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晔挑挑眉,直接起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见慕容风尘深一脚浅一脚,魂不附体地跟了进去,众人面面相觑,到底是怎么了?
“说吧。你有何事要对我说?”
司马晔背对着他,淡然地问道。
慕容风尘却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扫之前的疲累,“你的那个手下住在哪里?从这里不经过院子可否过去?”
司马晔回头怪异地望着他,“你进莫问房间做什么?”
“别问那么多,先带我去吧。”
“等等!先把话说清楚了。”
“……”慕容风尘看着他,“你放心,我已经不具备任何爱她的资格了,我只是想帮你找到她的下落而已。”他的声音嘶哑而落寞,放佛真的无欲无求。
“这跟莫问的房间有什么关系?”司马晔跳出他的情绪,捡重点问道。
“信我一次,好吗?”他眼睁睁地望着他,眼睛里面的柔光,似乎是恳求。
“…………”司马晔微微点头,转身移开墙壁的话,扭动机关,便看到了莫问的房间。
慕容风尘也不问为何会有这么一条秘密通道,直接走了进去,仔细观察着每一个可以的地方。
设计大方,家具简洁,确实没有什么好怀疑的地方。
“你到底在做什么?”司马晔语气中包含着的一丝丝怒气,一丝不落地进入慕容风尘的耳中他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救人。”
“救人?难道葭儿的消失同莫问有关?”司马晔皱起眉头,李浩这人忠心耿耿,怎么可能背着他做这些事情?
没错,温文儒雅的莫问,就是当年的大内侍卫李浩。
“详细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一切都是你冷宫的静嫔扰出来的,”慕容风尘也不恼皇帝大人只冷眼看着不帮忙,一个人在屋内转来转去,这里摸摸那里碰碰,“别以为她的冷宫什么都没做,倒是学了不少蛊术,你的侍卫李浩,正是中了蛊。”
“又是蛊?”司马晔惊呼,“可是我未曾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嗯,因为静嫔只在夜里催动蛊,控制李浩的心绪,指使他杀人。”慕容风尘娓娓道来,突然,他碰到了一个茶壶,却不见其有半分动摇,于是笑了,“你进去找她吧,把她带出来便可。”
司马晔还来不及反应,周围的环境却都换了模样,放佛只是瞬间的功夫,自己便移形换位了。他晃晃自己的脑袋,定睛一看,却见周围的场景换成了山野间,到处都是低矮的灌木。
这里,又是哪里?
他环顾四周,却见不到一丝的人气,葭儿真的在这里面?提着一口气,他飞身踩着灌木四处寻找了起来,终于,看到了一个身影在自己的不远处艰难地往前走。
他立刻飞身到她身边,脚才刚落地就紧紧地抱住她,唤了一句,“葭儿。”
顾葭苇整个人都呆愣住了,这个声音……不是皇帝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好一会儿,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扯开他的身子,双眼直直地望着他问道:“你知道出口在哪里?我都转悠好多天了,始终不见出口……啊对了,你有没有看到小狸?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到处找我?我……”
司马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你会问了这一年来为什么没有来找你,有没有想过你……”
顾葭苇被她的笑晃花了眼睛,她这才发现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于是假声咳嗽了一句,放开他,像只兔子一般跳出了好远,两人紧贴着的身体顿时分开,距离将近一米远。
“我问那些做什么……哎,你别扯开话题,我弟弟怎么样了?”
“他很好,只是又点担心你。”司马晔收回一脸的玩笑,仔细地打量着这里的情况,“你在这里晃悠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路出去?”他顿了顿,见她并没有消瘦,继续道:“这几日的伙食哪里来的?”
“嗯,我都把这个鬼地方转了一百遍了,但是始终没有下山的路,至于伙食,每晚都有个黑衣面具男给我送来的。”
“黑衣面具男?”司马晔挑挑眉,她总是有用不完的新鲜词语。
“这不是重点,”顾葭苇背对着他随地坐下,“重点是这其实根本就是个幻境,若找不到突破口,恐怕我们这一辈子就要被软禁在这里了。”
司马晔心一紧,原来,她也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想来也是,这样聪慧的一个女子,怎么可能看不透这一切的布局。
司马晔就地挨着她坐下,“那你心里有没有怀疑的人?”
