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宜受惊扰,赵王远在边关不得抽身,晋王的事情就交给了太子一手操办。
虽晋王多年手无实权,但当年在金陵百姓心中的威望还在。有不短的一段日子,金陵的上空都似笼罩了一层阴云,不似往日的热闹。
然而魏谦游与世隔绝,对这些自然是感受不到的。对他而言唯一的感受,便是云韶送来的饭食越发寡淡了。若说从前是在迎合他的口味,如今魏谦游倒认为她是在挑战什么极致,非要把饭食的口味做至淡如水不可,他正好成为了实验对象。
“韶儿,今日这味道怎么又淡了些,只能隐隐尝到些盐口,旁的便没了。”饶是魏谦游念着自己如今是个被俘的身份,还是忍不住抱怨道。
“有吗?昨日你说清淡,我今日还特别注意了。”云韶自己尝了尝,奈何她是尝不到半点不对的。似乎不管她怎么做,自己吃来都是一个样子,旁人就是另一番感受了。
魏谦游安慰道:“其实也还好,还不曾谢过你,每日都替我送饭来呢。有句话怎么说?心尝辄止,口舌之欲次之。”
云韶听来不禁觉着好笑:“这不是洪师兄劝刚入门,那些还不习惯粗茶淡饭弟子的话,你倒记得清楚?”
魏谦游做恍然状:“原来是他说的,我只莫名想起这话,却不记得来历了。”
云韶正要附和两句,忽而怔愣住,问道:“你是说,这话是你刚想起来的?”
魏谦游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脑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道:“也不是刚想起来的,似乎早就知道,只是忘了说的感觉。”
云韶单手托着下巴,一瞬不瞬将他打量着。
魏谦游直被盯得脸红了,只得主动开口:“韶儿你这般看我做什么,叫人怪不好意思的,有话直说就是啦。”
云韶漫不经心道:“没什么,你这吃相甚不雅,都吃到脸上去了。”
若按照师叔的说法,落燕岛的血池不明来历,似是凭空出现在落燕岛一般。且别说旁人,就算是落燕岛岛主也没有那血池功效的扭转之法。当然,这些也是师叔道听途说,可云韶实在想不清楚,魏谦游能记起这些无关紧要事情的理由。
不对,又或许谦游想起的不止这些,只是需要旁人的引导才能说出罢了。
想到此处,云韶心中有些激动,不断尝试着从各种角度引出魏谦游对往昔的记忆。然而事与愿违,魏谦游除了这句不咸不淡的话以外,什么都没想起来。
“韶儿,你今日可否多留片刻?”瞧着云韶要走,魏谦游鼓起勇气,大声说道。
说罢,魏谦游低着脑袋,不敢再去看云韶一眼。
云韶怔怔转身:“你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魏谦游茫然摇头:“只是想多看你一会儿,看着你的时候,似乎身上都没那么疼了。这感觉来得莫名,但我可不是无理取闹,我说的都是真话,韶儿……”
云韶浅笑着将手指按在魏谦游唇上:“好啦,我相信你。府里也没什么要我操心的,我还巴不得陪着你呢。不过你耳力比我好,记着听仔细些,若听到洪师兄过来可得及时提醒我。”
魏谦游不明就里,但云韶答应留下来他是很开心的。不管云韶想不想听,一股脑的说了一通他在落燕岛的事情。
云韶强装出来的兴致,魏谦游不是看不出,这让他多少有些尴尬。可这是他唯一能与她分享的事情了,除此之外,他再无话题可找。
“我是不是将你说烦了,断断续续的,又没什么趣事。”魏谦游歉意道。
云韶微微摇头:“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喜欢听。你与魏曦婵演示玄清剑招,后来如何了,可有将她惊艳到?”
魏谦游复又来了兴致:“后来!后来……嘶——她是取了一支玉笛出来,还是称赞这剑招来着?”
云韶无奈地叹了一声,从前的事情不记得就算了,怎么连在落燕岛的事情也记的这样模糊。真不知道你是失忆,还是被伤了脑子。
对上魏谦游无措的目光,云韶似是抓住了什么,急声问道:“你方才所言之事,是在你入血池之前?”
