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扯出一个媚笑,走至司马晔身边依偎进他怀里,“吓死臣妾了。皇上你很过分,还有哥哥,竟然一同合伙欺负我,臣妾不依——”
那声音媚得顾葭苇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她不自禁地打了个颤,“皇上,奴婢就先告退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坤宁殿,任由他们三个演戏去吧。
今晚,慕容风尘会来的。
感觉有时候就是很奇妙,虽然明明知道他不是赵顼,但自己仍是想要靠近。
他会救出小狸,就说明他对自己也并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不是吗?
是夜,慕容风尘仍是一身耀眼的白衣,飞进了皇宫。
他没做停留,直接飞进冷宫,抓住静儿的肩膀问道:“你找到她了?真的吗?她现在在哪里?”
静儿拂开他的手,“你先别激动,不是我,是小苇看到了宫中有个人长得极其相似,我这才把你找来。”
司马晔这才发现他们身旁还站着顾葭苇,他又走至她身边,问道:“你是真的看到了吗?”
“嗯,不过我不敢太肯定,毕竟我就看到了一个相似之处而已。”
“没关系,就算只有一个,我也一定要查清楚,静儿,你现在就带我去她那里。至于你——”他转过身望着顾葭苇,“你先回去吧,现在已快到亥时了。”
顾葭苇咬住下唇,她知道不会武功的自己会是个累赘,于是强颜笑道:“好,那我就先回去了,静姐姐,明日我再来找你。”
说完,便跑出了冷宫。
慕容风尘望着如墨的月色微微叹了口气,希望她会明白自己,如今自己已经和皇帝撕破脸皮,再夜探皇宫,说不定就会有危险,他实在是不想让她冒险。
目光坚定了些,他转身吹熄蜡烛,对着静儿道:“走吧,静儿。”
忐忑了一夜,天微微亮顾葭苇就爬起来往冷宫走去,她很想知道秦嬷嬷到底是不是慕容风尘要找的人。
不过,就算是,又能怎么样呢?现在他们的关系最多也就是生意上的合伙人。
宫门打开,静儿略显憔悴的面容便出现在眼前,她走进去,问道:“静姐姐,是不是……我的情报有错误啊?怎么你……好像没有睡好?”
“秦嬷嬷昨晚……被人杀害了。”静儿领她进了内堂,坐下道。
“什么?”顾葭苇站在她面前,激动地向前垮了一大步,死了?怎么会?昨天下午我还见过她的……”
“没理由我们一要见她,就刚好被人杀人灭口,所以,现在也不清楚她的死到底跟我们有没有关系,但是小苇,你可能被人盯上了。”静儿想起昨晚慕容风尘那略显苍老的眼神,她的整颗心都像是在煎熬中,翻来覆去都是疼。
顾葭苇没有吭声,瘫坐在椅子上,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一夕之间就没有了,可能还是因为她的缘故……
“小苇,你不用自责,现在死无对证,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风尘的母亲,我已经打通了关系,正有人在帮我们查那个秦嬷嬷的来历,相信不久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真相大白?可以令她的死大白于天下吗?
一种好无力的感觉,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静姐姐,我有点累,先回去休息了……”顾葭苇扯出一个僵硬的笑,然后转身,步履恍惚地走出冷宫。
静儿也没有多做挽留,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顾葭苇浑浑噩噩地回到繁星苑,屋里空空如也,其他三个人都去帮忙准备明天的祭天典礼。她现在闲人一个,皇后那边也没有召唤她。
仰躺在床上盯着蚊帐发呆,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的人头挂在脖子上摇摇欲坠,没有想到真的有人掉了脑袋,虽说不是自己,却是自己害的。这种无力的内疚感让她很难受,眼角滑出一滴泪,她仍旧没有眨眼睛,只是呆呆地盯着头顶。
有婢女在外面唤道:“顾司侍,皇后娘娘传唤你。”
连着喊了好几句,她才有了反应,坐起身擦去脸上的泪痕,回道:“好的,我马上就去。”
收拾好自己的表情与情绪,她整理了下衣服,这才往坤宁殿走去。一路上,她不止一次在想,为什么当初就跟了李德海进皇宫了呢?明明知道这里是战场,明明知道自己吃人不吐骨头……
“参见皇后。”皇后身穿凤袍,较为随意地坐于上首的位置上,轻轻捋着茶杯,没有叫起,也没有开口。
顾葭苇知道她是想惩罚自己,她也没有妄想过昨天的事情皇后会轻易地放过自己。
于是就半弯着身子,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顾葭苇觉得双脚的膝盖同脚踝都已经失去知觉了,皇后这才慢悠悠地放下茶杯,说道:“嗯,起吧。”
“谢皇后。”她踉跄了几步,终是站稳了,皇后道:“顾司侍可知本宫今日唤你来,是为了什么事?”