顾葭苇侧头看了他一眼,一年不见,只觉得这人身上越来越没有帝皇的架子了,所有的傲气都像是被磨光了似的。
“一开始,我是怀疑了慕容风尘……但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很明显绑架我的是个男人,除去他,我真的想不到还有谁会将我变相地软禁在这里。”
司马晔噤了声,他无法坦然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莫问做的,更无法承认自己曾经冒用师兄的身份接近她。
“哎……还有钱伟和凉知府的案子,这一切就像是一个大谜团罩在我的头顶,哎……要是一切结束我还有命的话,一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她以双手为支撑点,上半身向后仰去,呆呆地望着天,和浮动的白云。
“那……你想去哪里?”司马晔问道,他很开心她坦然地能将心中的事情告诉他,就想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
男人哪里会懂得,女人对她的第一个男人那种特殊的情绪。
“这个嘛……”顾葭苇扬起嘴角,“当然是带着我的小私房钱找一个不大不小的城镇,开一家酒店,我做幕后的老板娘,然后小狸做掌柜的,不扩张,不开分行,想休息就休息,想开张就开张,偶尔研究几个特殊的菜式,馋死一方的老板姓。”司马晔见她双眼里满是渴望,心中那块柔软的地方竟慢慢开始融化。
还记得那时她苦笑着问他,可以为她舍弃什么,那时候的他头脑一片空白,答不上来。而如今,他或许可以给她一个答案。
“等赚了钱,就休息几个月,带着小狸全世界去旅行,看看各个地方的风土人情,自由自在……”
“可以带上我吗?”他掬起眉毛,轻声问道。
“呃……”顾葭苇有些迟疑,“你可是个帝皇,安心待在皇宫享受荣华富贵,坐拥天下就好了,外面的世界并不适合你。”
“可以带上我吗?”司马晔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又问了一句。
顾葭苇无奈,突然瞪大眼睛指向他背后,“看,飞机!”
现代骗小孩的把戏,却让堂堂的皇帝受了当,顺着她的手望去,却什么都没有,再回过头来,始作俑者已经跑出去好远,他噙着笑,无奈地耸耸肩,起身跟上。
顾葭苇带着他回到了山顶的小屋,推开门,那黑衣面具男竟然已经坐在那里了。
当司马晔从顾葭苇的身后出现时,他的身影明显地僵动了一下,双手握成拳,像是极力克制某种情绪。
顾葭苇并没有发现什么,转身就对着司马晔道:“呶,就是这个人,如果你能打赢他,说不定咱们就能出去了。”
司马晔将刚刚那人的动作尽收眼底,眸中含着一丝玩味,更深层的,却是冷冽的寒气,从未想过有一天,站在他对立面的,竟然是李浩。
“打赢他?我看我这身板,一点胜算都没有呢。”他玩味地出声道,不再去看坐于上首的黑衣人。
顾葭苇见他语气里满是调侃,面上也没有一丝困惑,便信了他会有解决的方法,于是不骄不躁地上前一步坐下,安然地看着他。
她并没有仔细地想,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已经如此了解他,如此信任他。
一身黑的遮挡下,李浩手心里全是汗水,静儿死后,他体内的蛊虫没有人催使,便没再复发。然而当他想起自己做的一系列丧心病狂的事情,又恨不得咬舌自尽。
今日到这里,本就是要放她出去,却没有想到皇上也在,现在,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若是解释,皇上会相信吗?
还有她……她会原谅自己?
司马晔见他不说话,也不逼迫,淡淡然地站在那里,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他。
他相信,李浩,还会是从前那个李浩,虽然这一连串的事情累计起来,他确实罪无可恕。
经历一番心理斗争,李浩一声叹息,取下面上的黑纱,起身走到司马晔跟前,跪下朗声道:“罪臣李浩参加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葭苇惊地差点就从椅子上跌落下来,她不可置信地跑到二人跟前,抬起李浩的脸,“天,竟然会是你!李浩!难怪任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凶手竟然会是原本应该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的你!”