魏谦游认真地点头:“对呀,所以我才记不太清了,之后的事情我都是一清二楚的。”
云韶这次可以肯定了,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魏谦游的记忆似乎在被唤醒。但听他所叙述记起的事情,这无疑是个漫长的过程,且能记起事情的次序丝毫找不到逻辑可言。
无妨,只要能有机会想起便是好的,不论这个过程要持续多久,她都愿意陪着他等下去。就算是要等过漫长的一生,就让他们在垂暮之时,对视那恍若隔世的一眼。
云韶没敢宣扬此事,唯独和陈穆说起。本想着师叔见多识广,该是能道出魏谦游生此变化的原因。
然而陈穆听罢思索许久,终究是摇了摇头,反问道:“韶儿,会不会是你的错觉,或是落燕岛有意而为之,让他唯独记得上岛之后的事情?只是因为血池的药力太过强势,才导致谦游一时间,连他们想要让他记得的都忘了?”
云韶心跳漏了一拍,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落燕岛之人处心积虑,偏偏让谦游保留一段不属于少岛主的记忆又是为何?这便又说不通了。
陈穆于心不忍,又道:“当然,血池再过玄妙,终究是为人所用。没有破解之法,只是前人不曾发现罢了。待尘埃落定之后,师叔亲自陪你去一趟落燕岛,或许能从中找到答案,你也别太过伤神了。”
时隔多日,魏谦游再没说出什么云韶希冀中的话。倒是赵清绾来过一次,来了就不住的抱怨,说什么华裕还好意思让人来祭奠晋王。
云韶至敷衍地安抚着,说不定是那厮醒了酒也觉自己的做法不妥,有意要与中土重修旧好。
此言显然不能打消赵清绾对华裕的敌意,云韶也不多劝什么,她自己头疼的事情还不少。
颜攸礼已经摩拳擦掌了几日,秦蓁终是忍不住,狠踹了他一脚:“怎么知道落燕岛之人会来中土,你不见担忧,反而隐有期待似的?”
颜攸礼讪讪陪笑,秦蓁自然是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就像是认知中真理一样的东西,所有人都说那是错的,老天爷都不帮着他,有朝一日却被印证了。
管他是北胡还是落燕岛,只要有人进犯中土,他的认知就没错,这许多年的准备也不曾白费。
“蓁蓁你不必担心,若他们真会来,我就算为了护你周全,也自当为中土出一份力。”颜攸礼踌躇满志,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秦蓁这才有了些好脸色:“从前便知道你胸怀抱负,如今可是有机会让你一展身手了。但你可要记得,以家国为重不错,但也要爱惜着自己。”
“你是没瞧见,从前每次谦游和铭钊出门,韶儿和漪桐是如何跑到我面前哭诉的,生怕出了什么闪失。我作为姐姐,却是无人可倾诉了,你也不许叫我担忧。”
颜攸礼柔声道:“且将心放在肚子里,我自有分寸。从前不显山不露水,你相公却是不比他们差的。”
秦蓁翻了个白眼:“当心牛皮吹破了,我可不替你找面子。”
落燕岛,魏曦婵陪在夫人房中,面上瞧不出半点感情:“禀夫人,二叔传信回来,谦游被魏王府擒了。”
夫人却也不显着急,淡漠道:“单凭一个半吊子的乾元阵,他也应付不了么?”
岛主嗤笑道:“多半是我看错了他,饶是受得住血池淬体,终究天分不够、心性不坚。”
魏曦婵询问道:“那要不要去救谦游回来?毕竟他还是少岛主,更何况……”
岛主低眉忖了半晌,沉吟道:“落燕岛的少岛主,是不该流离在外的,势必要将他带回来。曦婵,此事你亲自去办,本座会暗中助你。”
魏曦婵欣然领命,既然岛主肯让她出马,便是意味着,她离真正迎来少岛主的那一日不远了。
快要走至屋门处,魏曦婵又折返回来:“还有件事情,曦婵觉着需要让岛主和夫人知道。”
岛主抬了抬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魏曦婵复又开口:“二叔还说,清云游似乎在中土现身了,只是当日在场的皆是好手,二叔只敢远远看着。加之持剑之人现身后只短短停留了一刻,所以二叔并不敢确定,那就是清云游。”
岛主哂笑道:“区区中土,竟有人能抵御得了清云游的寒意?那人不多停留,怕不是不想停留,而是不能吧?”
夫人点头附和道:“大抵是如此,四件神兵的择主条件无一不是苛刻。就连门槛最低的乾元阵,不也需要天赋极佳之人身处阵眼之中,何况是摧人体魄的清云游。曦婵你莫要担心,有岛主陪你去,此行万无一失。”
魏曦婵所想也是相差不多,只有乾元阵的话,对她来说倒算不得什么威胁。
拜别了岛主与夫人,魏曦婵喃喃期待道:“少岛主,很快我便要接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