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歌小时候,家住在山脚下小村庄内。每到闲暇,她站在田埂上遥遥远望,偶尔可以看到山路上飞奔的马车。黄昏的夕阳在天地间镀了一层金粉,远处群山如同剪影。
那山名叫巫山,传说中有十二锋,险峻秀丽。传说巫山上住着神女,高不可攀又法力无边,可以杀死世间一切妖魔。那些披着流纱的马车就是神女的座驾,来往俗世与巫山山巅之间。
如普通的小女孩一样,巫歌对巫山神女一直充满了憧憬,那美貌的神女到底是什么模样,又是如何高不可攀?见到她老人家,是不是就可以而且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可见她那时候就是个吃货的好苗子。
巫歌那会还没有资格姓巫,只有个小名叫明月儿,爹娘都是老实巴交的村民,共有七个儿女。她排在中间,不得爹娘喜爱,经常不能吃饱穿暖,只好靠忽悠自己兄弟姐妹才得以茁壮成长。
就在她越发茁壮的时候,某一日,那缀满流纱的马车居然停在父母那小小茅屋的门口。
车上下来一人,云鬓高耸纱衣飘逸,身姿婀娜窈窕。在山村中的人看来,这就是仙宫下凡的仙子。美人告诉巫歌的父母,巫歌是走失了十年的巫家小姐,前几天巫家大巫占卜,才发现了她的下落。今天她奉命而来,接三小姐回去认祖归宗。
巫歌混在自己兄弟姐妹中,怒刷了一次存在感,被各种目光几乎射成了筛子。父母呆呆地看着那位美人,一时连话都不会说了。他们呆呆地收下美人的金银,又呆呆地把巫歌交给了她,虽然表情呆滞,但那叫一个毫不拖泥带水。
巫歌回头看着父母,但是父母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金银。她又惊又怒,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没蹦出来。直到美人将她抱上马车,她还没想好应该怎么跟父母告别,这让她非常沮丧。
马车内十分宽敞,描金画银,角落还放了一个香炉,清雅袭人。美人自称紫荼,是她的侍女,对她恭敬非常。在这一刻,巫歌终于后知后觉,自己身上发生了一场狗血大戏。父母并不是亲生父母,兄弟姐妹也不是真正的兄弟姐妹。这个认知让她非常惶恐,而且深感无法承受。
正在她寻思着自己应该以头抢地好,还是嚎啕大哭好,忽然感到马车一震,流纱外的景物迅速变小。金色的田地犹如豆腐块,波光粼粼的大河却犹如一条条发光的缎带。远处奇山峻岭,山体秀丽非常,云雾蒙蒙的,如烟如雨。
“那是巫山神女峰。”紫荼说道,“您的家就在那里。”
巫歌只是瞪大了眼睛,贪婪地看着这一切。她的心在这一刻全部被这样壮丽奇美的景色吸引,至于哭天抢地什么的,一边去吧。
马车在空中飞行了大约半个时辰,扬着轻纱在一座山峰前降落。美人将巫歌扶下来,上前去拍那巨大的门。
巫歌无法形容这门的巍峨与古朴,那飞翘的三层屋檐,上立着高高的脊兽,下面悬挂着一串串护花铃,微风吹过,叮叮作响。当大门缓缓打开,露出门内的景致时,巫歌早已无法呼吸。
绿树葱葱,奇花烂漫,九曲回廊在眼前依次展开。身穿白衣的侍女和身穿灰衣的仆从依次行礼,那景象震撼难言。
美人牵着巫歌的手,昂着头一路走过,长长的裙摆如波浪。巫歌一路上左顾右盼,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等到了一处最最巍峨的大殿,爬了不知多少阶梯,巫歌看到主位上坐了一个老人,头发花白,一双眼眸犹如鹰隼。
那老头气场太强,是巫歌平生仅见,带着上位者的气势与杀伐无数的冷酷。巫歌浑身都开始发抖,如果她再大一些,就会这知道这是名为“恐惧”的情绪,但那个时候她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自己厌恶这种眼神,但又不肯示弱,于是硬撑着跟老人对视。
身旁的美貌侍女低下头,卑微地像一粒尘埃:“禀报大巫,三小姐带到。”
这句话打断了巫歌决定瞪到天荒地老的决心。老人垂下眼帘,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有多少年,没有人敢与老夫对视。”
他侧了侧身子,说:“宣儿,这就是你的三妹。”
巫歌这才发现左边阴影处站了一个少年,比她大不了几岁,穿了一身暗色长衣,半张脸孔隐在黑暗,半张脸孔暴露在阳光中。巫歌一看到那少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哎妈呀,这小哥真比村里的村花还要漂亮!
少年眉目和老人有几分相似,身姿挺拔,如芝兰玉树一般。但神态中的冷淡是无论如何也隐藏不去的。他只是斜着眼睛瞟了巫歌一眼,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
老者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巫歌被口水呛了一下,“我、我叫明月儿。”
“从你以后,你姓巫,赐名歌。”
于是巫歌正式改名叫巫歌了,她不太喜欢这个名字,总觉得像个纯爷们。明月儿是多么宛转悠扬,一听就很有美感。而且她这个时候还没弄懂这老头到底跟她是什么关系。说是亲爷爷吧,但传说中的孺慕之情她是完全没感觉到;要说是老爷、主子,对她却不像对下人那样高高在上。
改过名字后,殿内一片寂静。巫歌不知道这两位还有什么安排,就听到殿外传来轻快又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百花长裙的少女跑进来,长发及腰,身姿非常妙曼。巫歌眼睛又瞪圆了,又是一个比村花还美的美人。
那小姑娘娇滴滴地道:“对不起,爷爷,宣哥哥,我来迟了。”
老人像是换了一张脸孔,整个人都柔和下来,“来了就好。瑶儿,这就是你三妹。”
少女用团扇遮住半张脸,像一只猫儿围着巫歌绕圈:“这就是三妹妹呀,怎么灰扑扑的。呀,她身上好臭。”
巫歌眼睛一瞪,紫荼道:“二小姐,奴婢才将三小姐接回来,还没来得及梳洗。”
“讨厌。”少女杏眼闪过一丝轻蔑,扭头向老人跑去:“爷爷,她这么脏,才不是我妹妹呢。”
老者笑着摸了摸少女乌黑的发,似乎在低声劝慰着什么。巫歌自小脸皮厚度堪比城墙,对于所谓的姐姐的攻击完全不放在心上。她觉得无聊,干脆左顾右盼,谁知正对上那名叫“宣”的少年一双黑沉沉的眼眸,虽然明亮,但是她却读不出任何情绪。
巫歌默默地想:这两位兄弟姐妹,跟之前那群兄弟姐妹,真不是一个画风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