“葭苇……我……对不起。”他本想解释什么,却又吞下了嘴边的话。
司马晔见此事瞒不下去了,于是拉着顾葭苇坐下,把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李浩便在地上跪着,垂着头,看不清面上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葭苇听到李婶是他从京城找来的最好的管家婆子时左眼便跳了一下,当“其实我就是苏咏梅”从他嘴里蹦出,她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也就是说,其实你一直不怀好心地潜伏在我身边?……啊对了!上次你在县衙说我身上的胎记的事情……是不是李婶根本就没有告诉过你……”她顿时就羞红了脸,他们之间也不过一次而已,竟然让他看个精光,还记得如此清楚。
“呵呵……”司马晔淡淡地笑着,并不言语。
顾葭苇翻了个白眼,没再理他,而是转头对着李浩问道:“就是你是被静儿姐姐的蛊虫控制了心智,她又为何要杀害钱伟和凉知府呢?”
提到这个事情,李浩像是换了一个人,他狠声道:“因为……我不能让你嫁给那个草包!”
“草包?”顾葭苇这才反应过来,在皇宫的时候她就隐隐觉得李浩喜欢她,她就知道,这一切跟她一定脱离不了关系。却没想到,真相竟然是如此。
“葭苇,难道你不觉得他是草包?整日不学无术,靠着他爹那座大山混吃混喝,你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人渣?”李浩握紧拳头,双眼怒睁着。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她……明明是可以配得上人中龙凤的,比如……皇上。
顾葭苇顿时有些无言,这个男人为看阻止她嫁给凉蕴,杀死了无辜的钱老板,竟还把理由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放佛他仅仅是捏死了一只蚂蚁而已。
司马晔了然地眯起丹凤眼,原来他的心思,也在葭儿身,怪不得那个时候……罢了,谁叫那个女人魅力大了一点。
他走至李浩身边,蹲下身子,与他平视道:“朕希望你明白,冲动,是要付出代价。轻易取人性命,是任何理由都逃脱不过的。不管你体内是否有蛊虫,它是否操控了你的意志,你都逃不过这结果。来世,找个好点的人家投胎,做位让人服侍的公子吧。”
李浩垂下眸子,他知道事情会是这个结果,不过,他一点都不后悔,再一次对上顾葭苇的眼神,告诉自己,对,一点都不后悔。
见三人从莫问的房间里走出来,小狸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但随后就冲过去一把揽过顾葭苇抱在胸前,双手死死地摁着她,几欲落泪,“姐姐,太好了,你没事,真的吓死我了……”
顾葭苇只觉得一阵撞击撞歪了她的鼻梁,接着便是凶狠的窒息的感觉扑天盖地向她扑来,她透不过气了!
司马晔勾起嘴角,从小狸的怀里把那个快要窒息死亡的女人拉了出来,笑道:“你再抱下去,她可能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慕容风尘走到她面前,却只是望着她,不说一个字。
顾葭苇对上那双哀怨的眸子,心中一冷,还好,自己已经可以从过去的事情里面走出来了。她大方地对他笑笑,“慕容公子,可有什么事?”
慕容笑了,“没有,你开心就好。”
早就知道一切挽留不回了,可是为什么在听见她的那声慕容公子的时候,心脏就像是被什么人一下子攥紧在手心,呼吸都是痛。
他保持着脸上僵硬的笑,“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司马晔一听这句话,整颗心都提在了嗓子眼。他知道在眼前这个女人的心里,慕容风尘永远都比自己重要,他并不奢望她能够拒绝他接受自己,但至少也得给一个竞争的机会啊。若是她所策划的未来带上他……那自己,又算是什么?
