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不会答应的。”曹氏抿了抿嘴唇，苦笑道。
秦慕歌掩嘴一笑，“那可未必，我又不是要秦慕筝去死，也不是要她出嫁为尼，不过是想她嫁人罢了，嫁的人自然是比不上雷文耀那样，但是与她身份倒也相宜了。”
秦慕筝有凌云之志，她想改变命运，唯有指望一门好亲事。而秦慕歌要做的偏偏就是斩断了她的青云路，让她嫁一个老实本分的一般人。纵她有千般算计，身份所限，也无法施展。于心高气傲的秦慕筝而言，这恐怕不比杀了她好过。
她又不是什么嗜杀之人，秦慕筝所为还不至于让她生杀心。依着她，最想的是把人往家庙里一塞，这辈子都别出来碍人眼。但是这法子变数太多，出家也能还俗，后患无穷。
曹氏也有想过绝不能让秦慕筝得嫁高门，但是曹氏想不到秦慕歌会挑出这么个人选，可真难为她还能记得这个人。
宋夫人不过上门提了一次，倒是被她给记住了。“你父亲如何会舍得将秦慕筝嫁过去！”
秦慕歌不以为意，“宋民安家境富裕，也是官家子，自己还有举人功名，哪里配不上咱们家一个小小庶女了。”说是侯府贵女，侯府将来是大房的，和他们二房有什么关系。秦慕筝生母还是罪奴，真论起来婢生子都比她高两分，外头人可不会因为肖采薇是侯府表姑娘，就忘了她的真实出声。说白了秦慕筝以往的矜贵都是秦家人自己捧出来的，外头根本不会拿她正经当回事。
“母亲可别忘了，她现在又是什么名声。给她寻这么一门亲事，谁会说您苛待庶女。”
话是这么说，可秦博安不会这么认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秦博安不答应，这门亲事也不过是空想。
秦慕歌瞧出她的犹豫，淡淡一笑眼里却无半点笑意，“他不答应，我就叫秦慕筝这辈子连宋民安这样的都嫁不了。”
曹氏听得心惊，不由自主的站起来，颤声道，“你想……”
“把秦慕筝干的好事一桩一桩都抖出来，我看她还有没脸做人。”秦慕歌眼中闪过寒光。
曹氏不敢置信的看着秦慕歌，不想她如此决然。
秦慕歌继续道，“若我是掌权者，我也会家丑不外扬，因为我根本不需要外扬家丑，借以外界的力量为自己讨回公道，我自己就可以叫做下丑事的人付出代价，可我不是。难道为了一句家丑不可外扬，我哪怕心里恨出了血，也顶多让秦慕筝锦衣玉食的在庄子上住上一年半载，然后回来嫁一个青年才俊，若是她有大造化，也许丈夫日后能够出人头地，她还能回过头来恶心恶心我们。”
曹氏心中大恸，忍不住泣声道，“是母亲没用，护不住你们。”曹家是比秦家势力大，可这些年两代帝皇都大力提拔寒门，秦家今非昔比。虽然她依旧不需要看秦家人的脸色过日子，但是若想强压秦博安一头，也没当年那么容易了。
此时曹氏悔不当初，泪如雨下，“当年我若狠下心连着秦慕筝一块收拾了，岂会有今日，她的名节毁了，你也难以独善其身。”
秦慕歌赶紧上前安抚她，拿帕子替她抹泪，笑着道，“这是下下策，便是真到了这一步，咱们就死命装可怜，秦家人宠妾灭妻，嫡庶不分，指不定多少人同情咱们呢。在我看来，他们会比我们更不愿意事情闹到这一步，他们的损失可比我们大多了。”不到万不得已，她也绝不想走到这一步。可是她手中的筹码根本不足以让她碾压秦家如蚂蚁。
曹氏神情复杂，似乎陷入为难之中。
秦慕歌一咬牙，噗通一声跪下道，“我们软禁秦慕筝，难道只是想听了一堆腌臜事之后轻轻揭过。就是告诉父亲真相，哪怕他对秦慕筝再失望，还能就此不再偏疼不成，怕是要怨我们心狠手辣，如此作践他的爱女。父亲只会小惩大诫，有父亲在，母亲又能如何罚她。自此，秦慕筝会更加有恃无恐，因为谁也奈何不了她，难道真要等到哪一天，她把利爪伸向我们。”
事实便是，秦博安执意维护秦慕筝，曹氏也不能耐她如何，就如同曹氏不想扮贤妻良母，秦慕歌不想做孝顺女儿，秦博安也只能干瞪眼。谁想占上风，就看谁豁得出去，谁更不要脸。“母亲与父亲摊牌之时，态度定要坚决，绝不能犹豫，他若吃准您不敢宣之于众，进退维谷的便是我们。”一定要让秦博安相信，他若不答应，他们就敢把事情闹大，她就不信，在秦博安心中，秦慕筝比秦家名声还重要。若秦慕筝真这么重要，地位还会更超然。
曹氏怔怔看着神态坚定，言之凿凿的秦慕歌，忽然觉得不过几月，女儿不止性子大变，连模样也有了变化，具体又说不上来。
曹氏倾身摸了摸秦慕歌的头顶，“我的阿萝真的长大了。”略一犹豫长叹一声，道，“女儿家太要强了也不好。”
秦慕歌一愣，抬头睁着大眼睛看曹氏，难道曹氏不愿意。她和秦博安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留情的。秦博安可没想对他们手下留情。
“我和你父亲已经这样了，没什么可忌讳的，但是你以后出嫁，在夫家万万要收敛一些。”曹氏开始为女儿的性子担心。
