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西去,营帐等辎重都留在此地,每个人身上带足了干粮和清水,保证有两匹马可以轮换。”韩枫说话间已经翻身上了夜,“传令兵何在?”
背后插着杏黄小旗的年轻男子立时应了声,要下马行李时却被韩枫制止:“你回大营传令,叫他们这就收拾东西,先往西北去,等朕过去。”语罢,见那传令兵刚要离开,韩枫又将他叫住,叮嘱道:“让营中一什的人留下来照顾受伤的十人队,留三天的粮食饮水给他们。让他们……等朕回来。”
传令兵领命而去,韩枫又看向了紧随自己而来的百夫长,问道:“跟过来的总共有多少人?”
那百夫长倒也算细心,即便在这么混乱的当口,仍不假思索地报出了数字:“五十人,除去方才被地火烧死的三人,还有四十七人。末将点的是单数什,每个人身上现在都带着一天的饮水和干粮。”
韩枫点了点头,道:“好,让他们散开!听朕的,叫他们排成‘全’字阵,随朕走。”
“‘全’字阵?”那百夫长平日里只摆过方阵圆阵,最多摆过雁行阵,哪里知道什么是“全”字阵,然而既然圣上发了话,总不好说自己不会,便忙按着字面意思吩咐下去。
韩枫冷眼旁观,见这百夫长虽算明白但行事之间却有些含糊,便又道:“让人与人之间的间隔在三丈以上,明白朕的意思了么?”
那百夫长这才恍然大悟,心知平常的队伍紧靠在一起,一旦地下又有灼汽喷出,势必会伤害一群人,而一旦这些人相距三丈以上,那么最多只会有一个人受到伤害。更何况在这宽阔无疆的荒原之上,大队不可能遇到敌人突袭,范围散得越广,便越容易碰到神出鬼没的天马群。
百夫长好不容易让从没有摆过“全”字阵的士兵们各就各位,这才想起还有两个人没有被妥善安置,他特意在阵中为他们留了位子,却见韩枫与清秋分别带着夜和晓灼走到了队伍的正前方。
“圣上!”百夫长只觉自己头都大了,他已经追了韩枫一路,满心抱怨,委实再不想追下去了,更何况四周一片昏暗,夜的颜色本就深,韩枫身上穿的衣服颜色也并不显眼,这可怎么好追?
韩枫则笑了笑,拍着百夫长的肩膀道:“是朕之前太心急了,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以后朕会与你们同进同出,尽量不再单独行动。但是朕和清秋姑娘的坐骑都是桀骜不驯的,万万不能跟在其他马的后边,所以朕和清秋姑娘打头阵,你们小心跟着,队伍不能散掉,也不能太靠近。等见到了大营留守的人,你负责把他们也尽快编到阵中来。记住,咱们已经耽误不起时间了。”
百夫长印象中的韩枫一直板着脸不说话,是个极为严厉且不易近人的人。他对他敬畏有加,直到此时忽然听他说了这么一串话,才知这位圣上虽然沉默寡言,但心中却万事俱明,并不是个蛮不讲理的暴君。百夫长沉了一口气,也勉强挤出些笑容,道:“谨遵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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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队汇合后,大军如同一张撒开的网,直扑西北而去。韩枫与清秋依旧排在最前,所不同者是二人身后的百夫长换成了完好无损的十人队。
大地的颤抖频繁了起来,从几个时辰一次逐渐缩减到了一个时辰一次,所幸众人脚下的土地并没有再度裂开,但空气中的味道却凝重了起来。
这种味道所有人都没有闻过,但却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有敏感些的士兵甚至被熏得头昏脑涨,满眼流泪,而马也躁动不安,往前奔跑的脚步开始变得迟疑而紧张。
唯有夜,继续平稳地前进着,不知何时起,韩枫几乎感受不到夜的起伏,它四蹄迈开而后收拢,背却抻得有如一条直线,无论什么样的地面,都不能改变。
犹如远处那道在有无之间的地平线。
奔波一夜,当白天来临时,即便明知这并不能改变众人的困境,但所有人还是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然而众人忽视的却是天光掩盖了地火喷涌前的暗淡地光,眼前这明晃晃的世界,实则是明晃晃的伪装。
郎巴驾着一匹中上之姿的天马后裔,凭着超凡脱俗的骑术,勉强缀着韩枫俩人。他听着夜的马蹄声,嘴角露出了若有若无的笑容,而后忽然脸色一变,惊喜地叫道:“它们来了。”
此刻连韩枫也自认察觉度不比郎巴,他极目远视,依旧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荒原以及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然而郎巴既然说“它们来了”,那么天马势必已在不远。
他为自己定过五天的时间,虽说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便能与天马群相遇,但这对他来说,并不完全算是好事。手下人还没完全从昨夜的惊魂之中醒过味来,他们并没有到达最佳的围捕状态,而对于这样的野马群来说,这种机会只能是一次。一击不中,则永难再见。
如何调整阵势?马群又会从什么地方出现?这四周有什么自己能利用的东西?
韩枫抬头向四下看去,四周空无一物,他能够利用的,只有这一百名不到的人以及二百余匹马。他回头看向郎巴,却见郎巴张着嘴“哈哈”大笑——他只在乎能够在有生之年见到天马,其余的则完全不在考虑之内。
又行片刻,天马族群依旧没有露面,但远处蒸腾而起的黑烟却越来越盛,滚滚沙尘夹杂着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往前看去,空气似乎都被“烧”得有些变形,沙坡上偶尔露出荒草被笼罩在层层热浪之中,仿佛下一刻就会变成一丛丛火堆。
而就在此时,夜忽然毫无征兆地停住了脚步。晓灼也一毫不差地停在一旁,年幼的它从空气中闻到了似同类却又不同的气息,有些不知所措。而这两匹极品的马儿一停,后边的大队也缓缓停下,“全”字阵有些变形,但在百夫长的喝令下,又迅速恢复。
这是大战前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