“我看,嗯,我先带这个犯人回衙门吧。”韩信出声道。他杵在那里着实很是尴尬,找个理由开溜还是比较好的吧。
南宫梅上前几步往李浩口中塞进了一颗通绿的药丸,“我看,我也陪你去衙门走一趟吧。毕竟,这个人还会点幻术。”
“好。”正说着,二人便不顾剩下的人的反应,直接拉着李浩走出了梦里梦外。
小狸突然就有点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但是,他并不打算把姐姐交给司马晔和慕容风尘两个人中间的任何一个。所以就算那两个人走的时候如何对他使眼色,他通通装作没有看到。
顾葭苇眨眨眼睛,望着目光炙热的慕容风尘,摇摇头道:“目前还没有做什么打算,慕容公子,我祝福你,到时候娶美娇、娘的时候记得通知我,我一定还喝一杯喜酒。”
司马晔的整个心脏算是落回了胸腔里面,他愉悦地攀上了小狸的肩膀,被后者一脸嫌弃地推开,却也不在意。
慕容风尘别有深意地往司马晔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微笑着朝顾葭苇点头,“既然如此,我先走了,后会有期。”他潇洒地转身,刹那收敛了脸上了表情,略微低着头,走出了梦里梦外。
顾葭苇强忍住心中莫名的那股酸涩,命令自己不去看他萧瑟的背影,直接转身唤道:“小狸,去给姐姐烧几大桶热水来,我要沐浴!记得叫李婶放很多的玫瑰花瓣。”语毕,直直走进自己的房间。
小狸听话的走进厨房,没人给了这位当今天子任何一个眼神。
不过,还能住在她身边,即是最好的了,不是吗?
舒服地躺在浴桶里,她认真地为着将来做打算。这座城不好的回忆实在是太多了,虽说最好不要轻易地举家搬迁,但是她们家也就两个人……突然,脑海中竟然闪过了司马晔的那张妖孽脸,心中有些怆然,难道,潜意识的自己,已经将他当做一家人?
“或许,是因为他是自己的第一个男人的缘故吧。”
顾葭苇小声地安慰着自己,“况且,人家可是个皇帝,拥有三宫六院十二妃,难道你甘愿飞入皇家没处寻吗?不……”她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总之,她,是绝对不会再回那个皇宫的,绝对不会。
晚餐时间,李婶有些高兴,为着顾葭苇能够脱险,布了一大桌子的菜,还叫来了司马晔,姐弟两人和皇帝三个看似不和谐的组合,吃起饭来就更加不和谐了。
只见两个男人像是拗气一般都拼命地往顾葭苇的碗里夹菜,双眼通红瞪着对方,就像是杀红了眼的老虎,血气方刚想要再干一场。
顾葭苇无奈,干巴巴地扒着碗里的白米饭,谁夹的菜都没吃,李婶在一旁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那两只公老虎才反应过来,齐齐把目光投到顾葭苇的身上。
“姐,怎么不吃我夹的鱼呢?你说过李婶做的红烧鱼最合你的胃口了。”白了另一只雄老虎一眼,骄傲地说道。
“葭儿,还是吃我夹的青菜吧,这两天你估计也没吃好,先吃些清淡一点的东西垫垫胃。”目不斜视,眉眼温柔似水地说道。
“咳咳,我能自己夹菜不?”
“不行!”难得两人意见这么统一啊,被吼得一愣一愣的顾葭苇想道。
气氛正僵持不下,外头便有官差抬步跨进门,鞠躬问道:“请问可是顾葭苇小姐?”
顾葭苇像是碰到救星一般松了一口气,一溜烟放下碗筷便引着那官差去了院子里,“官爷这边请,我正是顾葭苇。”
那官差拱手笑道:“官爷二字不敢当,我也只是钦差大人手下的一个跑腿的小厮,今儿个来找顾小姐是为了通知你一声,明儿个升堂审讯知府被杀一案,顾小姐是此案最重要的证人,切勿误了时辰啊。”
顾葭苇一怔,这才想起李浩已经被押至衙门,明天,就要被审讯了。她淡淡地扯出一抹笑,“有劳了,我明天一定会准时的,请大人们放心吧。”
“那行,我就先回去了。告辞。”那官差笑着转身走出了梦里梦外,虽然只是一个陌生人,顾葭苇总觉得他的笑容,很刺眼,很刺眼。
她呆呆地望着梦里梦外的大门,脑海中不禁浮现第一次见到李浩的场景。那时候的她还是抱着满腔热情的妹子,而他,是李德海的儿子,是皇帝的臣子,拥有一品带刀侍卫的头衔,被宫中无数宫女女官爱慕。
他对李德海那么孝顺,对皇帝又是那样忠诚,为什么性格越是完美的人心里就越是阴暗呢?
