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发生的滑稽一幕,又一次重演,只不过一追一逃之间换了个对象——
赵野的人慌慌张张地逃,犬戎士卒牛喘吁吁地追。
落得如此狼狈的境地,赵野肚子里骂翻了天,脚底下却片刻也不敢停滞下来,两只脚转成飞轮似的,挣了命地狂奔,麾下兵士们跟着他没头苍蝇似的在“鬼见愁”迷阵里头兜转,四处乱撞,稍微跑慢些的,立马就被凶悍的犬戎追赶上来,挥着刀往死里砍。
这下倒好,盟军之间相互打群架,场面既激烈又刺激,还相当的滑稽可笑。
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跑得小命都耗掉半条的赵野,忽然想到驭刺给过他一封密函,上面有驭刺亲自盖下的帅印,适才一慌怎的把这茬给忘了,自个只要拿出密函,让犬戎士卒转呈给他们的头领看,头领身边不是有个懂汉文的副头领么,哎呀!赶紧的,就这么办!
赵野往一名兵士领子上扯下一块白汗巾,当白旗子拼命挥舞在手中,一面大叫着,一面伸手往怀里一掏……
完了个蛋!赵野这才想起:那封密函不在自个身上,而是在自个的副将身上揣着。
“那个……各位好汉、大爷、祖宗,你们能不能先停一下,先听我说……”
追在后面的犬戎士卒,起初见赵野突然停下来,冲他们叽里呱啦大吼大叫,着实也吓了一跳,满头雾水地听他自说自话,愣是一个字也没听明白,就那么稍稍停顿一下,就又再次猛扑上来,杀气腾腾的,瞧那阵势,不把侵入者赶尽杀绝,是誓不罢休了。
“你大爷的!!”赵野又开始满嘴喷粗,满场子乱跑,跟着他一起跑的那群人,都把领子上的白汗巾扯下来,当白旗投降似的边跑边挥舞,那场面更滑稽了,一大批“猴子”摇旗、白晃晃的跑在前头,又一大批黑甲犬戎举着刀、乌云般的压过来,“鬼见愁”里头猎犬追猴似的,可生猛、可热闹了。
一片闹猛之中,忽闻“嗖”的一声,一支响箭直冲云霄,那是赵野在向自个的副将急发求救信号,搬救兵呢。
今儿赵野是亲自率领了数万兵力赶来阻击太子亲兵的,半路上也的确顺利将对方人马拦下了,一看领头的竟是兵家鬼才庸不易,一时兴奋过了头,想都不想就死盯着目标猛追猛赶,结果,庸不易这个老王八蛋,领着先遣队的数百人统统弃马,溜进了密林,撒开两腿是跑得比兔子还快,追的人想骑马入密林那压根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寿星公吊颈想让密林里丛生的树枝挂了脖子碰了脑壳绊了马蹄摔个狗啃屎!赵野当时也是弃马领着数百人的先锋队,奋起直追,结果是被人牵着鼻子绕呀绕的,绕进了“鬼见愁”,当了冤大头!
庸不易的那批人是溜得不见了踪影,好歹赵野还有人马留守在密林外头,发出响箭,就等着副将率领数万人马绕过林子杀进来,帮他解围。
响箭发了,赵野跑得累成了狗似的,还是没能等到副将的人马过来搭把援手,密林外头,依稀传来厮杀声,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完了,那个老王八蛋也留着一手呢,自个的人马铁定是撞上庸不易的数万兵力了,难免是一场殊死交战哪!
此时此刻,外头的情形,也的确正如赵野所料——庸不易的人马与他副将率领的人马,已然正面交锋,激烈厮杀着呢。
从探摸清楚敌军联营里不见了驭刺的人马,庸不易就知大事不妙,让苗启三去整合分散在各个紧要关卡等待进攻命令的数万人马,火速撤离,往回赶。
庸不易率领的数百人骑兵,先行一步,冲在最前面,最先遭遇了赵野的拦截,一看赵野带来的兵力,这一回可不止一万人马,冲在前面的数百人骑兵要是再往前冲,这不是白白找死么,兵法有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庸不易逃了,这一逃就将赵野引入了“鬼见愁”,对这个阵型,他最是熟悉,利用犬戎来打击赵野,这并非是他原先的设想,他事先也并不知道赵野与犬戎还未正式碰过面,双方谁也不认识谁,他只想利用敌营的“鬼见愁”阵势,顺利遁逃,甩掉追兵罢了。岂料,赵野与他的人居然都不熟悉“鬼见愁”,还被犬戎追打得好不狼狈。
狗咬狗一嘴毛,这样的场面,庸不易与他的人躲在暗处,看了也是挺爽的。
“咱们的人马铁定与他的兵,在外头打起来了!”周义山倒是紧跟在庸老那数百人的队列里,听到响箭冲天,赵野那一批留守在外的人马,迟迟不来解围,他就猜到了:苗启三已然整合兵力,此时才追赶上来,正面遭遇了拦截在半路的那批人马,双方必然在交阵激烈厮杀了。
“幸亏庸老有先见之明!”另一人庆幸不已,“早就兵分两路,一路遭遇拦截的阻力兵,另一路还在绕道返回太子阵营的途中。”
“绕道会耽搁好些时辰,希望还来得及赶上!”这条捷径才是赶回太子阵营的最快路径,偏偏被人拦截,周义山转念一想,急问:“等启三兄那边收拾掉赵野留守在密林外的人马,再冲回去救援太子怕是来不及了,要不,咱们绕道敌军联营后方,也照着驭刺的方式,泅渡过江,直入太子驻兵的后方阵营?”
