶闻言,才低头重新看了看一对玉人的面相:“方才光顾着看玉的成色了,倒是疏忽了这一点。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像呢。特别是这女子的目光,含情脉脉地看着那男子发束上的金丝发带,简直与我一般性子。”
赵清绾疑惑地看了看玉雕,怎么就看出是金丝的了,难不成师父的手艺有那么好?
温婉则是腹诽道:这哪里是在看发带,难不成师娘眼里就没个人吗?
看得二人如此反应,云韶失笑道:“不过是与你们说笑罢了,不知是对彼此寄托了什么样的感情,才雕得出这样一双玉人。趁着那人还没走远,你们快将东西还回去,这东西咱们是万不能留的。”
“嗯?师娘方才是说,还回去?”温婉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虽说师娘只好抢人财务,抢来便不在意东西是去是留,但也从没见师娘将东西还给受害者的。对此云韶还给出过解释,说这是作为一个土匪的基本职业操守。
其实云韶也不在乎她们还不还,只想着叫她们把这东西尽快处理了。不知道为什么,自打看了这东西的第一眼起,云韶心中便是百感交集。
先是脑海中传来熟悉的刺痛感,似乎在提醒她,这东西从前她是见过的。而后又是一阵慌乱、急切、抗拒交织在一起。待得一切感觉消散后,云韶心中只剩下了因恐惧而生的排斥。
待得云韶意识到自己心中所想,才发觉自己的目光从未离开过玉雕的那个男子。
“你们可有看到,那人长成什么样子,可是如玉上所刻男子一般?”云韶皱眉问道。
温婉愣了一下,好在反应够快,随即答道:“都怪师姐,还不等他转过来就把人打成了猪头,哪还能看得出本来面目。”
“此人到底是不是他呢?为何我明知这是一块硬冷,且没有感情的玉石,还会生出那般复杂的情绪?”云韶转头望着被她放在角落里的一双玉人,低声自语着。
她终究还是没舍得,叫婉绾二人把玉雕留了下来。或许是为了探求那突然生出的别样情绪,又或许是为了记起被她忘却的。总之云韶赌了一回,下了那尚未知晓的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