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叔是酒店内部的老油条,不用金志良多说他立刻明白过来,做出总结性陈述:“说到底,还不是得靠小夏这丫头的一张嘴。”
不远处,宁夏和徐思齐不知又在吵吵什么。金志良摘下手套,擦擦手,嗓音低沉:“我有一种预感,万斯年怕是很快就要变天了。”
通叔无声认同,忍不住叹气:“但愿连累不到咱们。”
***
其实通叔和金志良都错了,他们以为宁夏和卢晓心属一营,有关徐正则的一些真实状况宁夏都会一五一十向卢晓汇报,并且十分主动,非常积极。可事实上却是,卢晓各种电话追着宁夏盘问。宁夏每回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有的事一时间忘了,下一次更不会忆起。
不过,几件重要的大事她还是都有简单叙述的,卢晓只会在电话里呼哧呼哧地发脾气:“季彦今招的是什么牛鬼蛇神!你告诉老金他们,等我爸回来一定要出面作证!”
等董事长回来……
嗯,还有呢?
相同的话听久了,卢董事长却迟迟未归。宁夏开始怀疑,卢晓是不是根本没有把酒店情况告知卢董?
那么季总经理呢,很快就会迎来南湘市的旅游旺季,万斯年愈加惨淡的经营打算瞒到几时?日渐稀少的客流量又将如何挽回?
听说省台即将录制一档烘焙实景秀的电视节目,主办方正在和国内多家高档酒店洽谈合作,其中就有万斯年。
宁夏陆陆续续从大家嘴里知晓此事,本以为又是谣言,接连数天,饼房里的议论声却只增不减。
事情是否属实还不得而知,宁夏悄悄对徐思齐说:“我倒希望这事是真的。”
现在的徐思齐偶尔也会无聊地附和她一下。
他看她一眼,虽然不说话,但是眼神在问:为什么?
宁夏拍拍手上的面粉,说:“如果季总想挽回酒店生意的话,上电视宣传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别做白日梦。”徐思齐说,“机会越大,冒的风险越大。”
“怕什么。”宁夏隔空瞄向徐正则的工作间,那里门扉紧闭,只有一扇什么也看不见的小圆窗透出里面的一点光。宁夏扬了扬眉,“咱有甜点王啊,把他推出去保准丢不了人。”
徐思齐轻哼一声,兀自摇头,明显的不认同。
宁夏立刻联想到徐正则小半年来的不作为,然后思绪一转,又立刻联想到徐思齐和徐正则之间极可能存在的特殊关系。想了想,忍住了即将出口的话。
受消极的环境氛围影响,饼房的工作越来越枯燥乏味,没有进步,没有创新,每天都只是按部就班地完成固定任务。宁夏感觉自己不再是为了兴趣而做糕点,而是像个流水线上的机器,机械地重复、重复、再重复。
宁夏想辞职。
什么偷师学艺!别说丝毫学不到,就连自由发挥都受限制!她答应卢晓帮忙,可她也没觉得自己起到什么作用。依她所见,卢晓最需要的是一名幕后军师,以她的管理能力和经验,安插再多眼线也无济于事。
两天后,她在休息时间乘坐电梯前往酒店办公楼层。
卢晓的助理告诉她,卢总有事外出,不在副总办公室。
宁夏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助理说:“这个我也不清楚。”
宁夏不做多想,直接拨她私人号码。
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听,不是卢晓本人,而是一道温柔知性的女声:“你好,晓晓暂时不在,如有急事不妨直说,稍后我会转告。”
“哦。”宁夏愣了愣,“也没什么急事,我晚些时候再联系她吧。”
宁夏是有挂电话的意思的,不曾想,那头却不急不缓地开口:“好,你留个姓名。”
宁夏心头莫名涌起一股异样:你让她自己看通话记录不就知道谁找她了么?
