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柴房出来,云韶就激动得难以自抑,想要找人分享这个喜悦。
吩咐了苟得意两句,不多时三五好友便被邀至魏王府,柴房本就狭窄的窗户外,整整齐齐码了一排脑袋。
“姐夫都回来一月有余了,姐姐怎么不早知会我们,真是不够意思。”苏漪桐撅嘴抱怨,但看得出,是替姐姐开心的。
颜攸礼托着下巴,歪头看着魏谦游:“怎么一动不动的,少见他这么安静,坐着也能睡着不成?”
见云韶面露一抹一样,秦蓁悄悄踹了颜攸礼一脚:“说起不安分,谁能比的过你,花花肠子比谁都多。”
颜攸礼讪讪陪笑:“那些不还是生意场上的花花肠子,对你我向来是不敢动歪心思的。”
“谅你也不敢。”秦蓁悻悻撇嘴,手搭在云韶背上轻抚。
邓铭钊眼里好些,这会儿已经发觉出了不对:“嘶——几位道长还真下得去手,好歹是自己的师弟,看着就能体会到魏兄的痛楚。”
察觉到自己的失言,邓铭钊朝云韶歉意一笑。
云韶却没太过在意,反而面泛期待道:“可以瞧得出,谦游这些日子还是有转变的,而且是朝着我期望的望向。照此下去,真能将从前的谦游唤回来也说不定,到时师兄们自不会难为他了。”
“让他对你萌生情愫简单,恢复往日的脾性谈何容易,韶儿你别想的太简单了。”声音自身后传来,在场之人皆是一僵。
云韶转回身去,怯怯道:“师叔好,您怎么过来了,也是看望谦游的?”
陈穆平静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这么大动静,不想听到都难。你大师兄以为你要带谦游离开,这会儿都坐不住了,我若不来你们这会儿看到的便是他。”
云韶心下了然,讨好般扶着陈穆在旁坐下:“多谢师叔了,若来的是洪师兄,当真叫人不知怎么办才好。”
陈穆无奈摇头:“我说韶儿,你能不能让师叔省点心。你自己总来瞧谦游,师叔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眼下又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叹了一声,陈穆又道:“不过好在你还算警惕,没将你那些个弟子唤来,不然这事传到了宫里……”
“师公是在说我们吗?老远就听见了。”赵清绾一蹦一跳地跑来,将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塞到陈穆手里,并美其名曰是特意为师叔带的。
陈穆嘴角抽了抽,望向云韶,对上的是一个不好意思的笑脸。
这么值得高兴的事情,自然是多一人知道就多一分喜悦了,云韶一高兴倒忘了这茬。婉绾二人出宫,自然是有人知道的。
后至的温婉先是朝陈穆和云韶行礼,才道:“师公、师娘放心,出宫时我们小心着呢,苟管家告知时,在场之人也都屏退了。今日之事,绝不会传到宫里。”
临了,温婉又补充了一句:“只要师姐别一开心,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赵清绾不满地抱怨着:“我也知道轻重的好不好,关乎师父的事情我才不会乱说。”
经众人的一番商讨,一致认为是云韶这些日子的照顾,让魏谦游朦胧的回忆起了什么。若非一些阻碍,定还能想起更多,而这阻碍,无疑就是魏曦婵。
颜攸礼自告奋勇,准备进去与魏谦游攀谈两句。不过是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有他出马,还不是说两句就没了。
“才走了不久,怎的又回来了,少见你会来得这么频繁。”魏谦游期待地抬头,很快便转为了失落。
瞧着来人笑容中不怀好意,魏谦游冷声问道:“你是何人,来此有何目的?”
早知道那些道士不会放过了他,此人该是来对他下手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颜攸礼盘膝坐在魏谦游对面,自报了名号,想着魏谦游若还有点良心,装做认识他的样子也是好的。
魏谦游果然没叫他失望,忖了片刻便道:“这名字有些耳熟……对了,在中州时,可是你帮小晴儿出谋划策的?”
