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最后一小撮甘草粉末用油纸包好,顶着春风走出了亭子。麦冬看主子要离开也立刻跟了上去,琉璃则收拾着那些价格不菲的药。也不知是不是风儿迷了他们的耳朵,麦冬似乎听见主子说,“他会回来的。”迷茫间,望向琉璃,发现那人也同样迷茫地恰巧望向了自己。
城郊竹里馆,梅兰竹菊四位红衣姑娘终于迎来了他们多日不着家的馆主。
“小竹儿,今日这胭脂颜色不错哦。”荀言开心地笑着,这是在自家领地上才能绽放出的放松的笑容。
“馆主,几日不见,嘴上功夫不减呀。”小竹儿娇嗔道,其他三位姐妹也附和着笑他们。
“馆主在别人家住着可舒服了,都忘记我们姐妹了呢。”小兰儿有些不满,她都好几日没见到主子了。若馆主沉迷在姑娘的温柔乡里也就罢了,可他偏偏在个大夫那儿待了那么久,全是大男人,有何好留下的。
“哈哈,兰儿教训的是,我这不是过完了混吃等死的日子,回来办正事了么。”荀言左手开扇,轻轻摇着。
“馆主,这是白大夫的情况。”小菊儿递上一本小册子。
“哦?这么快。”荀言即刻翻开,可越翻笑容就越大,“哈哈哈,好啊,白芨,果然深藏不露,连我们竹里馆都查不到,有趣!有趣极!”
“馆主,属下无能,只能查到白大夫来燕城前曾在闵城停留过两个月的时间,再之前……就没了线索。这人像是凭空出来的。”小菊儿有些自责。
“小菊儿啊,不怪你,我原本也没想能查到些什么的。”荀言随手把册子丢进正温着酒的小炉子里。
“馆主,有件事情很巧。”小兰儿上前一步,“就在您回来前的几日,馆里玄字号的姐妹们收到了一桩委托,是要调查您的。”
“哦?调查的是哪个我?”荀言收了折扇,双目微抬,显然是来了兴趣。
“是现在这个面孔的您,委托人正是白大夫府上的麦冬。”
“竟是他?这个白芨也是越发有意思了。”荀言笑笑,有些说不出的兴奋,他预感,他们又快要见面了。“先不说这个,明日的行动准备得如何?李员外可是咱竹里馆的大主顾,不能有任何差错哦。”
“馆主放心,后天一早,全城必定会知道王侍郎暴毙家中的消息。”
“好好好,就爱你们这样。明天就让黄字号的姐妹们同我一起吧。”
“馆主,这怕是不妥。您亲自出动的行动一向都是天字号跟着的,黄字号还缺历练。”小菊儿可不想自家主子再受到什么伤害,其他姐妹也表示不赞同。
“哎,不怕。正好让我瞧瞧梅儿的训练成果。”
第二日晚,连小竹儿都换上了黑色的夜行衣,所有姑娘头上都扎着象征竹里馆的青绿色丝带,唯有那唯一一个男人,荀言,依旧是红色长衫,只不过今日腰间那乳白色缎带也换成了浅绿色。
“馆主,这次您不能再单独行动了,要服从组织安排!”小竹儿不放心地说。
“好好好,这次都听你们的。”荀言笑着应和,然而还不等小竹儿和他细说今夜的暗杀方案,这人早已跑没影儿了。
小竹儿气得直跺地,她没法放下这一大票姑娘们不管,她也不能放任馆主单独行动,“冷香!”
