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雪落了好几日,寂默的苍冥皇宫银装素裹,静的只闻惊鸦振翅。太后薨,连着洁白的雪也掺庄严肃杀的可怕意味。
落贤宫的门扉大开着,可见一衣裳单薄的女子披头散发的蜷缩在屋内不起眼的角落。
振飞的寒鸦惊的女子瑟瑟发抖,蜷在一起的身子抖的跟筛糠似的。
“母后死了……母后死了……”女子抬起头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唇边喷薄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里氤氲开来没有依靠渐渐变得稀薄直至再也看不到。就像太后,贾柔一死,她在这宫里什么都不是了。
锁骨因激动一颤一颤嶙峋到可怕,热泪夺眶而出,从凸出的颧骨滑下大颗大颗的掉落,“我该怎么办……?”
鄂嬷嬷和儿子失踪,太后死了,她的半边天算是倒了,另外的半边天只有那意志消沉再也无力扶持的夜岑焕。
靠他么?
呵呵……呵呵呵呵……贾宝贤忽然大笑,笑的苍凉无助,笑的眼泪横流。凌乱的发丝沾了泪黏在蜡黄瘦峋的脸颊上,如蛛丝遍布惊悚可怖。
“靠他……不如靠自己!!”女子恶狠狠的赌誓。
隔着单薄的衣料指甲深深陷入皮肉,淋淋血色浸濡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痛意,应是麻木了。麻木的身,麻木的心,唯思想可供自己驱使,也唯思想属于自己。
前半辈子依赖着父亲姑母,现下只能依靠自己。既然樽儿不在自己身边,那就她可以不计后果的做自己想却一直不敢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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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香软玉在怀本应是件美事,若怀中所抱太软,那就值得怀疑了!
约摸寅时,夜无殇紧搂的怀抱一紧整个人猛然从梦中惊醒,怀里哪里还有寒漪的影子分明就是软枕。
他从床上起身飞快的穿好衣服,边回忆着昨晚……
昨晚她摆了好些菜食,可他尝的最多的却是----酒!
头痛令他清醒,推开门,雪已停,留下一片空白还有那浅浅的脚印……一直延伸到视线够不到的地方,那是出山庄的方向!
夜无殇胸口骤然一紧,也顾不得其他,大步流星就朝脚印的方向赶去。
走至廊坊遇到戚染,戚染笑盈盈地迎上来,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可有见到寒漪?!”夜无殇问的急促,着急使他无法掌控力道险些捏断戚染的手腕。
意识到,忽然松了手。
戚染疼的龇牙咧嘴,揉着手腕呜呼哀哉的喊痛,眼睛却乌溜溜直转看那儿都不敢看面前人。
夜无殇也没空搭理她,绕到她身后径自往外跑去,积雪被踩得咯吱咯吱发着声儿叫嚣着脚步的不温柔。
戚染揉着手腕望着夜无殇远去的背影,对着空气哎叹道“我是绊不住他了,良人,就看你的了”
手腕红红的,赫然一道掐痕,答应过寒漪姐姐替她绊住夜无殇,如今她一句话未说就放走了夜无殇。不知道良人能不能和他多说上几句话拖住他,也不知道寒漪姐姐到底为了什么事搞的这么神秘兮兮,连夜无殇也不告诉!
夜无殇一想到寒漪就心急如焚,脚下健步如飞,前方游少明着了一身白衣,貂绒环在腰间。一本正经的坐在棋盘前淡定自若,俨然有诸葛孔明之范,这着实不像他。
联系着戚染刚刚的不吵不闹和如此巧合的遇上假装淡定的游少明,这两人今天怪怪的,想到寒漪,夜无殇已然明白了些许。
转身要绕道,却被游少明抢先拉了过去。
“今天天气这么好浪费了多可惜啊”游少明指着棋盘示意夜无殇陪他下棋。
夜无殇望了望未明的天际又看了看皑皑雪山,最后望盯了他“这就是你说的天气好?”
“呃……我说的是天亮以后”游少明一激动不小心带倒了棋盘旁边的酒壶,他迅速地扶正了酒壶,语无伦次道“既然天还没亮,我们不如先下酒喝棋”
下酒喝棋……
此话一出,游少明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只见夜无殇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抓了一把白色的棋子呈在游少明眼前“你喝给本王看看!”
他脸色阴沉掩在昏暗的天色之中根本看不出来,若非那低沉的近乎要啃人噬骨的音调,游少明说不定会继续和他大哈哈。
现在是不敢了,没那个胆子!
东方未晞,星点般的白被雪色放大,隐约看到夜无殇逼近的身形“寒漪去哪了?”
游少明结巴道“骁骁一直和你在一起……我……我怎么知道”
咯吱如脚踩积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游少明惊恐地看着夜无殇将手里的白色棋子捏成粉末状扬在了空中最后像雪一样落入地下。
游少明吞咽着口水道“我……我真不知道骁骁去哪儿了?”
