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衡当场就沉了脸,却没有立即发作。
夏绫也不言语,带着一丝讽刺的笑意安静地听。她倒要看看他们还能怎么羞辱她,恐怕就算她要生下这孩子他们也无能为力,所以才跳着脚气急败坏。
宣读她罪行的老人长篇大论,足足斥责了至少有十几分钟,依然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夏绫虽然不怕被骂,但毕竟怀着身孕,担心肚子里的宝宝会撑不住,不觉就朝裴子衡的方向看了一眼,隐隐有求助之意。
裴子衡不满她拼死也要留下孩子,但那是他们两人间的私事,还轮不到外人给她脸色看。他沉冷地打断宣读她罪行的老人:“够了。”
老人正宣读得起劲,猝然被打断十分不满,肃然地看着他,说:“祖宗牌位前禁止喧哗,裴子衡,就算你是族长,这个规矩你不知道吗?”
裴子衡说:“你训我的人倒训得很开心。”
语调森寒,就像猛兽发怒的前兆。即使那老人见惯了各种大场面,但面对这个年轻威严的族长时也不得不有些心惊胆战,一时噤了声。在场的裴家人都面面相觑,有担心不知该如何收场的,但也不乏看好戏的。
裴子衡大步上前,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取过朱笔,只一下就划掉族谱上夏绫的名字。她是被领养的,名字被写得小小的,紧紧挨着他的名字,就像一对相依相畏的鸟类。划掉的时候,他的心微微刺痛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平静。
划毕,他冷笑一声,直接抛开笔,牵起夏绫的手就往外走。
夏绫被他牵着,感觉到他干燥的大手是那么稳定有力,就好像永远不会松开她一样。随他走出宗祠,如影随形的阴冷感一扫而空,满目阳光绚烂。
身后,隐约还传来裴镇远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他本来让人准备了足足有一个小时的训诫词,结果这才说了十几分钟,就被裴子衡给打乱了。这让他的脸面往哪里搁?
更让他忧心的是,裴子衡越来越脱离掌握了,不顾祖训又狂妄,竟敢扰乱祠堂!而且,就算这样做了,全族人也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整个帝皇越来越像裴子衡的一言堂了,也许要不了多久,就不会有其他声音的立足之地。
这让裴镇远觉得恐怖。
裴镇远是上任董事长的托孤重臣,一直以来,都觉得裴子衡不过是个小辈罢了,就算有点出息,也远远没到能说一不二的地步,但如今,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把裴镇远从幻觉中打醒,意识到,。
他绝不容许事态这样发展下去。
阻止夏绫生下孩子,不仅是为了整个裴家,也是他这个托孤重臣与裴子衡之间意志的斗争。他召来自己的心腹属下,低声吩咐了几句。
属下领命而去。
裴子衡牵着夏绫的手穿过草木如茵的小径,这一代都是裴家的建筑群,高低错落,古雅幽静。一条双车道对面,听着他们的劳斯莱斯。
裴子衡柔声对夏绫说:“再坚持一下,到家就可以休息了。”
一边说,一边陪着她过马路。
忽然,前方冲出一辆跑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夏绫!
夏绫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想要躲避,脚底却就像生了根,怎么也无法挪动半步。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里,忽然,身体被人用力推开,接着是一声重物撞击的闷响,刺耳的刹车声,倒车。
随后,那辆跑车又加速向她撞来!
她站在一颗树下,被吓得魂飞魄散,所幸这次知道动了,手脚并用地扶着往绿化带里跑去。而那辆跑车,在一连撞到几棵树后,终于发现开不进来,只有恨恨作罢,调转方向扬长而去。
夏绫惊魂未定,这才看见马路那边,裴子衡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一滩鲜血从他身下流出来,触目惊心。
她的心跳几乎凝固,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子衡!”
踉踉跄跄地向他跑去,蹲下身子,查看着他的伤势。他伤得很重,脸色薄如金纸,双眼紧闭,已经失去意识。劳斯莱斯车上的司机也下来,抖着手打电话叫人,不多时就有裴家人抬着担架过来,七手八脚地把他抬上车,送往医院。
急诊医生一看他血肉模糊的样子,赶紧安排了手术。
手术室的门关上,红灯亮起,把夏绫一行忧心如焚的人阻隔在门外。
她望着那紧闭的门,从未如此惊慌失措过,就算当年在孤儿院担心夏雨活不过几年时,也不曾像这样惊恐。自从认识裴子衡以来,她从未想过若有朝一日失去他会是什么样子,就算吵架,就算分手,他也还会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可以让她在任何想他的时候,通过各种途径看到……
但这次,也许就是天人永隔。
天人永隔那么遥远,她根本就没做过心理准备。
夏绫的神色哀戚,十指交握在胸前,默默祈祷。忽然听见有人骂她——
“贱人!扫把星!你还有脸等在这里?要不是你子衡怎么会出事?!”
她转头,看见闻讯赶来的裴镇远。
裴镇远老爷子虽然不满裴子衡的种种作风,但毕竟是自家亲侄孙,哪有隔夜仇的?一听说自己派出去撞夏绫的司机竟然撞到了裴子衡,他的脑袋轰地一声要炸了,如果裴子衡有个三长两短,他该怎么向死去的老哥还有大侄子交代?
夏绫向来牙尖嘴利,但这次被裴镇远骂得一声不吭。
她的内心充满了自责,是啊,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子衡怎么会出事?那辆车分明就是冲她来的,子衡如果不是为了救她,推她那一把,根本不会被撞上!如今躺在手术室里的人,就应该换成她了……
她虽不说话,一旁的楚琛却看不下去了。
他是过来看老板的,但也是陪夏绫的——
老板不在的时候,他的女人孩子当然要由忠心耿耿的下属守护。
他才不管什么裴家不裴家呢,上前一步,把夏绫护在身后,不卑不亢地对裴镇远说:“老爷子,您这样说就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