想归想,她还是礼貌规矩地回应:“我叫宁夏,麻烦你了。”
那边似有一瞬间的沉默,而后宁夏才听到她说:“不客气。”言简意赅,也没等宁夏说再见便直接挂了。
宁夏站在卢晓助理的办公桌前,望着屏幕,怔了两秒。
**
谁知还没等到晚上,宁夏在回饼房的路上刚出电梯,卢晓就来回电了。
“今天怎么主动联系我?不会是有事求我帮忙吧?”听她语气,似乎乐于见到。
负一层的信号时好时坏,宁夏说:“你等等。”
她折回电梯,上到一层,走到员工通道的一个角落里。
卢晓不耐烦:“有话就说,等什么等。”
宁夏不和她急,气定神闲,开门见山:“我不想在万斯年干下去了。”
“宁夏,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卢晓一瞬间就发飙,“你现在在哪儿,我要见你!”
宁夏说:“我刚才去你办公室,你不在。”
卢晓压制着脾气:“我在1506,你立刻给我过来!”
宁夏看了眼手机显示的时间,午间休息还没过,想了想,决定上去找她。
**
她边走边脱去厨师服,白大褂有些累赘地折在臂弯里,乘坐员工电梯的时候和两辆送餐车五名侍应生挤在一起。
抵达十五楼,顺着指示牌一路找,走廊上铺陈的羊毛地毯吸音纳尘,将四周衬得静谧。
忽然,她看见一个熟悉的靓丽身影。对方款款而来,长发披散,姿态婀娜。
宁夏以为她们会平静自然地擦身而过,对方却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下脚步,含笑看着她:“宁夏。”
宁夏懵:“林小姐,你认识我?”
林颜夕笑容不变,和谐地绕过话题:“晓晓在等你,快去吧。”
怪不得声音耳熟。
宁夏不多言,微笑道:“好的。林小姐再见。”
“再见。”
走了几步,宁夏鬼使神差地回头,只看见林颜夕俏丽笔直的背影。
**
听见门铃响,卢晓气急败坏地开门,全程虎着脸,郁气冲冲。
返回客厅,抱臂坐下,一双眼睛仿若淬了毒:“你真是好样的!”
宁夏随便坐在一个地方,朝这间套房迅速打量了一圈,然后才看向她,说:“副总就是待遇好啊,休息的地方都比人档次高。”
卢晓气鼓鼓:“少跟我贫。说,你为什么不想干了?”
“大材小用,干着没劲。”
卢晓涨红了脸,用鄙夷的语气反问:“就你还大材?”
宁夏笑眯眯:“瞧不起我啊?瞧不起我就别找我帮忙了呗,反正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卢晓气极反笑:“这你倒是说对了,你自己说,从你进万斯年到现在你究竟帮过我什么?我就算放条狗进饼房,它都能给我叼根骨头出来!”
“哎哎,你过了啊!”宁夏抿唇警告,“我都没指责你只听消息不做事,你倒是好意思埋怨我。”
“我怎么不做事了?”卢晓瞪眼睛跳起来。
“那你倒是说说你做了什么吧。你有针对饼房目前出现的状况制定策略吗?”
卢晓只瞪眼,不做声了。
宁夏说:“好,咱不提别的。我就问你,你自己没能力,但所有情况你好歹和令尊知会一声吧?我不相信卢董会对酒店的状况置之不理。”
卢晓不瞪眼了,开始咬唇。
她坐回去,默了一会才说:“我爸的确置之不理,你别不相信,连我都不相信。”
宁夏微怔。
卢晓点燃一根烟,接着说:“我找不到他,电话都是王秘书接的,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宁夏听着,不发表言论。
卢晓抽了几口烟,继续说:“我觉得他在躲我,可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她两只手放下,连续捶打腿边的沙发,近乎崩溃地大骂,“******我居然不知道为什么!”