“皇后娘娘的心思,奴婢不敢猜测。”她又弯了弯腰,恭敬地说道。
皇后叫自己来,明显是要教训自己这个‘大逆不道’的人,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让她心里舒服,自己也少受点苦。
“哼!”皇后凤袍一甩,起身走了下来,“你会不敢?昨日顶嘴皇上,目无王法怎么就敢了?小小丫头,竟然在我坤宁殿撒野,简直是没有王法了!”
“奴婢不敢!”顾葭苇腰弯得更低,语言诚惶诚恐,生怕这个皇后像瑨妃一样恐怖,她并不认为自己还能像上次那样,死里逃生。
“谅你也不敢,现在你是本宫身边的人,此事本宫就不再追究了。”皇后凑到顾葭苇面前,在她耳边轻轻说道:“要是再有下一次,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是,奴婢谢皇后不杀之恩。”顾葭苇顺势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好了,你下去吧,明日出宫,记得早点回来,我等着你给我讲故事。”皇后转过身,背对着她。
“是,皇后娘娘。”顾葭苇抹抹额头上的虚汗,站起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跨出坤宁殿,她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好像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穿越是一个梦,遇上慕容风尘是一个梦,被皇帝纠缠是一个梦,甚至那些生死离别,痛苦纠缠,都是梦。
只是为什么这个梦没有尽头,不能醒来?
秦嬷嬷只是一个小小的嬷嬷,比起祭天这种大事来说,何足挂齿?
听说她的尸体也只是草草了事丢在了乱葬岗,顾葭苇想起了自己也不正是在那个地方,碰见了来丢尸体的李德海,才进的皇宫?
夜深,她拿着一些纸钱和瓜果,找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祭拜秦嬷嬷,算是送她最后一程吧。
她摆好瓜果,点燃纸钱,喃喃道:“秦嬷嬷,我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原因才害了你,终是认识一场,现在我就给你烧点纸钱用,你一路走好。”
像是真的有回应,突然就起了一丝凉风,顾葭苇一直不相信世上有鬼存在,便也没有害怕。
“怎么?心虚所以来这里给秦嬷嬷烧些钱用?本宫倒是没有想到,你还有胆子杀人!”身后突然传来瑨妃的声音以及杂乱的脚步声,顾葭苇回头,果然看见瑨妃带着一大群御前侍卫朝她走来。
“参见瑨妃娘娘。”她面不改色,低头弯腰请安。
“哼!顾司侍,现在本宫怀疑你意图谋杀秦嬷嬷,来人啊!给本宫带回玉锦宫!”瑨妃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像是真的抓住了顾葭苇不可逃脱的罪证。
她没有反击,安静地任由大内侍卫扣住自己的双手,跟在瑨妃身后往玉锦宫走去。
大半夜,瑨妃会亲自出马捉拿她这个‘犯人’,就说明了她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和强有力的证据,这下倒要拭目以待,瑨妃娘娘到底是拿到了什么证据,能证明她顾葭苇是杀害秦嬷嬷的凶手。
玉锦宫灯火通明,瑨妃坐于上首,嘴角含着不明意义的笑轻柔地望着顾葭苇。
“怎么样,想好了没?招,还是不招。”
顾葭苇看了她一眼,转头吐出口里含血液的唾沫,汗水流到鞭子抽过的地方,咬得她疼痛不安,就算死咬住下唇都会发出丝丝的呻吟声,四肢被绳子绑住,整个人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身上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都被沾了辣椒水的鞭子挥打过,就算是呼吸,她都觉得痛。
“啧啧啧,本宫就是没有见过嘴这么硬的鸭子。你看看你,现在像不像是一只苟且偷生的臭虫?”瑨妃眯起眼睛,“本宫告诉你,人证物证本宫都已经掌握了,要是不想多受些苦头,就承认了吧。明儿个等皇上祭天回来,也好结案了。”
顾葭苇没有看她,她努力把身子蜷缩成最紧的状态,用力按住各个伤口。
“哼,看来你还是没有觉悟,给本宫继续打!打到她承认了为止!”瑨妃眼中划过一抹凌厉,和她作对,势必要杀一儆百!