夜无殇抓起另一盒黑色的棋子在手里掂量起来。
游少明扭捏着身躯,浑身都不自在了,“我真……真不知道……她没和我说啊”
“也许本王应该让你喝了这盒棋子”夜无殇开口,显然没了耐心。
像鬼魅一般举着棋盒走向游少明,他每走一步,游少明退后一步,退到亭外被积雪滑倒也不忘坐在地上摇摆着双手哀求“别逼我了,我真不知道”
他的话夜无殇置若罔闻,步子仍在朝他逼近,天渐明他的脸色越来越沉仿佛要杀人,游少明扛不住去了,从怀里抽出最后的保命符----一封信。
扬在他面前,“骁骁写的,你自己看!”
寒漪好说歹说求他拖住夜无殇,说自己只出去一会儿,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将信给夜无殇,现在他性命堪忧,算是万不得已了吧!
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都嫁给夜无殇了,还有什么事不能夫妻俩一起面对共同解决,偏要半夜三更的把自己从床上拖起来替她整这么一出。
他见夜无殇愁眉深锁,以为是夫妻俩吵架闹矛盾寒漪生气躲着他让他着急,便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无殇不是我说你,这女人得哄……”
“你是不是没看这封信?”夜无殇冰冷的一句话打断了他还未说完的一切废话。
游少明结舌,盯着他手里薄薄的纸张戚戚道“这信是给你的我哪敢看啊”
“她去巫灵皇宫救庐舟子了!”
“什……什么……不是夫妻闹矛盾么??”
游少明捧着他丢下的信纸,细看过后脸色乍变,再无半分戏谑之色。紧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到校场拉了匹良驹追上夜无殇。
信上说无殇不救庐舟子又他的苦衷,她愿替他承受他的苦衷,可这傻姑娘哪知夜无殇不是不救,而是从长计议。
寒漪的计划是混在舞乐之中,在献舞之时挟持巫灵钰迫使他放了庐舟子,待两人安全之后再放巫灵钰回宫。
简单通俗的计划通常漏洞百出。
游少明好不容易追上夜无殇,两人再国城外围下了马。
游少明搔首弄姿的奇怪动作引来巡城的守卫,守卫追上去见他是在栓马,便也不去在意,转身的一瞬间后颈掌风将两人劈倒。
换了身守卫的衣裳两人还有几分相像,可想法却背道相驰。游少明想的是去巫灵钰的寝宫,因为舞乐一般在寝宫跳舞比较又氛围。而夜无殇想的则是巫灵皇宫的天牢,因为寒漪成功了一定会去天牢救人,不成功也会是待在天牢而不是巫灵钰的寝宫。
两人趴在城墙上。
“你怎么那么肯定是天牢,假如巫灵钰贪图骁骁的美色把她留在寝宫呢?”
“不可能”
“你又说的那么绝对,骁骁是不会背叛你,可巫灵钰不是吃素的啊”游少明自顾自道“骁骁姿容都不错,除非巫灵钰有龙阳怪癖……”
“你说对了”
夜无殇说完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留下一脸呆滞的游少明,他还在纠结于夜无殇说的,整合了一下就是----巫灵钰是断袖。
所以……所以骁骁的处境比老庐安全多了!
巫灵国皇宫的天牢比苍冥的松懈多了,连个守卫的都喝的醉醺醺不省人事,两人一进来就看到身处牢房的寒漪。
夜无殇一刀劈开锁链,寒漪看清守卫装束的他,眼眶都红了“无殇……”
寒漪冲上前一把抱住他,温香软玉再次回到怀抱,她没有受伤,夜无殇的心顿时轻松了,舒了口气,修长的手掌揽住她的腰肢在她耳边轻声低喃“我们回家”
他把刀剑塞给寒漪,将她护在自己身后,丝毫没有松懈。
“真没想到进来就能找到骁骁,这巫灵国的守卫也太松懈了吧”
“那些守卫都在外面等着我们呢”
“什么?”游少明跳脚“你是说这是一个陷阱,诱导我们陷入”
“你见过皇宫有这么松懈的警戒?”夜无殇反问。
游少明有些语塞,继而有种被骗入坑的怒意“明知是陷阱还往里跳?!”
夜无殇执起寒漪的手,那样子分明在说----因为寒漪我自愿入陷阱。
这么直白的表现,游少明竟无言以对。
天牢里没看到庐舟子,寒漪说他被巫灵钰带走了不知道关在哪里。
想到巫灵钰和庐舟子……游少明顿感自己身体像是破了个洞风雪不停的往里刮,那股恶寒挥之不去啊。
再看看这厚墙厚土的天牢……果然骁骁比老庐安全多了!
牢外兵戈铁戟摩擦之声断临近,想安然离去似乎不大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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