宁夏瞧着,不置一词,心里却发酸。
她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但此时此刻,她想起一个人,这个人过去所带给她的痛苦让她对卢晓的歇斯底里多了一分感同身受。
她起身坐到她身侧,拍拍自己的肩膀,说:“喂,借你用一下。”
卢晓眼眶微红,她从长发的间隙里抬眼看宁夏,愣了愣后,并不领情:“你神经病啊!”
“都说女儿像舅舅,你不觉得我和我小舅长得还是很像的么?”宁夏拍肩,“来吧,把我当成姜熠然,他的肩膀借你用一下。”
卢晓:“……神经病!”
“别废话,你到底要不要靠?”
“……不要!”
“真不要么,那算了,你……”
手臂被卢晓抱住,她一声招呼也不打,突然就靠在宁夏肩膀。
宁夏盯着前面矮桌上的烟盒,闭嘴不言。
卢晓另一只手搭在腿上,指间的女士烟幽幽地燃烧,房间安静下来。
谁也不说话,直到宁夏从裤袋里掏手机出来看了眼时间,卢晓率先开口:“宁夏,我真的很讨厌你。”
宁夏笑:“好巧,我也是呢。”
“可我偏偏又有点喜欢你。”
宁夏故作惊诧:“你可别吓我。”
卢晓嗤笑一声,宁夏感觉肩膀一轻,她忽然坐直,偏头看着她:“虽然你笑容很假,但你人很真。”
宁夏活动肩膀,轻笑:“我当你在夸我。”
卢晓哼了一声,不解释。
她摁灭烟头,重新点燃一支,宁夏说:“你就不能戒掉烟瘾么?”
“不能。”卢晓弹了下烟灰。
明知是多管闲事,可她刚才还是说出嘴。宁夏兀自笑了笑。
卢晓碰巧捕捉到她嘴边的笑意,蹙眉问:“你笑什么?”
宁夏说:“我真善良。”
卢晓:“……莫名其妙。”
“卢晓。”宁夏头扭过来,眼神出奇的温和。
“干嘛?”卢晓原本没好气,结果和她目光一碰上,竟心头一震。
“你也一样。”宁夏说。
卢晓更觉莫名其妙。
宁夏说:“虽然你大小姐脾气,但你人很真。”
心头震荡更大,卢晓怔怔看着她:“干嘛学我?”
宁夏笑嘻嘻仰头,外面晴空万里,可屋里的窗帘却拉得严严实实。
头顶的水晶吊灯射出柔和的光线,温柔了她的眼。她说:“我真的好善良哦。”
卢晓:“……”
空气又一次安静。
片刻后,卢晓烟抽完了。她起身,拉开窗帘。哗啦一声,世界一片光明。
她立在窗前,适应了一会光线,眺望远处的青山,缓缓说:“宁夏,你可以选择不帮我,我不勉强你。”
呃?
宁夏听着,不出声。
“我最近才逐渐看清一个事实——孤立无援不可怕,可怕的是连个避风港都找不到。”
卢晓抱着自己,一动不动。
“有人曾对我说,卢晓,你像这样死赖在万斯年干什么呢,即便你如愿以偿当上总经理,万斯年也迟早会毁在你手里,这样有意思么。”
“没意思啊,我当然知道没意思,可是凭什么所有人都认定我无法胜任,也许我可以呢。我不服气!”
“我之所以坚持到现在只是想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可是这个机会为什么这么难得到?爸爸躲着我,他一定也觉得我会毁了他的毕生事业,他一定是被我逼烦了才躲着我。”
她开了窗,风涌入,吹乱她的长发。
宁夏起身,走近些,背靠沙发背,“证明自己的机会有很多,不是局限在并不擅长的领域。”
卢晓回头,毫无疑问,她很美,扭头的一瞬间,眼神迷茫无助,褪去平日的盛气凌人,气质格外柔韵,让宁夏感到惊艳。
可惜下一秒,她又做回原来的她,倔强道:“不都是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么。不到万不得已,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宁夏突然意识到,卢晓就是那种好钻牛角尖、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
“怪不得你追我舅舅好几年。”宁夏释然,她不是非要得到不可,只是得不到不甘心。
说到姜熠然,卢晓一肚子委屈没处诉:“一开始我是挺喜欢你舅舅的,你不知道他有多性感,我从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可以像他那样,单是听他说话都觉得心动。”
宁夏:“……”
她是不知道酱酒有多性感。
卢晓:“可他太傲,根本不把我放眼里,我这辈子从没这样花尽心思地追过谁!”