司马晔从屋中走出来,便看见她站在那里发呆,瞬间明白了那官差找她所谓何事。
他眯起眸子走上前去,在她旁边站定,“怎么,想着他,很舍不得?”
顾葭苇顿时就怒了,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说道:“让开,我要回家吃饭!”
司马晔望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又哪里惹到了她。遂摇摇头,垂下眸子,回了房间。
小狸见那个男人没有跟着姐姐一起回来,心中着实高兴,而顾葭苇因为想着李浩的事情,对于碗中的吃食没有注意,小狸给她夹了什么,她就吃什么,惹得小屁孩是很高兴,嘴角都弯到眉角上头去了。
第二日,公堂之上,顾葭苇被带了上去跪在浑身是鞭伤的李浩身边,只见他头发枯杂凌乱,身上的囚服沾满丝丝血迹,虽是跪着,腰板却挺得十分直,脊梁没有一丝弯下去的弧度。
顾葭苇跪下的那一瞬,明显地感觉到了他身子一怔,僵硬了起来。
“顾葭苇,现被告被指控用极其残忍的手段谋杀了凉知府、钱伟等人,你是否可以提供凭证?”位于上首的刘永一拍惊堂木,公事公办地问道。
“回大人,草民……”
“不用说了,我认,都是我做的。”身旁的李浩打断了顾葭苇的话,抬头对着刘永的眼睛淡淡地说道。
一旁的师爷伸手抹去额角的汗水,这厮终于说话了,想起昨晚无论使用什么手段他都是闭着眼睛,一副任打任骂就是不开口的模样,真的让人很是汗颜啊,他一度还以为这厮是个哑巴呢。
如果不忍受那些酷刑,紧闭嘴巴不说话,他怎么可能见她最后一面?李浩弯起嘴角,眼角的余光瞥向身边的人儿,却见她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
顾葭苇并不知道李浩心中的小九九,见他表情但然后,她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头望向刘永。
刘永清了清嗓子,犯人认罪他了松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脊梁,按照惯例问道:“你是为何缘故先后杀害了钱伟等人?把具体的时间和行凶用的凶器都一一交代清楚了!”
李浩垂着头,并不讲话。
刘永再一次拍起了惊堂木,“大胆狂徒,还不一一招来?”
一旁的凉老夫人见他不肯说话,从一旁的椅子上站起,走到顾葭苇身边跪下,哭诉道:“钦差大人,无论如何你都要为我家老爷子做主啊——”她左眼瞥向站于一旁的钱氏,那妇人也是个人精,收到凉老夫人的信号后,也是嚎叫着跪下,要刘永给钱伟做主。
这一唱一和的让顾葭苇很是头疼,她知道如果没有凶器的话是断不了案子的,既然李浩已经自首了,为什么还不交代凶器呢?
眼看着刘永又要使用大刑,李浩还是沉默不语,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顾葭苇有些着急,连忙出声道:“大人,且慢!”她伸出手拦住了要上前的衙差,,望着刘永继续道:“大人此时再使用大刑着实不妥当,先不说外头还有那么多百姓看着,也会毁了大人爱民厚德的好名声啊。”
站于一旁一直低着头的凉蕴突然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顾葭苇,眸中迸发出疑惑和愤怒,他或是想不通为何顾葭苇要出言帮那个凶徒吧。
顾葭苇抱歉地回以一笑,她也是无奈,毕竟李浩也是为了她才……眼睁睁看着他受罪,并不是她顾葭苇为人的风格。
她伸手扯了扯李浩的袖子,小声道:“说出来,才能免受皮肉之苦,相信你九泉之下的父母,也不会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伤痕累累的模样。”
****是代表皇上来的,”李浩一怔,像是听进去了她的话,抬头望着刘永,开口道:“我杀害钱伟是在……”
“刘永,别来无恙啊。”一个爽朗含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顾葭苇回头,果然,司马晔那厮摇晃着扇子慢悠悠地提步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刘永一看,竟是皇帝,连忙走下台,凑到司马晔面前就要下跪,“微臣见过……”
“哎——”司马晔扶起了他,“今日我可是代表大理寺来的。”他转头看向跪着的李浩和顾葭苇,“因为这事牵扯到了凉城的知府,所以皇上特命本官来看看,顺便把犯人带回大理寺审问。”
刘永瞬间明白了皇帝大人这是微服,于是一揖道:“是,下官这就派人把犯人送至大理寺审问。还请大人到后堂休息片刻。”
“嗯。”司马晔眯起眼睛,瞥了顾葭苇一眼,眸中精光一闪,便提步走向了后堂。
刘永交代师爷善后,便不顾凉老夫人等人的大声哭诉,直接跟上了司马晔的步伐。
跪在人群中的顾葭苇心中一愣,他这是什么意思,要为李浩开脱?