庸不易一直默不作声,眼珠子却滴溜溜一直转个不停,此刻才吱了个声,却道:“走,绕道敌军联营后方——活捉犬戎头领!”
“什、么?!”活捉犬戎头领?!众人都惊呆了。
庸不易却笃定地颔首,一步当先,吃透了“鬼见愁”的阵型走势,毫不迟疑地领着他的人,往一个方向去,反倒是利用敌人的迷阵,既巧妙躲开了赵野的追杀,又引开了犬戎的大批兵力,不费吹灰之力地、探入敌军联营的后方。
李炽要是知道自个给驭刺扎营布阵,用以防守的“鬼见愁”,居然成了敌对势力的帮凶,怕是要气个半死。
依照之前侦查哨探反馈的消息,庸不易推断犬戎头领的大帐就在敌军联营最深处,也就是营地后面临江的地方。——江河之处,视野开阔,仅需在岸上高处设岗放哨瞭望,哪怕有人于水下偷渡发动奇袭,水面的波纹变化都能被哨兵一眼看到,到时候乱箭齐发,水里头行动不便的暗袭者反倒吃大亏。
轻车熟路的,庸不易带着数百人,很快绕道抵达敌营后方,果然不出所料,此处架了高台,有好几处瞭望哨,靠近些就会被发现,只要哨兵发现目标,将高台上挂的一面锣敲响,就会惊动敌军,潜入者就会被包围、困在敌营,想逃都难。
“十、十五、二十……”周义山从土堆后面,悄悄探出半个脑袋,仔细观察,默数着此处放哨的敌兵人数,忽有一人在旁小声惊呼:“看那水面!”
众人将视线转到江面,只见靠岸的那一带水面上,阳光折射出奇怪的色泽,细看,水面上竟漂浮着一层油。
“火油!”不止庸不易看出来了,大伙儿也都看出来了,——要是有人泅渡偷袭,瞭望哨在高台上射出箭头燃烧火焰的箭矢,就能引燃水面铺的那层火油,让偷袭者惊慌中自顾不暇。
“还好,咱们没挑中这个泅渡偷袭的战术……”周义山咋舌,“咱们得收拾干净这边的敌兵,才能潜下水去渡江。”
“大家记住,数到一百,必须将这里的所有兵力清除干净!”庸不易叮嘱众人:犬戎士卒大半被赵野引入“鬼见愁”,并在敌军联营中段与前方追击,后方反倒人数不多,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万不可错失良机!
“咱们冲出去之后,瞭望哨一定会敲锣,惊动敌营里的人往回赶的同时,犬戎头领也会出来察看,到时候,咱们要速战速决,活捉犬戎头领巴扎赫王!一定要赶在联营中段及前面的人掉头回来救援之前,杀敌、捉人、跳江脱身!”
从一数到一百,这是他们仅有的从攻击到脱身的时间!
机会只有一次,他们必须抓住,在活捉犬戎头领,渡江赶回去救援之前,太子那边千万要挺住,千万不要发生任何的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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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羿天那边也果真遇到了很大的麻烦,驭刺领兵渡江由后方突袭,向留守在后方的太子阵营,猝然发起猛烈进攻!
原本后方营地所处的地理位置也是易守难攻的,葫芦口的地势,通往高坡营地的唯一路径,就是泅渡到江岸彼端上岸后,穿过前方“一线天”,也就是福音峡。
此峡两山并立、悬崖峭壁相依,两山悬崖峭壁之间的距离不过数尺,仰头往上看,蓝天一线自峡中露出,由此得名“一线天”。
福音峡可谓一道难以逾越的险关,占尽地形优势,太子阵营驻扎在后方地势高处,想要攻打进来,必须穿过这一线天,而悬崖上方早就埋伏了工兵,一旦有敌人闯入,悬崖上滚石、原木悉数砸下来,距离不过数尺的一线天峡谷里,躲避的地方都没有,还不得被砸成肉酱烂泥?
即便敌军率领十数万兵马气势汹汹杀来,到了一线天也得排着队鱼贯而入,悬崖上只要安排几百个担负体力活的工兵,甩撬棍将乱石砸下去,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千军万马也闯不过这道要命的险关!
可偏偏,驭刺的人马闯进来了,而且是用了最可耻的一招闯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