她懊恼羞愤,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眼神射向宁夏,复杂诡异:“除了姜熠然,我曾经最喜欢的人就是阿觉,他是我的初恋。”
宁夏内心惊讶,嘴上却云淡风轻:“是么。可是据我所知,他好像没和你交往过吧。”
“是没有。我单恋不行啊!”
“行啊,当然行。”宁夏点头附和。
卢晓笑一声:“你没见过阿觉十几岁的样子,特别招人。不止我,单是我们那个圈子里就有四五个人和我抢。不过后来我出国了,没再搀和。”她幸灾乐祸,“还好我走了,长痛不如短痛。她们那几个笨蛋到最后谁也没追到他。”
宁夏不做声。
她心里在想:三十岁的叶昭觉也很招人的。
卢晓看着她:“你说,她们要是知道阿觉现在的女朋友是你,会作何感想?”
爱作何感想作何感想。宁夏毫不在乎。
可接下来,卢晓却从上至下细细打量她,赤-裸的目光令她隐隐升出一丝不安。
“我猜,她们应该和我一样不敢置信。”卢晓丝毫不注意措辞,大喇喇说,“如果阿觉和陆临安走到一起,谁都不会惊讶。可和你,简直就是惊吓。”
宁夏心里咣咣响,她感到烦躁。
当她不再钻和陆临安有关的一切牛角尖时,当她早已决定抛弃叶昭觉的过往努力向前看时,却有一个人轻易就撕开了她不好容易修建好的心防,让冷风瞬间刮进来。
卢晓还在噼里啪啦往外蹦话,好像之前伤心难过的不是她,好像她们谈论的一直都是宁夏和叶昭觉,而不是她和万斯年。
“阿觉还没有带你参加过我们的聚会吧?天呐,我简直不要太期待!她们见到你绝对比见到鬼还恐怖。”卢晓笑得夸张,很快又收敛,“不过真到了那时候你就要倒霉了,肯定有人想法设法揭你老底,或者绞尽脑汁看你出丑。依我看,倘若真有聚会,阿觉说要带你,你还是找理由拒了吧。听我的准没错,我们圈子里那些女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可千万要警惕。”
宁夏烦躁的心情神奇地恢复平静,她被卢晓逗笑:“既然都不是好东西,你为什么还和她们组圈子?”
卢晓说:“只怪当时年纪小,是人是鬼认不清。”
宁夏问:“那现在长大了,为什么又不远离?”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呗。”卢晓转身给自己倒杯红酒,微微低头,慢慢晃,“宁夏,我喜欢和你吵架,收放自如,不需要端着。和她们却不一样,哪怕有多讨厌她,嘴上吵得再凶,该收敛还是得收敛。有时候甚至需要违心地主动求和,然后继续称姐道妹。”她抬头,笑得讽刺,“你说可不可笑?”
这个“她”似乎意有所指。
宁夏:“因为生意往来?”
“不,因为我要留在她们身边,这样才能一清二楚地看她们如何装纯。”
宁夏只笑,却不应声。她觉得,她需要换一种全新的眼光看待卢晓了。
“我暂时不走了。”她对卢晓说。
卢晓琢磨半刻,怒:“你耍我?”