无数的鞭子又挥了下来,顾葭苇死咬住下唇,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些太监麻木的脸和眼神,身体已经痛得没有知觉,她只希望可以早点昏死过去,这种折磨,真的让人痛不欲生。
终于,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模糊中,她听见其中一个太监说:“启禀瑨妃娘娘,犯人已经昏死过去,是否要把她弄醒?”
瑨妃一旁的碧落凑到顾葭苇面前拍了拍她的脸颊,果然已经是昏死过去,回头道:“娘娘,奴婢看今日已经很晚了,就暂且将她收押,明日再审吧。”
“真是废物!给本宫丢到柴房,好好看守着,不能让她死了,听见没有?”瑨妃皱起眉头,起身走进内堂。
碧落让婢女给顾葭苇清理一下伤口后,便跟着瑨妃后面走了进去。
又是这种感觉,浑身火辣辣的疼痛,像是有人用刀在她身上一下一下地割着肉。
“痛……痛……”顾葭苇紧闭着双眼,无意识地呻吟着。
月光透过柴房的窗户照到她身上,可见之处皆是一片狼藉,血肉模糊。
不一会儿,她便又昏死过去,没了意识和声音。
再次醒来,仍是在玉锦宫的大殿内,瑨妃仍是那身装扮,笑脸盈盈地坐在她的正前方,“怎么样了顾司侍,一个晚上有没有想起来,秦嬷嬷是你杀的呢?”
顾葭苇试着张了张口,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音符,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地很厉害,喉咙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着,“我……需要一杯水……”
“你说什么?”瑨妃问道。
“回娘娘,她说她需要一杯水。”站在顾葭苇身旁的太监复述道。
“来人,给她倒杯水。”瑨妃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立即有人倒了杯水,扶起顾葭苇喂她喝了下去。
“怎么样?现在可以说了?”
“瑨妃……咳咳……你口口声声说……有人证物证……你倒是……咳咳……咳咳……把他们带上来给我……看看……”顾葭苇躺在冰凉的大理石上面,冷冷的触感稍微减轻了她皮肤上火辣辣的感觉,但是脑子却越来越重,她知道这是伤口感染引起了发烧。
“哼!本宫就知道你不到黄河心不死!来人,带上繁星苑宫女小紫以及在秦嬷嬷屋内发现的证据!”瑨妃喊道。
顾葭苇听到小紫的名字,脑袋一懵,整个思维都被一个念头占据——联合瑨妃陷害她的人,竟然会是小紫。
“奴婢参见瑨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小紫走进大殿,看都没有看顾葭苇一眼,朝着瑨妃盈盈一拜,唤道。
“免礼,顾司侍似是不相信本宫已经掌握了她杀害了秦嬷嬷的罪证,小紫,你便同她说来!”
“是,瑨妃娘娘。”小紫又是微微一揖,然后走到顾葭苇身边,俯视着她,“前日掌灯时分,顾葭苇用过晚膳就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刚开始奴婢并没有在意,因为她经常三更半夜跑出繁星苑,奴婢也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大概两个时辰左右,她才偷偷地回来,因为奴婢睡眠一向很浅,所以她一推开门,奴婢便醒了,后来她更是在窗户面前坐了一盏茶的时间,依照奴婢的猜测,肯定是杀害了秦嬷嬷之后心神不宁,才久久不能入睡。”
顾葭苇回望着她,她张口所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没有听进去,只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那张熟悉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并不是平常略带关心的狠话,而是真正的,要把她置于死地的狠话。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瑨妃拿起高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茶,“至于物证,就是在秦嬷嬷的手中发现了你的发簪,现在,你还想要狡辩吗!”
顾葭苇一动不动地盯着小紫,眼睛眨得极慢,她扯出一个及其温柔的笑,“小紫……我真后悔……”
小紫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蹲下身子狠狠地抓住了顾葭苇的肩膀,“你这个杀人凶手!那天你和李侍卫的话我全都听见了!不要以为长得有几分姿色就可以践踏他的心,你明明是皇上的女人,为什么还要勾引他?你说!为什么!”