“属下在!”一个发髻高束满身英气的女子出列。
“你带领黄字号姐妹在此待命,注意听信号,随时准备支援。”话音刚落,小竹儿也朝荀言消失的方向追去,淹没在黑夜里。
荀言干起翻墙入户的活儿来简直是轻车熟路,以前讨饭的时候他可没少在半夜去富贵人家顺些东西出来。所以当王侍郎换上中衣准备就寝时,一转头看见的便是一个在黑夜中十分妖艳的男子。
王侍郎只是呆愣了一瞬,便懂了来人的意思,转而皮肉横飞的脸上堆起了猥琐的笑容,“还是我们管家体贴,叫了这么个美人儿侍候着。小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
荀言十分配合,缓缓眨眼,屋中顿时秋波一片,“老爷真的要知道我的名字吗?”
“小骚蹄子,和女人一样啊,来,说给爷听听。”王侍郎搓了搓手走到荀言旁边,伸手往他屁股上抓去。
“可是……”荀言做难为状,转而换上一副阴狠的笑容,“知道人家名字的人都会死呢!”荀言迅速点上王侍郎的几处大穴,小心翼翼地避开他悬在自己大腿旁的手,嫌弃地看了那人一眼,“呸,就你,还没琉璃好看呢!也想叫我瞧得上你,呸呸呸!”他从腰间拿出一颗蚕豆大小的药丸,捏着王侍郎的嘴,叫他吞了下去。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这人就会身亡,荀言实在不想和他待在一个屋里,便先跳窗离去了。可他没想到的是,窗外站着更恐怖的东西,小竹儿!此刻她不仅黑着脸,全身都散发着黑气。
荀言自知理亏,嘿嘿一笑,“小竹儿,我都解决了,要不你帮我进去看着点儿?”
“馆主!您的伤还未痊愈!您能学着照顾自己一点儿吗!”小竹儿有些恼怒,又有些心疼。
“好好好,你先帮我进去看着点儿,回去任你处罚好不好?”荀言有些无奈,但心里暖暖的。有人疼真好啊,不像某些人,自己走了都不送送的。
荀言优哉游哉地大步走出了王侍郎的宅子,没有去和黄字号集合,他想一个人静一静,他心里有些莫名地难受。巷子里还有昨夜春雨的痕迹,叫人开心不起来。荀言承认,他有点想念当年那个捡着他的老乞丐了,不知他是不是还好,是不是还活着。这么想着,等发现自己面前站着黑衣人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荀言有些无奈,他倒是不怕这些人,他只是有些可怜他们,在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送上门,大概会死得很惨吧。狭小的巷子里传来一片打斗声,金属利器的摩擦声叫路过的人根本不敢多看一眼。荀言身上只有一把折扇,面对十来个拿刀拿剑的黑衣人,到底还是吃亏的。
“糟,左肩上的伤口怕是裂开了。”荀言轻咒一声,边挥舞着折扇,边慢慢退到巷子口。大概是太专注于眼前的人了,他竟没发现身后有人靠近,那人捂上他的嘴,手按身上几处大穴,几个轻跳,就甩开了那帮黑衣人。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那死死按着自己大穴的人终于停了下来,夜色昏暗,他也不敢轻易回头,见那人似乎暂时没有加害自己的意思,荀言壮了壮胆,问道,“多谢兄台搭救,请问尊姓大名?”
荀言只感觉到背后那人轻轻颤抖了一下,随即自己的身体就被转了过去。黑衣人往下拉了拉黑色面罩,露出下巴。
“是你。”荀言承认,他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吃惊,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就碰面。
“还算有良心,没把我忘了。”许云歌心疼地轻抚上他的左肩。血迹融在红色长衫里,已经因凝固变得暗沉了。
“呵,忘不了,也不愿记起。”荀言避开他的手,后退两步,二人间拉出一段距离。
许云歌眸子下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他才开口,“景王要你死,你可知道。”
“知道又如何。”荀言轻蔑道,“景王?你不也是景王的人。”
许云歌上前两步,轻轻抱住他,小心地避开那些个伤口,贪婪地汲取荀言身上的味道,“是,但是死,你也应该死在我手上。”他紧了紧抱着那人的手臂,没有看见荀言皱得越来越深的眉。
(本章完)