官方交代,李浩先后杀害多人,良心未泯,在大理寺中悬梁自尽了。
顾葭苇坐在自家的院子中优哉游哉地吐着葡萄皮,听着李婶探听到的消息,会心一笑。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并不是圣母玛利亚,但是对于李浩……始终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里面,就好像是刚出生的动物总是喜欢依赖着自己出世见的第一张面孔。
虽然不知道司马晔会给他安排一个怎样的归宿……但是,始终要比五马分尸来得轻松愉快。
正巧,司马晔从门外跨了进来,顾葭苇挥退李婶,含着笑望着他问道:“你把他安置在哪里?”
“安置?他是真的自尽了。”司马晔面上的表情淡淡的,让人看不清里面的那颗心。
“什么?!”顾葭苇猛地跳起,“他……”
“尸体我已经让人丢到了乱葬岗,估计也找不回了。”司马晔倒是很淡然地坐下,捻起一颗葡萄丢入嘴里。
“你身为一个皇帝……难道……”
“朕是皇帝,但是我也不能阻止他自尽。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别人奈何不得的。”
顾葭苇叹口气,门口却又传来声音,“叹气啊,难道你希望他还活在人世?”凉蕴拉着凉芸走了进来。
他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凉芸温顺地跟在他身后,紧紧地攥住哥哥的手,微微低着头,像只刚刚出世的小猫咪。
她一改常态,不再像平常那样,一到梦里梦外就叫嚣着要见小狸,顾葭苇当下也没有放在心上,而是直接让李婶给他们兄妹倒了茶,唤了小狸出来。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你娘好点了吗?”她笑着问了一句。
不知道为何,这一连串事情下来,她与凉蕴总有种生疏的感觉在里面。回眸之时,总是会想着那段无忧无虑的时日,他总是如同鬼魅般出现,嬉笑着,天真无邪的模样,一段时间她甚至觉得,就这样嫁予他,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然而现在,总是有一道无形的鸿沟横跨在他们二人中间,再也不似以前的亲密无间。
“今日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瞅瞅了?小狸,你带着芸儿妹妹去玩玩吧。”见她那副呆愣的模样,顾葭苇没来由地心生了怜惜,亲眼望见自己父亲惨死的模样,还和尸体呆在一起整个晚上,并不是每个女孩子都能承受得了吧。
听到小狸的名字,凉芸的眸子闪了闪,她终于抬起了头,在人中找到了小狸的位置望了过去。
小狸撇撇嘴,走过去握住凉芸的手,他并不反对姐姐的决定,因为现在的凉芸让他看着也不是个滋味。从前的她虽然爱粘腻着他,但是至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朝气,而现在,整个人就像是一潭死水,看不到任何波澜与表情。
小狸带着凉芸去了后院,那是从前的她最爱去的地方,因为他总是在后院里看书,练剑。
凉蕴目送着妹妹走进后院,这才回望顾葭苇,“娘……还是那样,整天以泪洗面,怎么劝都劝不了。”
司马晔自顾自地饮着茶,没有要参与话题的意思,看上去凉蕴并不知道他帝皇的身份,他也没必要多言。
“倒是你,听说你打算离开凉城?我亲爱的未婚妻。”凉蕴恢复了以前吊儿郎当的模样,翘起二郎腿,不正经地问道。
离开凉城?顾葭苇一愣,这些天操心着李浩的事情,到把这个事情给忘记了。
“什么未婚妻,本小姐不嫁了,你另寻佳人吧。”顾葭苇特意跳过了离开凉城这件事情,离开,说起来十分简单,她却还是要考虑一二。毕竟,小狸的身家都在这里,况且铺子也开张不久,若是此时离开,一切又要重新再来,小狸他……
“……”凉蕴倒是沉默了下来,当初他与她成亲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老爷子安心吗?为何现在,心里却有一丝丝的不甘心?