顾葭苇眉头狠狠皱起,小紫的指甲掐进了她露在外面的肉里,可是她还是笑了,“小紫……你的李侍卫……我还真的……咳咳咳咳……不稀罕……”
话刚说完,顾葭苇只觉得被她掐住的地方更痛了,像是有把刀在凌迟着自己。她忍不住发出了呻吟。
“啊……”
“怎么样?想清楚了吗?”
瑨妃心中乐得见人对付她,自己只需要负责看好戏就行了。
小紫收回理智,放开了她的手臂,起身对瑨妃说道:“娘娘,奴婢身体有些不适,可否让奴婢回房休息?”再呆在这里,她真的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一把掐死地上的那个女人。
“准了,你先下去,这次你立了大功,本宫不会亏待你的。”瑨妃衣袖一挥,小紫便弯腰退了出去。
现在皇帝正远在大理寺忙祭天的事情,似乎自己真的就要命丧于此了。
顾葭苇感觉视线越来越模糊,瑨妃还在面前说着社么,她已经完全听不见,整个耳朵都是轰轰的耳鸣声,世界一片漆黑,她放佛看见了赵顼,他来接他去天堂。
她伸出手,“赵顼……你知道吗……自从你死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心动过……我好想你……你带我走吧……”
她看见赵顼笑得满脸幸福的模样,心安地闭上眼睛,等待他带走自己。
慕容风尘冲进玉锦宫,便看见浑身是伤的她躺在血泊中。那一秒,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了。
要不是想着趁皇帝不在,再进宫来探探虚实,就不会在玉锦宫门外听到刚刚那个女子咒骂她的言语,要不是听到了那些言语,他就不会潜进玉锦宫……
还好,他来了。
用内力击退了她身边的一干太监宫女,他迅速抱起她,跳出了门外。
瑨妃只觉得一阵白色的影子闪过,地上的人就不见了踪影,待她反应过来,那一群奴婢太监个个好像还没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顿时额上青筋暴起,大声吼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追?犯人被人救走了!”
众人皆是吓得腿一软,跪在地上俯首称是,然后退了出去。
瑨妃气得一掌拍在高杌上,该死的,竟然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从她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下一次,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慕容风尘抱着顾葭苇一路不停地奔回了自己的起居室,他下巴搁在她的额头上,那温度烫得吓人。
“主子,老奴这就去请上官神医过来。”李叔一见他怀抱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女子进来,马上行礼带上门去请上官云。
慕容风尘轻柔地把顾葭苇放于床上,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你不可以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她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处是完整的肉,衣裳被血液染成了大红的颜色格外刺眼,双眸紧闭,嘴唇泛白,脸色几近透明,看得他的整个心,都被狠狠地揪起。
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子在自己的心中,占有多重的分量。
他颤抖着手拂开她额前粘稠的发丝,不会有事,不能有事!
该死的,上官云怎么还没来!
他像是一只暴怒的狮子,猛地起身推开门,站在门外的上官云被吓了一跳,“这么心有灵犀啊?你……”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拉进了房内,迅速走到床前,“你快看看她,快!”