“不。只是突然不想走了。”
“给我一个理由。”卢晓半信半疑。
宁夏现学现卖:“因为我要留在你身边,这样才能一清二楚地看你如何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走上人生巅峰。”
“……神经病。”卢晓抿了一下嘴唇,哼的一声笑了。
**
仿佛就在那一天,两个人化敌为友。
宁夏事后没头没脑地对姜熠然说:“看人真的不能只看表面,真正了解后会有意外惊喜哦。”
没有指名道姓,姜熠然回味一番,有些好笑。她这是在暗指叶昭觉呢。
潜台词是:等你与他真正相处后才会看到他的人格魅力。
姜熠然横眉冷对,只当没听见。
宁夏摇头叹息:“朽木不可雕也。”
姜熠然回:“别以为我看人和你一样肤浅。我向来对事不对人。”
宁夏认真问:“那是为什么?”
姜熠然本不想回答,斜她一眼,见她眼神执拗,想想给出一个十分不中听的答案:“你们不般配。”
不般配……
一瞬间,被卢晓无意间撕开的口子扯大了一圈,宁夏预感到,她可能又会陷入怪圈里出不来。
不般配,以及卢晓口中的惊吓,其实说白了无非是一个意思:你宁夏,配不上他叶昭觉。
可她不信姜熠然是这种长叶昭觉志气而灭她威风的人,她故作轻松地问:“你说他配不上我呀,你眼睛没问题吧?”
“我眼睛当然没问题,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你配不上他。”
“……”怎么可以这样。
宁夏鼓着嘴巴瞪着他。
姜熠然耸肩:“是你逼我说实话。”
宁夏竟无言以对。
**
对自我认知产生争议的时候,人就会极度缺乏安全感,害怕在喜欢的人面前自己也是同样差劲。
和叶昭觉独处时,他安静坐在那里处理文件,身姿笔挺,像一棵沉默安详的树,散发沁人的植物气息,同时又宁静致远,苍劲有力。
怪不得形容男人会用“芝兰玉树”这个词。宁夏在书房的沙发上扭啊扭,忍不住想。
她轻咳一声,先引他注目,然后嗖地一下爬起来,坐直,扭头与他对视:“你打算什么时候介绍朋友和我认识?”
这话题来得突兀,叶昭觉一时无言。
宁夏说:“我见不得人么?”
隔着一段距离,叶昭觉察觉她似乎隐藏一丝情绪。
他走过去,还没到跟前,宁夏就站在沙发上踮脚一扑,手脚并用地挂在他身上。
她蹭他鼻梁,撒娇的口吻重复:“我见不得人么?”
他享受她的主动亲昵,抱她坐下,鼻尖相对,呼吸相闻,“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如果你想,随时都可以。”
宁夏不解:“为什么没必要?”
叶昭觉默了一秒,叹息一声:“该怎么和你解释。”
他扶着她的脸颊,与她分开稍许。这样一来,彼此的对视更加避无可避。
宁夏本就装有心事,感觉到他的为难,眼神变得躲闪。
叶昭觉并不戳破,静思一会,说道:“其实,我不是一个热衷交往的人。或者可以换种说法,我很孤僻,没什么朋友。”
怎么会……
宁夏眼睛睁圆,叶晓凡和卢晓明明都提起过,他很招人,无论男女。
叶昭觉莞尔,食指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头:“很意外?”
“嗯。”宁夏点头,“你那么懂说话艺术,怎么会孤僻?”
“这是两码事。我只是不喜欢和人交往,并不是不会。”
“哦。那,没什么朋友并不代表没有朋友对吧?”
“这么抠字眼累不累?”叶昭觉在她额头敲一下。
“不累。”宁夏理直气壮,“我男人,我当然要什么都了解。”
“什么都了解?”叶昭觉眸光深深。
“呃?”宁夏察觉别有深意,提高警惕,见招拆招,温吞道,“嗯,一点点慢慢了解。”
“比如?”
“朋友亲人、兴趣爱好。”
“勉强算作精神层面。还有呢?”