颜攸礼险些被吓得跳了起来,咽着口水道:“你可别胡说,我一直身在金陵,如何在中州为什么小晴儿出谋划策?”这是个不小的罪名,他可担待不起。
想来也对,当日帮忙之人若真是颜攸礼,那此人该是在他们这一方的,怎么会不怀好意的出现在这里。
据说此人之前也和他有交情,但对魏谦游来说显得虚无缥缈,是以魏谦游并不认为自己能得他手下留情。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他不会摇尾乞怜就是了。
察觉到魏谦游的不屑,颜攸礼心里嘟囔了两句,又道:“至于目的嘛,是想同你谈谈。你不必紧张,只是谈谈。”
“我和你有什么好谈,说实话我并不记得你。”魏谦游连眼皮都懒得抬,此时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那便不说废话,直接进入主题吧。听说你对云韶的称呼有了转变,能告诉我,怎么突然就变了称呼吗?”颜攸礼重新坐下,正色望着魏谦游问道。
“我解答不了你的问题,此事也与你无关。”没说几句,魏谦游已经隐有不耐,语调中也添了些许烦躁。
颜攸礼也不在意:“你解答不了,我却可替你解惑。不论中土还是落燕岛,如此称呼,便是想要与某人亲近的象征。你心里已经默许了这般亲近,所以才会这般唤她。虽然你说不出理由,却是由心而发。”
魏谦游这才给了眼神的回应,他似乎就是这般想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述。而颜攸礼所言,正贴近了他心中的感受。
“就算你说对了又如何?此事本就是个事实,你似乎没有在我面前炫耀的必要。你有何目的,不妨直说吧。”魏谦游话声依旧冷淡,却好歹能正常交流了。
颜攸礼微然一笑:“说来不是什么正经事,只是想问问,你对魏曦婵可有过同样的感受?”
魏谦游忖了忖,暗自摇头。他虽唤曦婵也是这般亲近,但如此称呼,是出于认知中的“应该”二字,可以说是被人强加在他主观上的认知。
能将他的心思说得如此明确,此人定是个不俗的智者,魏谦游心中对颜攸礼的信任渐渐变得笃定。
瞧魏谦游的反应,颜攸礼心中便算是有底了。语重心长道:“我跟你说,这种感情里面揉不得沙子。你既然对云韶念念不忘,又何必牵扯上那魏曦婵。这可不是我要逼你什么,而是你心中最深处的选择,自己好好想想吧。”
魏谦游面露难色:“但若是我和曦婵之间,已经有了一双子女呢?我是说如果,恐怕是有这个可能的。”
云韶闻言险些站立不稳,无力地倚在温婉怀中,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秦蓁柔声劝道:“韶儿,看开些,似梁逸轩那般,最后还不是收了心思。”
云韶艰难地点头,强迫着自己将目光复又投向屋内。
颜攸礼嘴巴亦是张得老大:“你,你们已经……你们古人不是说……”
魏谦游歪头蹙眉:“你说什么?”
解开了舌头上的结,颜攸礼才又道:“先人不是说过,发乎情止乎礼吗?你和魏曦婵还未成亲,怎么就什么都给做了?”
“记得那是血池淬体的最后一日,我出来之后便觉着身上燥热,想要活动活动筋骨,便到榻上和曦婵打了一架。”魏谦游说起此事,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将颜攸礼说得脸上通红。
颜攸礼扶额,心说这下全完了,云韶定在外头听得清明。他没事揽什么麻烦,这下好心帮倒忙了。
而后魏谦游又缓缓道:“也正是那一日,我从曦婵身上学会了夫人的所有本事,以致于后来只有岛主传授于我,夫人是插不上手的。”
“你说打架,是过招?那跑到榻上去做什么?”颜攸礼愤然开口,恨不得抓着魏谦游身上那些钉子拧个圈。
魏谦游想要摊手,又牵得周身一痛,只得咧嘴道:“说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正巧那日听几个丫头偷偷念叨,在榻上打架会有孩子,又碰巧曦婵那几日表明过这般念头。切磋一番又不是难事,虽说榻上拥挤了些,但她对我很是关切,这点小事我是该成全她的。”
云韶直挺挺从温婉怀中站起身来,别说颜攸礼了,她都生了进去将魏谦游掐死的冲动。明知道自己说不清楚话,就不能一次说完吗,这是要吓死谁?