上官云扯开他的手臂,“兄弟啊,我的右手废了就治不了你的女人了!”然后揉着酸痛的地方开始查看床上女子的伤势。
“啧啧啧,没得救了。”他摇摇头,自顾自地说道。
慕容风尘一听,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呃……”上官云这才想到自己刚刚的表达错误,“我是说对她使用私刑的那个人没得救了,心肠竟然歹毒到此地步。”
慕容风尘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随着上官云的每一句话起伏,她生则生,她死则死。
虽说秦嬷嬷那颗痣和母亲的大同小异,但他始终没有那种直觉,他相信秦嬷嬷不是自己的母亲,而今日红吟楼的开张,早已经交给了芸娘主持大局。
现在,全世界他只能看到躺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脑袋里已经塞不进任何东西。
“她到底怎么样了?你还杵着做什么?还不快诊治?”慕容风尘额上青筋暴起,上官云看得不禁侧过身子。
“老大,你先冷静冷静,我医治的时候不习惯旁边有人,你先出去,这位女子身上的伤已经拖不得了,否则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无可奈何。”
慕容风尘紧抿着唇,望了顾葭苇一会儿,便抬步走了出去。
上官云叹口气,关上门开始仔细查看顾葭苇身上的伤势。
果然,大部分皮肤和肉都已经开始腐烂,也不知道折磨她的人在鞭子上涂上了什么玩意儿。浑身滚烫,想来已经引起发烧了。
上官云伸出食指放于顾葭苇的手腕处,须臾,脸色极其阴暗。
他几近就要放弃治疗了,但一想到慕容风尘那厮竟然如此在乎这个女子,便硬咬着牙,摊开了针灸包。
外伤先不说,她体内竟然还同时混有两种毒药,清律和媚红颜。要是在平常,他恐怕早已经放弃,因为就算侥幸救回来了,也是半条命,随时都会命丧黄泉。
哎,为什么这种黑脸总是要他来唱?待会儿怎么和外面那头急躁的狮子王解释啊。
门外的慕容风尘如雕像般屹立在那里,足足有两个时辰了,已是正午,管家踌躇着要不要叫主子吃饭,只是他脸上明摆地写着闲人勿近四个大字,若这个时候自己贸然前去,恐怕……就是炮灰一枚了。
但是主子的身体始终是最重要的啊!
就在他左右不决的时候,看见小狸正往这边走来。
“管家伯伯,今天为什么还不用膳呢?我有点饿了。”只见小狸身着一袭水蓝色锦袍,发丝如墨,眸光明媚动人,整个人开朗了不止一点点。
“小狸啊,管家伯伯也想用膳来着,可是刚刚主子抱进来一个浑身是伤的女子,脸色冷得厉害,我不敢在这时候去招惹他啊。”李管家说着,还夸张地抖了抖。
小狸眨眨眼,表情十分无辜,“我去试试吧。”
他回头,看见雕塑慕容风尘一动不动地盯着紧闭的房门,突然觉得心口一窒,右眼皮连着跳了好几下,一种不祥的预感从脚底升起,想起刚才管家说慕容大哥是抱着个浑身是伤的女子回来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迫不及待地走近慕容风尘,“慕容大哥,里面……是不是我姐姐?”
眼前高他一个头的男人根本就没有反应,小狸只觉得心中的那股直觉越来越强烈,几近忍不住就要推开那扇门。
只是理智告诉他,上官大夫诊治病人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场,他不能进去打扰姐姐的治疗的……
于是,门外又多了一尊雕像,李管家无奈地叹口气,转身离去。
整整过了三个时辰,上官云终于一脸疲惫地打开了门,“马上命人给我打几盆热水来,另外准备浴桶,我要给她用药浴,身上的鞭痕实在是太多了,一一涂抹实在是麻烦。”
慕容风尘一听,连忙转身去找婢女。
而小狸则偷偷地朝里面望了一眼,果然,躺在床上的就是姐姐。
他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再多望一眼,姐姐怎么会被人折磨成这副模样……简直……惨不忍睹……
努力逼回泪意,他深呼一口气,以前一直都是姐姐在保护自己,这一次,他一定要为姐姐做些什么……
“上官神医,我……能不能帮你做些什么?我姐姐躺在那里……我看着难受……”
上官云愣了愣,好像上次这个小子受伤的时候,这个女人拉着她可怜兮兮地说一定要救好她的弟弟。
这感情,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不用,你在外面候着,我保证,会还你个活蹦乱跳的姐姐。”嬉皮笑脸地说话,他又关上了门,瞬间,脸色就暗了下来,整整花了三个时辰,他才暂时封住了她体内的毒素不再流动,以免待会儿药浴的时候毒流遍全身,就大事不妙。可是,着并不是根治的办法啊……
总之,先让她醒来再说吧。
折腾了一下午,又是药浴又是针灸,傍晚时分顾葭苇终于悠悠转醒,而上官云神医早已经累得爬回家睡觉,倒是把要告诉慕容风尘顾葭苇身体情况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她手指动了动,趴在床沿浅睡的小狸立即感应到了,转头朝身后的慕容风尘唤道:“慕容大哥,姐姐的手动了,姐姐的手刚刚动了,你快过来看看!”