还有?
“呃……生活习惯。”宁夏好不容易憋出一个词。
“同样是精神。没有其他层面了?”
其他?精神层面……其他层面……
如果说一开始宁夏是真的懵懵懂懂,那么此刻,她猛然就醍醐灌顶了。
精神和*!他一直在往*上做引导!
宁夏见他神态闲适又坦然,差一点就要以为是自己太色胡思乱想,还好及时打住这种愚蠢想法,勉力保持头脑清醒。
她忽然不说话,叶昭觉眉梢上扬,轻笑:“在想什么?”
“想精神和*……”宁夏立即捂嘴,可惜已经迟了。
“原来小夏也想了解我的*层面。”叶昭觉淡淡然,眼神却幽静,“好。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
明明就是你想,好不要脸!
宁夏气鼓鼓:“我看你不是孤僻,是闷骚!”
她在气头上,叶昭觉不予辩驳。
宁夏继续指责:“听说你十几岁开始就特招人!”
叶昭觉纠错:“不对。”
“呃?”
“不是十几岁,听说是打出生起。”
宁夏已缺乏思考,随口就说:“少自恋,听说的你也信?”
叶昭觉一笑:“那你为什么信?”
——听说你十几岁开始就特招人!
才出口不到一分钟的话。
宁夏:“……”
他分明又是故意的!
宁夏一时回不过神来。
叶昭觉半哄式地啄她一口:“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不可全信,从我口中听来的全都可信。”
宁夏定定看他,说:“你总欺负我。”
叶昭觉再次凑近她,轻声:“哪舍得。”
然后诱导她轻启唇,深吻起来。
唇舌相接,宁夏伸手搂他脖子,用力抱紧。
——听说你十几岁开始就特招人!
她信,为什么不信?
没想到,省台烘焙实景秀的节目录制竟然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实。
节目组的确向万斯年抛出了橄榄枝,并且还是季彦今以总经理的身份亲口应的邀。
王哥小道消息打听到,这档竞技节目除了邀请万斯年等四家高档酒店和餐厅外,还有两家以生产销售各类西点、中式糕点和蛋糕为核心产业的连锁品牌店,以及两家名不见经传的个人蛋糕店。
乍一听到其中一个响当当的业界大牛,偌大的饼房内霎时炸开了锅。
tao餐厅!
后来居上、在西点烘焙上逐渐超越万斯年的tao餐厅居然也加入了竞技行列。
这是要直接打擂台pk了么?
我的天!宁夏惊讶地同时掩不住内心的激动。
有好戏看了喂!
虽说这场很快就要当着全国观众的面上演的好戏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哦不,或许目前多多少少牵扯了一点关系,但是平心而论,她真的无法和金志良他们一样一听到消息就立刻背负上整个酒店的荣誉,紧张不安地说不出话来。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畏惧这场挑战,至少还是有热血青年瞬间燃烧起斗志,磨拳霍霍地准备大显身手。
金志良不说话,达叔也不说话,几个资历老的员工都不说话。
一时间,只有对节目抱有期待的三五个年轻人在兴奋地噼里啪啦说着什么。
宁夏没有认真去听,她在低头想事。
有人靠过来,手肘撞她一下。是徐思齐。
徐思齐说:“这事你怎么看?”
“我?”他突然这么一问,宁夏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想了想,把刚才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抛给徐思齐,“依你对徐正则的了解,他会亲自参赛么?”
宁夏的语气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是徐思齐却莫名从“依你对徐正则的了解”这半句中觉察出一丝不同的意味。他凝眉深思,可惜没有收获。最后他只好作罢,静心回答宁夏的后半句问题。
“你是不是傻,以他的地位需要参加这种无聊游戏么?”
宁夏摸摸鼻子,提出质疑:“那也不一定吧,他不是特爱出风头么?”
