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舟子风驰神速将整个冥王府的丫鬟重整了一番,有关傅雨骁的事全力封锁,新来的丫鬟和那春日里的花朵一般散在冥王府各个角落。
王芙自澜漪阁的事后身心俱伤,卧在芙香院消停了好几天才由小蝶扶着受伤的手走出院子。
阳光明媚,洒在身上暖暖的,傅雨骁抱着豆豆出来晒太阳,虽说是无殇送给自己的,但始终是九儿最爱的宠物,怎么也得照看好,不然怎么向九儿交代呢。
“姐姐该喝药了”小晨按时送来药。
药汁冒着浓浓热气,一看就很烫“放桌上凉凉再喝”
小晨将药放到玉石桌面上站到一旁,傅雨骁抱着豆豆,抚摸它柔软的绒毛,那种感觉很舒适。
面前的阳光被遮住大半。
“傅姑娘在这儿散步呢”
傅雨骁抬头寻着声源的方向,这才看到那金光闪闪的女子朝自己颦步而来,葇胰裹上一层厚厚的纱布,面色有些憔悴。她身边的小蝶看到自己还有点儿胆怯。
傅雨骁将豆豆放在玉石桌面上,莞尔道“芙侧妃的手怎么了?”
住在同一府中,日子久了,性子也磨得平滑些,再也不像初见时的剑拔弩张。
王芙扬手,支开小蝶,俯身坐在她对面,放下架子道“我是自作自受,那日我把你的药换了,王爷罚了我”突然改变战略,也许讨好了傅雨骁,夜无殇对自己会另眼相待。
“你换了我的药!!”傅雨骁猛然站起,衣袖带翻了药碗,药汁泼了一桌子,衣袖手背上全是药。
“姐姐——”
“你别紧张啊”王芙手忙脚乱,伸手想去帮忙,“我换的是补药,我哪有那胆子下毒啊”
“你不早说!”傅雨骁怒消,拂袖而坐。想她也没胆子下毒杀人。
小晨见药翻了连忙跑去厨房再熬一碗。
现下的玉石桌就王芙和她两人一狗,豆豆正摇着尾巴快乐地舔了一口桌面上的药汁,尾巴立刻竖直咕噜滚到地面。
王芙安抚了她,急忙道“我是来道歉的,再说王爷都罚了我,你还不满意吗”说着不忘把自己裹得跟包子似的手扬了扬。
见她那手却是伤的不轻,傅雨骁没好气说“你活该,谁让你换我药”
“我又没下毒,就是断了你一天药而已,谁知道你……”受不起补药。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杏子般的眼睛惊恐地瞠大,没受伤的手颤抖地指玉石桌下面……
“怎么了?”
傅雨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豆豆倒在桌底口吐白沫,身子不停抽搐,然后一动不动。
“豆豆——”傅雨骁蹲下来将它抱起,豆豆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死……死了……”王芙抖着唇瓣,脑海中浮现夜无殇那日的暴戾“本王倒希望你换的是毒药”
难道王爷一直给她喝的是毒药?!
同一时间,两人的目光齐齐落在那碗打翻的药汁上。周边死了的蚂蚁更加证实了那是毒药。
毒药——
她一直在喝毒药,夜无殇给她喝的是毒药!!
“那个傅姑娘……我,我头晕……先回去了”王芙说完,不等傅雨骁回话,酿跄跑回芙香院,她今天好像又撞见了不该见的事,小蝶在远处等她,主仆二人颤颤离开。
王芙将她的药换成了补药,却被夜无殇罚成那样……
傅雨骁跪在地上抱着已死的豆豆,脸色一片惨白。突然间她的天空塌下来了,她自以为可以依赖的一片天……
为什么会这样?他说喜欢自己的,为什么要害自己?
药味比沽酒村时喝的要浓,却是一样的药,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对自己下毒了。
原来一切都是假象,他的温柔,他的承诺……统统都是假的。
傅雨骁抱着豆豆跌跌撞撞地走回澜漪阁,将自己反锁在里面,小晨端了重新煮好的药,怎么也敲不开门。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窗纸上不时传来滴滴声,是雨,下雨了。雨点儿一滴一滴打在窗柩上,在空寥寂夜里格外苍凉。
屋内,女子颓废地坐在地上,抱着怀里已无气息的豆豆无声地落泪。曾经毛绒又可爱的豆豆,此刻僵硬的骨骼让人摸着心痛难耐,或许不久之后自己也会如它这般吧……
夜幕将整个澜漪阁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吱呀’的开门声将暗霾破开,仿佛沉静多年的古刹瞬间大开。
夜无殇端了药汁携风而入,料峭晚风夹着雨点将墙角一瘦小的身影吹得瑟缩凛然。
黑暗之中,傅雨骁蜷缩的身影本能地往墙角靠了靠,那种熟悉的药味令她游离的思绪瞬间皈依身体。她听到瓷碗搁在桌面的声音,异常的沉重,像一把锥子锥入心房,迟钝的痛,在心里缓缓地蔓延……
继而,是他熟悉到蛊惑的声音“怎么不点灯?”