秦慕歌点头，没人惹她，她自然会收敛。犹豫半响，迟疑道，“母亲，你可想过和离？”曹氏这日子，过的也太糟心了一些。
曹氏叹了口气，避而不答，“我这就去信告诉你父亲。”
秦慕歌一瞧，倒也不好再问了。
水患已被控制，忙碌了几月的秦博安终于露出舒心的笑容，可这份喜悦没有维持太久。一个消息犹如响雷在他耳边炸开。
秦博安心急火燎的赶回来，根本没心思想曹氏软禁秦慕筝的事，满脑子都是那些振聋发聩的消息。一回去就见到好整以暇的曹氏悠闲坐于堂上。
因为一路快马加鞭，加上消息太过震惊，此时秦博安脸色极为难看，带着微不可见的慌张。曹氏不是那种信口开河之人，但是他也无法相信秦慕筝会犯这种错。
曹氏轻笑一声，瞥一眼曹妈妈。
曹妈妈上前递给秦博安一张纸，上头是秦慕筝亲手写下的事情经过。
秦博安来之前就已经知道，如今见到熟悉的笔迹，手不由自主的抖起来，半响深吸一口气，目光凌厉的瞧着曹氏，“你想怎么样？”曹氏摆出这架势，这事根本就无法善了。
曹氏再也忍不住，嗤笑出声，“你问都不问一声这是真是假，是因为你已经认定是我设计陷害秦慕筝，还是你已经相信这的确是秦慕筝所为。”
秦博安脸色变了变。
曹氏笑了笑，仔细打量他一眼，慢慢的转开视线，道，“这样的女儿，我是不敢留她在身边了。女大当嫁，三姑娘也十五了，该嫁人了。”
秦博安心里一动，他以为曹氏还有更凌厉的手段，不想竟然只是出嫁。忽的又是神色一凝，警觉道，“夫家是谁？”
“宋县令家二郎安民。”
秦博安听了，对曹氏怒目而视，冷笑，“可真是个好人选啊，亏得夫人能选出来。”
官家嫡子，举人身，迎娶知府家的庶女，也算门当户对了。
可是举人一般人瞧得难得，在他们这些人家看来，实属一般。考到进士，才会被他们正眼相看。而宋安民，这举人都来之不易，这辈子恐怕止步于此。人品倒也端正，只是正的有些木讷死板。他是不是还得感谢曹氏选的不是什么浪荡公子哥儿。
曹氏不以为杵，目光坦然的看着秦博安，“老爷若不答应，也没关系。”
秦博安神色不变，知道曹氏还有后话。
“沈佳年终会伏法，我相信到时候怕有些地方需要三姑娘协助，三姑娘进了衙门……”
进了衙门，这些事就会大白于天下，秦博安心中大急。西陵是郁家的地盘，何况还涉及郁家的女儿，郁家怎么会手下留情。
秦博安定了定神，有些难堪的对曹氏道，“女儿家进了衙门，这辈子就毁了，夫人何必……”
“要不是她不知检点，也不会给我的阿萝带来这场祸事，我女儿差点死了，她明知凶手是谁还能装的若无其事。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顾忌她的死活。”曹氏忍不住大怒而起，又讥讽道，轻蔑的看着秦博安，“为了你吗！”
秦博安听她话中的嘲讽轻视，一阵失神，之后是尴尬羞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响才硬着头皮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筝儿名声有损，阿萝的名声难道就能好了。”
曹氏定定的看着秦博安，不可思议道，“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来！”
秦博安满脸通红，“我……”
曹氏疲惫的合上眼，声音很轻却凛然，“秦慕筝等着进衙门之后身败名裂，或者马上嫁给宋民安，你选一个吧，不要拖延时间了。”曹氏一挥手，曹妈妈便捧上一托盘，其中赫然是婚书。
秦博安指着托盘，目眦欲裂，“你……”
“嫁到宋家不缺吃不缺穿，老爷再提携提携女婿，三姑娘说不得也有诰命加身的机会。”不过那时候秦慕筝恐怕也七老八十，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其中内里，秦博安如何不明白，如果宋民安是个好的，他又如何会这般犹豫。原他也没想将秦慕筝加入高门，毕竟她出身摆在那，加上曹氏一脉与她的关系，只会让秦慕筝在深宅大院步履维艰。
他一直想将女儿嫁一个出生平平但有才干的进士，为了前途，女婿也不敢不善待秦慕筝，等他老矣，秦慕筝也生儿育女在后宅站稳阵脚，就是没他庇佑，也一生无虞。
宋民安其他条件都比他想象中好，但根本不是当官的料，他如何舍得。
但是不舍得又如何，秦博安看着曹氏毫无退让的目光，颤颤巍巍的拿起了笔。如果他不答应，曹氏真的会把事情闹的人尽皆知的。
曹氏看着秦博安拿笔的手都在发抖，心中并无任何快意，只觉得满心的怆然，轻声道，“秦博安，你后悔娶了我吧！”
秦博安笔尖一歪。
曹氏微微一笑，“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