“你怎么知道他爱出风头?”徐思齐眼神不善地看着她。
她一时没注意,继续往下说:“只要是具有影响力的国际个人赛他都报名参加,这难道不能证明他非常追逐名利?”
就像姜熠然曾经说的:‘赢’这种事,一次就够了。他一次次参加国际比赛,是独孤求败,还是想证明天下无敌?
“连一个人的身世背景都不清楚,你凭什么一己之见地随便断定别人?”徐思齐居然瞬间冷了脸。
宁夏惊呆。她真是傻,明知两人之间存在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关系,她还傻不愣登地在其中一个人面前说另一个人的坏话!
傻呀!
她尴尬举起右手道歉:“对不起,当我没说过。”
徐思齐不领情,从鼻子里一哼。
宁夏:“……”
之后几天徐思齐都没有给她好脸色,宁夏早已习惯,只准他有脾气么,她也有好不好!她才不要去拿热脸倒贴呢。
可是,任凭她再傲骨铮铮,在某些人面前却必须得落落大方地收起棱角。
谁呢?
叶昭觉的家人。当然,除了叶晓凡。
是的,叶昭觉突然提出要带她回家见父母!
没有一点点防备!
她惊讶了好一会还是无法平静地点头应允:“会不会太早了?”
早么?叶昭觉回忆起数天前,某人委屈地看着他问:我见不得人么?此刻,她却好似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迟早要见。这周末有个家庭聚会,我是想,有晓凡陪着你应该会更自在点。”
呃……的确会更自在点。想得还挺周到。
“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扭捏什么,他愿意带她参加家庭聚会,两个未婚男女,还有什么比见家长更具有安全感?
她支吾半天说不出话。
叶昭觉就静静等着她,也不问“可是什么”。
他的小姑娘轻轻咬着唇,视线定在虚无的一点,眼神略慌。她在害怕,在紧张。只是,究竟哪个成分多一点?
叶昭觉看见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颌骨一动,用力咬了咬后槽牙,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说:“我跟你去。”
他静默不语,惹得宁夏眼皮一跳。他突然伸手顺了下她额前的刘海,头贴过来,与她相抵:“我家人都很友善,你看晓凡就知道了。”
……这是什么鬼逻辑?
她刚要反驳,嘴巴立刻闭紧。他是在安抚她么?
呃,如此温柔,应该是了。可,要不要隐晦成这样啊!
**
不得不说,叶家聚会真是选了一个好日子。前面接连半月都晴空万里,偏偏周日这天从凌晨起就阴雨绵绵。
一大早宁夏就醒了,她拉起窗帘瞅着外面的天,发信息给叶昭觉:下雨了呢。
潜台词是:还聚会么?
短信发出的下一分钟,叶昭觉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嗓音清朗,应该是起床有段时间了。
“醒了?”
“嗯。”宁夏靠坐着飘窗,揉了揉眼睛,无声打哈欠。
“陪我吃早餐,嗯?”
低低的一个“嗯”字上扬,轻轻落落,格外撩人。宁夏原本还有点混沌的脑袋立马清醒个彻底。
她弯弯唇角:“好,你等我啊。”
本来她还想洗个澡的,现在洗澡是来不及了。
宁夏快速洗漱,换上一早就挑选好的衣服坐回梳妆台,然后掏箱底似的把一整套化妆品翻出来,涂涂抹抹,刷刷点点,终于把自己捯饬出来。
看看时间,已过去二十分钟。
天呐!
她拎起包出门往楼下冲。
经过客厅与餐厅的夹道时被姜熠然捉住,姜熠然上下打量一眼,“干嘛去?”
宁夏眼珠转了转,琢磨措辞。
结果转至第二圈,姜熠然松手,冷眼凝视她:“敢骗我一句今天就甭想出门。”
“……”
宁夏暗自撇嘴,装作才想起来的样子,猛一拍脑门:“啊,我忘了告诉你,今天我去叶家做客。”
姜熠然语气凉凉的:“你不是天天都去对面‘做客’么?”