等待许久的男人一个箭步冲上去,刚好看见顾葭苇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片刻,眼睛缓缓地睁开。
“水……”她看不清面前的人,身体的渴望让她发出求救的讯号。
小狸激动地立刻放开她的手,跑去倒了一杯水来,慕容风尘轻轻托起她的头,喂她喝下。
“姐姐,姐姐你觉得好点了吗?还痛不痛?头晕不晕?”小狸一放下茶杯就一反常态丢出了好几句话,顾葭苇咳了几句,这才答道:“姐姐没事,小狸。”
慕容风尘没有说话,只是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双臂收紧,不留缝隙。
顾葭苇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温暖,不禁莞尔一笑。
“姐姐你吓死我了……到底是谁把你弄成这样子的……”
“好了小狸,姐姐想喝点小米粥,你能去帮姐姐熬点来吗?”她打断小狸的话,暂时支开他,再一次地死里逃生,有些话,她不得不和慕容风尘讲清楚。
“好,姐姐你等着,我马上就去给你熬粥。”语音刚刚落地,人就不见了踪影,看来恢复地很快。
顾葭苇欣慰地一笑,喉咙间痒痒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秦嬷嬷一夕之间怎么就会被人给杀害了……”她咬了咬唇,终是开口对身后的人道。
“……”慕容风尘往里侧着脸,看不清表情。
顾葭苇接着道:“其实,在我昏过去的前一刻,我看见赵顼来接我了……赵顼这个名字,你是否还有印象?第一次见面,我就把你认作是他……”她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收拾自己的情绪,身后的男人身子紧绷着,却依旧没有开口。
“其实我也明白,你不是他,只是……我想我自己就要死了的那一刻……我竟然,看见你了……”
“你说完了吗?”耳边突然传来他的声音,顾葭苇吓了一跳。
“你究竟有几个男人?司马晔?赵顼?还有谁?”慕容风尘的声音阴沉地让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顾葭苇却紧闭着唇,不打算再说一句话。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她准备告诉他自己的心悸,他却回了一句——你究竟有几个男人。
女追男真的只隔层纱吗?还是,在他慕容风尘的心目中,她顾葭苇就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慕容风尘见她没有说话,略微艰难地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偏偏要选在今天重新开张红吟楼吗?”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
“今日是皇帝祭天的日子,所有的官员都要到场,李瀛见他父亲不在,势必会来红吟楼。我才有时机拿到他放于家中的清律的解药。”男人腾出一只手,从怀中摸出那个当日为了救小狸亲自送出去的瓷瓶,递到顾葭苇的面前。
“那日下毒,实在是迫不得已,从今天起,你我两清,各不相欠。”他放开顾葭苇,起身把瓷瓶扔进她怀里,毫不犹豫地迈步走了出去。
顾葭苇有些愣,下意识地打开瓷瓶,往手心里一倒,立刻出来一粒翠绿的药丸,她弯弯嘴角,笑着笑着,却笑出了眼泪。
第一次,主动跟一个男人表白,却被他羞辱了。
各不相欠?真的可以做到各不相欠吗?
感觉到全身无力快要支撑不住,她把药塞回瓶里,收好瓷瓶,躺好闭上眼睛。
她顾葭苇,可以不需要任何人,既然人家不稀罕这份感情,又何必苦苦守着,在怨恨中老去。
不久,她再次睡着了,小狸满脸炭黑端着一碗粥步履轻松地走进来,见着她的睡颜,不免呶呶嘴,无可奈何地替她摁好被角,又端着粥带上门走了出去。
再次醒来,天已经完全黑了,今晚,就要在这里过夜了吧。
动了动身体,还是疼痛地厉害,她不免小声呻吟了几句,外面的婢女听到声响推门走了进来,“姑娘醒了?奴婢服侍您用膳吧。”
顾葭苇见她眉清目秀,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脸上却毫无稚气。
“不用了,你去把你家主子给我叫来……咳咳咳……”她有些激动,不免咳嗽了几句,脸颊绯红。
“是,奴婢这就去请主子过来。”见她带上门走了出去,顾葭苇双手撑起身体,在背后放了一个枕头,靠坐着。
几个动作而已,将近花费了她全部的力气。
等了许久,都不见慕容风尘来,倒是等来了小狸。
“姐姐,你醒了?这是我亲手熬的粥,你尝尝?”他双手端着一个白瓷碗,走了进来。
顾葭苇扯开嘴角,尽量让自己看起开有精神一些,笑道:“你还真会熬粥啊?那我倒要尝尝看了。”
小狸没有搭话,直接坐到床沿上,端起刚刚热好的粥,舀了一勺放至嘴边吹冷,这才递到她嘴边。
顾葭苇见他那副全神贯注的模样,眼眶不禁有些湿润,强忍住泪意,张口喝下了那一勺粥。
小狸见她配合,喂地越发起劲,不一会儿,碗便见了底。
“姐姐,你还要不?我再去盛一碗?”