说罢,魏谦游却是又摇了摇头:“但要我与她没有关联,我却是无法做到的。曦婵是岛主和夫人亲选的少夫人,我自然要娶她,这也是落燕岛的传统,你不会明白。”
颜攸礼扁了扁嘴,他怎么会不明白。别说是落燕岛,放在中土这样的案例也比比皆是。从前这二人都算孑然一身,自是无所顾忌,如今却有人不得不听父母之命了。
魏谦游还等着颜攸礼如何答复,就见云韶闯了进来,怒然道:“你要娶她,也要有回落燕岛的本事。别想着我会放你走,我没那么无私。”
魏谦游愕然望着云韶,他不过将事实陈述出来,怎么还急了呢?
云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把推开碍事的颜攸礼,伸手按在魏谦游的两肩。
“你说,往后不再回落燕岛,也不会娶旁人。”云韶歇斯底里道,震得魏谦游耳膜隐隐作痛。
魏谦游龇牙咧嘴了一阵,半晌才缓和过来:“韶儿你下手轻些,按到钉子了。”
云韶惊慌地缩回双手,依旧不依不饶道:“按到又如何,这都是你该受的。再不答允我,就将你全身上下的钉子都按上一遍。”
魏谦游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些钉子单是钉在他身上,就让他感到源源不断的彻骨之痛。只方才云韶无意识的一按,他额上便已经渗出了冷汗,若有意而为之还不要命了。
云韶见状心中冷哼一声,嘴角却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若是不想受此苦楚,答应我不就是了?我是什么法子都用尽了,若非无可奈何,又怎么忍心让你受这样的罪?”
魏谦游稍稍松了口气,既然云韶有了笑脸,便是好说了。
魏谦游摆出一副讲道理的架势,道:“韶儿,娶不娶曦婵,对我来说原本是没差别的。但这不是我的意思,落燕岛向来如此,你也该体谅不是?”
云韶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你都要娶别人了还要我体谅?我体谅你个千秋万代!
颜攸礼眼睁睁看着云韶扑向魏谦游,根本来不及阻拦,听着那不间断的惨呼,只得不忍地别过头去。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韶儿拉开。”秦蓁急促提醒了一声,颜攸礼这才反应过来,众人也跟着一拥而入。
好劝歹劝,才将云韶拖出了柴房。
秦蓁无奈道:“谦游如今分明就是不明白你为何生气,在此间的认知与痴儿也无异,与痴儿较劲,真有你的。”
云韶悻悻往柴房看了一眼,憋闷道:“我也不想这样,可姐姐没置身其中,体会不到我当时的感受。听他口口声声说要娶旁人,叫我怎么控制得住自己?”
贾袖感同身受地拍了拍云韶的肩旁,她和梁逸轩成亲之前,又何尝不是整日提心吊胆的。
赵清绾道:“师父如今身在魏王府,若魏曦婵知道了定然不会坐以待毙,不若我们放出消息将她引来。我倒要看看,那落燕岛的少夫人,到底是人是鬼。”
温婉嗔了她一眼:“魏曦婵就魏曦婵,什么少夫人。落燕岛是不会有少夫人了,就算是有,也不会是她。”
赵清绾连连点头:“婉儿说得不错,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会尽全力帮着师娘的。”
陈穆适时给她们浇上一盆冷水:“别忘了,从前将谦游带走时,落燕岛只来了几个算是无关紧要之人,至少我们连名字都是不知道的。就算你们放出了消息,魏曦婵也未必会亲自前来,落燕岛的厉害可不是你们单凭想象就能揣测的。”
云韶思索着开口:“师叔多虑了,今时不同往日,可别忘了咱们还有乾元阵呢。不论是谁前来,都叫他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