被他一问,宁夏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不是对面,是、是见家长。”
“……”
许久听不见姜熠然的声音。
宁夏抬头,正对上他细长乌黑的眼眸,她挥挥手,“酱酒?”
姜熠然不知在想什么,他从思索中回过神来,目光依旧定定地投掷在她身上。
宁夏不得不带上一丝请求:“我知道你还是会反对,你可能又会说我和他不般配,可是酱酒,我是真的陷进去了,我爱他。”
姜熠然面无表情。
雨天的清晨室内是昏暗的,如室外一样阴沉。
叶昭觉还在等她,时间并不会因为她的逗留而止住脚步,宁夏逐渐焦躁,她索性扯开了说:“你虽然一直在反对,可是后来你并没有阻挠我和他相处;你嘴上冷酷,可你心里却是放任的。你放任我和他交往,放任我对他的感情越来越深,如果现在你再来掺一脚破坏,你叫我怎么全身而退?”
潺潺雨帘隔着玻璃窗,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格外潮湿。
姜熠然看着宁夏倔强地紧抿唇,气得哼笑一声:“我不是放任,是心软。我现在就该心狠一点!小没良心的白眼儿狼!”
“……”简单的两句话,宁夏羞愤得不好意思看他。
方才还担心时间走得过快,现在却仿佛真的如愿静止住。
她忽然想到徐思齐,他说:你凭什么一己之见地随便断定别人?
现在想来,她始终再犯一味的错误。即便她心里清楚酱酒是因为不忍心才会在后来由着她和叶昭觉发展,可她却使用“放任”这个感情-色彩极端的词和他赌气。
实在不应该。
“对不起,我口不择言了。”宁夏与他对视,见他脸色板板,“真生气了?”
“跟你个小孩置气倒显得我没风度。”姜熠然哼一声,“至于吗我?”
“不至于不至于,您最宽宏大量了。”宁夏化身狗腿。
姜熠然白她一眼,然后扫了眼她披散着的头发,说:“扎起来,上岁数的人通常都喜欢倍儿精神的姑娘,看着朝气亲切。”
“……是么?”嘴上这么问,手上却已经有了行动的架势。
哎等等,他……是在指点她么?
宁夏嘴角扬起,看姜熠然的目光熠熠生辉。
姜熠然别过脸:“还不快去扎辫子,看我干什么!”
“哦……好。”宁夏蹦蹦跳跳往楼上跑,想到什么,突然停下,回过头来开心地大声说,“酱酒,谢谢。”
“别给我丢脸。”姜熠然冷哼。
嘴角立刻耷拉下去,信心不是很足:“……我尽力。”
“呵呵。”
“……”什么嘛。
**
该来的还是要来,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早餐是和叶昭觉一起在路上吃的,她让他足足等了三十五分钟,他倒没说什么,大概是从她的精心打扮上看出了端倪。
毕竟注重仪表也是一种尊重的体现,宁夏并没有表现出不自然;只是让他久等这一点,的确怪不好意思的。
两人点的一屉汤包和一屉小笼包,以及两碗杂粮粥,面对面坐在餐厅的靠窗位置。
雨一直下,没有半点停歇的迹象。
宁夏心不在焉地咬一口汤包,鲜浓的汤汁流溢而出,烫嘴。她连忙将之放回碗里,微张嘴巴,一边哈气一边手动扇风。
叶昭觉也已停筷,他伸手抬她下巴,人站了起来,整个上半身弯下,“嘴张开我看看。”
宁夏想说“小事而已”,可抬头对上他认真的眉眼,忍住了。
张嘴,他清凉的指尖触碰在她的嘴唇上,“哪里烫到了?”
宁夏主动将下嘴唇外翻,示意:“这里。”
叶昭觉仔细看了看,确认无碍,半是无奈半是警告地开口:“难得一起吃早饭,能不能不要走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