“不用了,你回去休息吧,我有点累。”
“那好吧。”小狸起身,收拾好空碗,便道了句晚安关上门出去了。
四周又是空荡荡的,顾葭苇睁大眼睛望着头顶的蚊帐,一瞬间就被泪水淹没。
他竟然连见,都不愿意见她么?
不行!一定不能让他就这样误会!憋着不说清楚根本就不是她顾葭苇的风格!
顾葭苇想着,吃力地坐起,身上的伤口每动一下,都是撕裂般的疼痛,她咬紧牙关,冷汗连连从额上冒出,滑落。
意志力支撑着她,一定要去找慕容风尘,把话说清楚!
她一步一步地挪动着,辗转问了好几个丫鬟,才知道慕容风尘在后山喝酒。
扶着柱子慢慢移动,她拒绝了所有人的好意,坚持一个人走去见他,这条路再怎么艰难,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后山,挽风亭。
静儿瘫坐在慕容风尘怀里,双手箍住他的脖颈,忘情地吻着他的唇瓣。
慕容风尘满身的酒气,不断地低吟着:“葭儿……葭儿……”
她自动忽略过那一句句迫切的呼唤,更为用力地吻了上去,心中百转千回,眼角也跟着湿润。
慕容风尘自是动了情,浑身滚烫,情|欲指引他反客为主,箍住怀中女人的腰,顺势放于石桌上,身体覆上,唇也跟着覆上。
大手游走于娇躯之上,隔着衣料抚摸着每一寸地方,他口中呢喃着:“葭儿……葭儿……你是我的……是我的……”
静儿并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她的身体早已经被他那具有魔法的手指点燃,不由自主地回应道:“我是你的,风尘,我一直都是你的……”
慕容风尘像是得到了极大的鼓励,随着她的脖子一路吻下去,双手也没有闲着,用力剥开她的衣裳。
浑身上下只剩下肚兜,背靠着冰冷的大理石桌,突如其来的凉意并没有让她觉得冰冷,身上反而越来越热。泪从眼角滑过,落到大理石上,溅出小小的水花。
慕容风尘气息越来越沉重,他一手握住她一边的丰盈,另一只手探到底下欲解除她的亵裤,静儿忍不住溢出一两句吟哦,转瞬又被他用唇霸道地堵上,抵死缠绵。
够了,真的够了。只要这一刻在你身边的人是我,那也就够了。
静儿感受到他抵在自己的腿间,明白了箭已在弦上,她勾起嘴角,放开矜持打开双腿,迎接他。
这么多年,她终于就要成为他的女人。
然而,就在下一秒,慕容风尘突然停止了所有动作,目不转睛地瞪着他们的正前方。
静儿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顾葭苇发丝不整,身上穿着的中衣已有很多地方渗出血迹,一只脚还赤着,鞋子不知道飞到了哪里,泪流满面地站在那里。
慕容风尘猛地清醒过来,疾步走过去抱起顾葭苇,几个飞身便不见了踪影。
静儿只身裸露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张张嘴,像是有什么堵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只剩下眼泪,转眼就泛滥成灾。
顾!葭!苇!
慕容风尘急速飞奔着,风让他更为清醒,想起之前她目睹了自己所做的那一切,心就乱了好几个节拍。
该死,静儿怎么突然出宫了,还刚刚好碰到了他酩酊大醉的时候……
顾葭苇安静地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她知道慕容风尘清冷的性子是不会向自己解释太多,更何况,他根本就没有必要,一定得跟她解释,她和他,什么关系都不是。
身上大大小小的鞭伤好不容易愈合快要结痂,这一刻,又全部裂开,可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