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咖啡厅里的工作人员显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除了悄无声息又贴心地送上一大盒的纸巾之外,没有打扰他们之间的谈话。
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安又琪才吃惊地意识到,自己从来都没有在别人的面前如此失态过,兰溪对她来说只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为什么对她没有半点儿的防备心理?难道说这就是她身上那股天生的魅力或者说是魔力吗?
兰溪又递上了一张纸巾,多少有些动情道,“看照片就能猜道杨铃是一个很快乐的女生,如果她真的天上有知,肯定不舍得让你们为她这么伤心不是吗?”
话是说这么说,但是有些悲伤怎么能止得住?兰溪努力在克制着内心的感情,但她知道,有些悲伤,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我不相信我姐会莫名其妙地自杀,所以拜托你看一看,这里面有没有什么警察们忽略的地方。”安琪儿一脸诚恳地望着兰溪。
兰溪认真地翻过了所有的资料,警察们显然做事很认真,女孩的身上没有伤痕,没有受伤的痕迹,只是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再加上当时她关系相对密切人的证言,考试的压力的确太大,再加上失恋,这些话,都证实她那些日子情绪有些低落,所以在抑郁之下选择了自杀,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
“证据不够充分,但是所有的人似乎都在努力为我表姐的死找到动机。所以,到了最后的时候,我的家人不得不接受这样的说法。”安又琪的声音冷静得有些可怕。
兰溪放下了那些资料,“这就是我们的世界不是吗?当一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有些人会寻找动机,而有些人,会急着给事情下一个定论。很少有人去问为什么。就连查案子的警察们也不例外,他们习惯于借用自己的经验,再结合现实,会做出一些判断。事实证明,这样的做法是正确的,因为太阳底下从来都不曾有过新鲜的事情。而你,除了这些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理由,能证明你的想法?”
“我想知道你的看法。”安又琪固执地盯着兰溪,就连语气都变得生硬,“你不是很厉害吗?虽然不是专业的,但却做得比专业的更棒。说说看,你的结论?”
总是有一些人会抱着这样的想法,兰溪上下打量着安又琪,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可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所以我看到的,只是你摆到我面前的这些东西。警察给出的结论,虽然不带一点儿感情,但却很符合他们看到的现实。”
安又琪眯着眼睛盯着兰溪,眼睛里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情绪。
兰溪苦笑着摇头,将服务员送来的咖啡推到她的面前,“我现在担心的是你。现在的你,或者说,自从你从失去你表姐的痛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一定每时每刻都在恨自己,为什么事情就发生在你的身边,你却什么都没有发现,甚至都没有在警察给出结论的时候,提出别的可能,而是被动的接受了警察给的结果。”
安又琪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脸上的血色不见了,死死地盯着兰溪,声音却依然还是那么的冷静,“你还看出了什么?”
“我还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很懂得克制自己的人,努力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头发选择了最古板的样式、衣服款式保守,颜色是最不起眼的灰、白和黑。脚上的鞋子,也是只有四五十岁的职场女性才会选择的款式。最突出的特点是很有时间观念。很奇怪,明明你应该是一个很耀眼的人,却自动磨去了身上所有的棱角。看起来你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但在大部分的时候,你很容易被人左右你的想法。在现实生活中,你一定是一个很受欢迎的人。”兰溪小小的卖弄了一把,脸上多了一丝小小的得意。
几句话让安又琪目瞪口呆,此刻的她,就算是不佩服都不行了。她举起了杯子,嘴角多了一丝浅笑,“看起来,我真的没有找错人。那个人——也算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
一定是钱子鑫吧?只有他那么无聊的人,才会做这样的事情。兰溪甚至都没有想着要多问一句。后来想想,如果她当时多问一句,或许就不会绕那么大的弯路了。
安又琪虽然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还是失控了,她用茶杯挡住了兰溪的视线,“你说的不错,每一天,自从我姐离开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在想,到底她是怎么死的。我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像她那样的女孩子,那么追求美到极致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选择那样的方式去死?”
她的情绪完全沉浸在了回忆里,有关杨铃的一切,她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兰溪分享,只是她没有想到,在兰溪的面前,她可以毫无顾忌地提到过去的种种,比如说表姐的优秀给她带来的压力,自己对表姐的崇拜还有小小的嫉妒,以及表姐对文学的爱好,当然也包括表姐对《哈姆雷特》中奥菲利娅的偏爱。直到最后,她才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想要的,是兰溪接下自己的委托。
她的思绪很快跳到了接到妈妈电话的那天,当她赶到医院的时候,却被带去了殡仪馆,看到的是表姐平静的躺在那里,脸是完全没有了血色。不要再想了!安又琪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真的不相信,她真的已经死了,她怎么会死呢?”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兰溪几乎是下意识地拍了一下安又琪的手,语音轻柔,却带着几分说不出来舒服的感觉,“只要你还记着她,她就还活着,活在你的心里。”
安又琪努力在整理自己的情绪,她看着窗外。后面是一个不大的花园,偶尔会有服务员从园子里穿过。
兰溪没有打扰她,她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倒不如让她安安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十几分钟后,安又琪苦笑着摇了摇头,“你知道有多讽刺吗?我姑姑和叔叔去公证处做了公证,把我作为了他们唯一的继承人。我反倒成了我表姐死后的最大受益人。可我宁愿她还活着,她如果现在还在这个世上,一定会比我更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