司马晔勾起嘴角,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和对面言不由衷的女人,这一切的一切仿佛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然而不由自主收紧的拳头却透露了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虽然知道这个女人的心中可能没有这个男人,但是无论如何,她曾经是打算嫁予他的,如果不是李浩阻挠的话,说不定……说不定她已嫁作他人妇。
气氛一下变得僵硬,李婶瞅着时机送上了茶水,并朗声说道:“小姐,钱途无量的掌柜的刚刚送来了上个月的账本,请少爷过目。”
顾葭苇会心一笑,“行,那我这就把账本送去给小狸,李婶你替我招待这些贵宾。”接过李婶手中的账簿,她略微望了剩下的二人一眼,起身往后院走去。
离开凉城……这个决定或许要出现在今晚的饭桌上了。
一反常态,小狸竟然没有在院子里练剑给凉芸看,她耸耸肩,往他房间里走去。
南宫梅正打开门迈出了步子,望见她,出声道:“哎——顾丫头,你到我房间来一下,我有点事情要和你商量。”
顾葭苇望了小狸紧闭的房门一眼,一秒钟的犹豫,转身走向了南宫梅。
就只是这一秒钟,她多么愿意拿一千秒钟,一万秒钟来换,可是,再也回不了从前。
“什么事情?”她把手背到身后,就这南宫梅推开房门跟着他走了进去。
“你先喝一杯水。”他伸手为她倒了一杯水,在她身旁坐下,“我刚刚发现了一种可以解除司马晔蛊毒的药草。”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顾葭苇欣喜过望,跳起来抓住他的手臂,眸中毫不避讳的都是渴望。
她一直认为司马晔这隐晦的病痛都是自己的错,如果能够解除,那是再好不过的。
南宫梅脸上的表情却没有那么轻松,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草药我可以找到,但是,必须要你怀孕,用胎儿的血水做药引。”
顾葭苇脸上的笑一瞬间凝固,她僵硬着扯动嘴角,“你说什么?”
“依据我的猜测,你的胎盘里面还会含有子蛊的精髓,所以应该是可以作为药引吸出他体内的蛊虫。”南宫梅低着头,淡淡地说道。
仔细去看,却是可以望见他紧紧握着茶杯的手背上,青筋突显得吓人。
“再加上含有剧毒的忘忧草……或许可以化了那蛊虫……”
顾葭苇沉默了,以一个孩子为代价救那个男人吗?
“可是,你不是说他不能有孩子了?我上哪里去……”
“这个孩子,不必是他的,只要是你肚子里的都——可以。”
“你让我考虑考虑……”她低下了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南宫梅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是师弟又不能不救,而要救,这又是唯一的法子。
“你刚刚……是要去找我徒弟吗?”他试图找一些轻松的话题来冲散这种沉闷的氛围,顾葭苇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你徒弟?”
南宫梅愣了一下,“怎么,他还没有告诉你?你弟弟已经是我弄梅公子的入室弟子啦,这小子,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没有告诉你,走,我们一起去收拾他。”有些事情,明明知道结果,但是能够逃避的时候,大多数的人还是会选择逃避。
南宫梅起身拉开了门,顾葭苇深呼一口气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往小狸的房间走去。
伸手敲门,里面却没有反应,南宫梅望了顾葭苇一眼,“不可能不在的啊,我亲眼看着他扶着凉家的丫头进去的。”
顾葭苇皱起眉,实在有点不寻常,小狸是最不喜欢带人进他房间的了,平常连李婶都不能进去,他怎么可能会带着凉芸进去呢?
南宫梅用力地嗅了嗅,突然出掌推开了门,“哪里来的血腥味……徒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