夜无殇将碗搁在桌面,修长五指从衣袖间拿出一支火折子。瞑瞑暗夜回答他的只有只有火折子闪烁不定的星火微光,他没有找到烛灯。
静默的气息萦绕在空气中,无形的压抑将两人包围。墙角细微的动静牵住他的脚步,迈出的步子在一声颤抖的喝止声中截住——
“别过来!”
自墙角发出的凄吟之声,令闻者心痛。
傅雨骁轻轻将脚边的烛灯踢至一旁的角落,是她把烛灯藏起来的。黑暗之中没有灯火就看不见任何人和事,宁愿黑暗的彻底,也不想看清面前的他。
“你就站在那里,我们就这样说说话”黑暗一角,女子清冷之声和雨滴混淆。
“雨骁你怎么了?”
她的平静让人担心,夜无殇很想冲过去将她揽入怀里,却因她的话止住了脚步。
她在沉默,急促的喘息被滴滴雨打窗纸声所替。下雨了,她的害怕和颤抖可以无所忌地在雨声中释放。
半晌,她才说了一句‘我没事’。即便是雨声,也混淆不了那隐约的颤抖。
她在害怕他——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窗外,雨,淅淅沥沥,无休无止,亦如暗夜,无灯无火不见五指,看不见彼此却能清晰地感受对方的心跳——那般小心翼翼。
突然一道白亮闪电划过,将澜漪阁照亮,仅一瞬,墙角女子的神色尽入他眼底——
脸色苍白如纸,悲戚的神色如利箭在电闪瞬间刺入他胸口,窒息的感觉令他缓步走近墙角。
轰隆——
雷鸣将傅雨骁的身子震的倾斜,落入冰冷的怀抱。
无征兆的冰冷将她包裹,忘记挣扎,由他抱着。
一道闪电将彼此映得明亮。
傅雨骁猛地抬起头,汗湿的黑发贴在脸上,一双眸子水光闪现充斥着难言的痛楚。
夜无殇光华内敛的俊颜蒙上一层冰霜,冻结了所有的思绪。
他抬手动作轻柔,为她拭去眼角的水光,“怎么哭了?”
傅雨骁垂眸,一滴清泪滴落,正中手背,手下是已无生命的豆豆,沙哑的声音自她垂首的嘴里吐出“……豆豆死了……”
“没事——”夜无殇将她搂的更紧,两人静坐在地上。
没事?豆豆只是一只狗,当然没事,可是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傅雨骁心里好难受,眼泪决堤般放声哭倒在他怀里。他的身体很冷,可是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儿此刻比他更冷。
夜无殇将她抱起放到床上,顺手将她怀里的狗抱走,奈何怎么也抱不动,傅雨骁拼命地护着怀里的已死的豆豆,坚决不让他带走。暗夜里,夜无殇苦笑,将锦被衾上裹住她冰凉的身体。
转身的瞬间,衣袖被她紧紧抓住,“你去哪儿?”
傅雨骁声音哽咽,抓住他衣袖的手如同一个溺水的孩子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死死不肯松手。
夜无殇顿了顿,冰凉的手轻拍她手背赋以安慰,“本王去端药,你该喝药了”
轰隆——
雷声乍响,檀木窗棂被风振得格格作响,春日里很难遇到这种天气。
抓在他衣袖上的手慢慢地松开,无声无息地落在锦被上……
那是怎样一种绝望,想必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喝药?
呵呵……她倒是忘了——他是来催促她喝药的!
雷电轰鸣声中,澜漪阁中却是一片平静,夜无殇端着一碗已经没有热气的药汁坐在她的床沿边“药还温的,快些喝了吧”
那只垂在锦被上的手颤抖地接过药碗,靠近嘴边时顿住,她问“你以前会保护我……是不是真的?”
犹记得他将她拉入怀中,冰凉的手掌不停抚摸她柔顺的发,声调喑哑而柔和,对她说“过去的就忘了它,以后本王会保护你”
以后本王会保护你——多么动听的一句话。
“什么叫以前”夜无殇轻笑出声“现在,以后,本王都保护你,永远不会改变”
“现在,以后……永远不会改变……”傅雨骁喃喃重复他的话,心却痛的不能自已。
“快点喝药”夜无殇催促。
药碗在手里颤抖,随时都会泼洒,她颤声问他“这药,我可不可以不……”
“不可以”
冰冷的声音如利刃穿心,将她冻结的心,凿个粉碎。
真的……永远都不会改变?
黑夜之中他什么也看不到,傅雨骁将药靠近唇边,仰头喝下。
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心已痛到麻木。就像那药,喝进嘴里已感觉不到苦,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